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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一場 - 華欣

      那年冬天,一家人去了華欣旅行。難得去華欣,不訂以泳池為賣點的度假酒店?你開玩笑嗎?再說泰國,四季皆夏。我怎可能趁著這機會跳進水裡!結果每天早晨,不管甚麼行程,我都必然會去酒店的泳池一回。

      我去游泳的時段沒甚麼人,該說空無一人。正合心意,一個人樂滋滋地獨佔泳池時,眼角遠遠瞥見一個頭髮白皚皚的老佰走來,他長得高大,清瘦,大概年輕時有練過,現在鬆懈了,落得一個小肚子的下場。

      果然這些時份就只有老人會游泳。

      自嘲過後,又是游了幾圈,最終伏在池邊,悠閒地看著海岸線。

      「早安。」老伯也靠著池邊,對我微笑說道。

      「早安。」我亦微笑答道。

      「你來泰國旅行嗎?」

      我不喜歡被人打擾在水裡的時光,一旦下水,人就似連假面﹑盔甲都卸下,懶得再應付人群。難道平日工作上﹑家庭上,甚或在擠踴的大街上還應付不夠嗎?

      「嗯,和我的家人一起來。」

      老伯聽見了,甚感興趣的說:「和家人一起來嗎?他們在另一邊泳池嗎?」要是平日,我可能連笑容也免卻,淡淡然應答一句嗯便轉身游去。然而人在異鄉,少了各種繁瑣的人和事,心情又不太一樣。

      「不,只有我來游泳。」我耐心地回答,邊踢著水,邊問:「你呢?你也來度假嗎?」

      問題說出口旋即覺得了無意義,在異地相遇的旅客目的不都是一樣嗎?然而,人和人之間的客套交談就是免不了這些無謂。老伯倒沒甚麼感覺,樂得很和我分享說:「我已經來了兩個星期了!但幾乎都去光了景點,所以現在我很多時都留在酒店。」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實在想不到華欣一個小地方怎樣可以留兩星期。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些景點,你來多久?」

      「五天吧。行程我都決定好了,謝謝你的好意。」

      「對了,你從哪裡來的?」

      「香港。」

      「香港?那不是要坐很久飛機嗎?」老伯吃驚得要緊,我忍不住皺皺眉「不算太久吧!才三兩小時。」好奇心作祟,又問:「你呢?你從哪裡來?」

      「澳洲。」

      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歪歪頭說:「澳洲飛去泰國的時間不是更長嗎?」實在搞不懂他剛剛在驚訝甚麼,到話出口才發現好像不太禮貌,果然人下了水連基本裝備都卸光了。

      「可我有一個月的假期,而你只有五天。」

      我頓然明白他驚訝甚麼,笑而不語。畢竟一旦爭論起時間來,就得解釋香港工時長問題,又得解釋初出芧盧的丫頭不可能有太多假期的問題,沒完沒了,煩得要緊。老伯見我沒反應,又說:「我沒想到你是香港人。」我停了腳上的動作,笑著問:「你本來是怎樣以為?」他聳聳肩,答道:「你的外表不像中國人,但你的英語不像東南亞人。」這不就是四不像嗎?我忍住笑意點點頭,不願再深究下去,扔低一句「願你有美好的一天。」便上岸去。

      往後幾天,我幾乎都會和老伯在泳池相遇。

      有時候我們微笑點頭說聲早,有時候我們各自游著,有時候我們也來一場了無意義的閒談。

      後來我知道老伯請了一個當地「導遊」,「導遊」帶他食玩,他包「導遊」住宿,費用不太貴。偶爾在酒店餐廳吃早餐時會遇見他們,終於看上那「導遊」一面,一個穿得火辣的泰國少女。兩人相伴而坐,卻鮮有對話。我猜想大概是語言溝通上有障礙吧!還是兩個陌生人困著兩星期有多,話題早已殆盡?我不曾問過老伯這問題。反正當我和家人還在享用早餐時,老伯已吃飽了,牽著「導遊」的手離去,還遠遠和我點頭道別。

      又一次,老伯說華欣幾乎沒甚麼好玩了,他打算晚些回曼谷去。我認為這決定不錯,畢竟悠長假期只留在華欣太浪費了,然而既然有當地伴遊,我建議老伯先別急著回曼谷,可以去附近的地方像七岩甚麼。就可惜我自己時間不太夠,所以沒深究這方面的資訊,讓他自己再問伴遊去。

      我從沒有跟家人說過老伯的事,準確來說,我是沒跟他們說我再和老伯在池邊偶遇閒聊的事。他們總愛窮擔心,尤其知道老伯請了伴遊後,肯定更有戒心。我記得某部外國小說寫及作者去泰國旅遊,寫到外國人對泰國的人觀感,說這個微笑國度的男女都有著種魔力,異國風情的容貌比任何國家的人都更要搔得他心痒。如果要擔心老伯和伴遊的交易,可能還要擔心我未來男友會不會去泰國「洗澡」!

      何苦自尋煩惱?

      況且,老伯是個寂寞的人,只是個在異鄉待久了,渴望與人交談的寂寞人。

      回香港的那天,抓住最後機會,我又去了游泳。正值午時,免不了多了些孩子,游得不痛快,我乾脆趴在池邊踢踢腳,看著日光撒在海面。背是微熱,水卻涼得很。

      然後,老伯又來了。

      「你快要回香港了吧。」

      「嗯,就今天啊!」

      他做了一個真可惜的表情。

      沒什麼可惜,心若有了牽掛,自然走不遠;靈魂有了重量,自然不飄走。

      這樣的想法我沒說出口,一如既往的怕煩,我繼續在池裡翻游,在水底笑著。他繼續游,沒多久,也受不了人多,走了。我獨自在池裡打轉游,撿了朵完好無缺的落花,想幫它找個伴。可其他的不是缺瓣、支解,就載著甲蟲。

      算吧!就我們相伴一會吧!

      雞蛋花浮在身旁,人又是趴在池邊,踢起水花,揚起微浪。

      一蕩一漾,一浮一沉。

      慢慢飄到邊緣,最後--

      消失在海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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