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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與燭

「哥哥,如果我的病治得好的話,想去遊樂園玩。」

小琪看著我帶來的小說,突然說出這一句話,看來是被書中青春活潑的角色們給影響了,又或者,這是屬於孩子的她,一直想體驗看看的事情。

「好啊,等妳身體好一點,我和晴姐姐帶妳一起去。」

即使知道機會渺茫,我還是答應了小琪,她只是個孩子,沒有任何理由能夠剝奪她實現願望的權利。

「說好了喔。」

「嗯,說好了。」

約定之後,她將右手的小拇指舉起,我也伸出同一手去勾住她。

「「打勾勾打勾勾,說謊的人,會被貓咪踩扁!」」

「嗯!非得好起來的理由又多了一個了。」

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約定,可是她卻笑得非常開心,看起來相當期待。

因為天生就患有心臟病,小琪無法像一般孩子那樣,開心的玩樂、無所畏懼的四處探險,過度虛弱的身體難以負擔這些劇烈活動,也因此,她從小到大,幾乎都是在醫院中度過,雖然醫生和護士都很照顧她,可無法自由的接觸外面事物,使她心中一直有一塊空缺。

明明是個孩子,卻無法發自內心的歡笑。

說也奇怪,當時只不過是送便當去給女友,就這麼剛好看見病房裡,小琪她無精打采的模樣。

這孩子……很令人在意呢……

可能是照顧孩子的志工當久了,看到孩子那副低落的模樣,激起了我想認識她的想法,就這樣,我拿出包包內一直帶著的彩色繪本遞給她,並開始解釋繪本中,每一張漂亮圖畫所代表的意思。

燈塔和蠟燭是相當要好的朋友,燈塔運用自己的力量,在暴風雨中指引人們,為人們帶來希望,而燭火則是犧牲自己,在黑夜中給予人溫暖和照明,他們常常互相分享自己幫助人們的事蹟,但是每和燈塔分享一次,蠟燭都會漸漸消逝,直到最後,燈塔永遠的失去了蠟燭這個朋友。

這篇故事想表達的是,每個人一定都會受到幫助,但千萬不可以把幫助當成理所當然,因為在接受的過程中,也有人正失去東西,可他們仍無怨無悔的付出,所以接受別人的幫忙時,一定要心懷感恩。

聽完故事內容後,她滿臉疑惑,似乎不明白這則故事的想要傳達意思,但還是和我說了一聲謝謝。

那之後,我每天除了送便當給晴以外,也會去看望她,和她聊聊有趣的小事情,帶一些書籍來給她看,偶爾晴也會跟我一同來看她。

漸漸的,面如死灰的她開始有了表情,聽到一些感興趣的事情眼神也會透露出好奇,到了最近,小琪已經會面帶微笑的和人打招呼。

「好希望病能趕快好起來啊……」

小琪闔上手中的書,望向窗外,淡藍色的天空帶著幾片雲朵,太陽散發出刺眼的光線,幾隻飛鳥悠悠的飛行著,那對常人來說,那是已經習以為常的景象,可是對她來說,卻是始終隔著一層玻璃,遙不可及的夢想。

看著她那副略顯落寞的身影,我只能在心裡為她祈禱,但願她能夠即時找到心臟的捐贈者。

「會的,會好起來的……肯定……」

*

就算再拼命的祈禱,我想奇蹟出現的機會應該相當渺茫,捐贈心臟就代表著,他人的生命結束,雖然我認為那是將生命之火延續下去的一種方式,但是,也代表著接受者要背負贈予者的生命活下去。

對於還只是孩子的小琪,能夠負擔那麼沉重的意義嗎?

「唉……想這麼多也沒用,前提是要先找到適合的捐贈者。」

邊走邊思考這些瑣事,我已經來到醫院用餐的大廳,這裡是晴吃飯的地點,也是我們偷偷約會的地方。

眼看晴還沒來,我習慣性的走到牆邊的書櫃,打算看看最新一期的勵志文本,卻看到書櫃上的器官捐贈同意卡。

我默默的拿了一張,填完資料後放進自己的口袋中。

也許機會渺茫,能幫上忙就好了呢。

畢竟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就在我情緒逐漸變得消沉的時候,視線突然被一雙手給遮住,變得一片漆黑。

「嘿!猜猜我是誰?」

「敢動我的人,除了一個人之外,我想不到其它人了。」

我伸手抓住摀住眼睛的那雙手,那人果然是令我最頭痛的女友。

「呵呵,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了,話說,你剛剛在想什麼啊?怎麼一副快哭的樣子?」

「還不是因為妳那麼晚才出現。」

為了迅速掩蓋過去,我裝出一副彷彿被拋棄小狗的可憐模樣,並且語帶哭腔。

「欸?是這樣嗎?抱歉抱歉,因為剛剛的手術有點拖到時間了……原諒我好嗎?」

晴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疲累,看來剛剛的手術應該是相當細膩複雜。

「本來就沒在生氣,趕快來吃飯吧,吃點妳愛吃的補充一些體力。」

因為工作的關係,晴常常沒日沒夜的待在醫院,我們能相處的時間幾乎只有吃飯的這一小段時間,雖然時間很短,卻也足夠維繫我們的感情了。

「餒餒,餵我一下嘛!」

晴一如既往的撒嬌,要我餵她吃飯,可是我腦中卻閃過了一個畫面,她隻身一人吃著飯,沒有我的身影……

原本舉起的湯匙又放了下去……我……真的適合再這麼做嗎?

「別、別每次都這樣啦,如果我不在了妳要怎麼辦啊?」

「不在?你打算去哪裡玩嗎?」

「沒事、沒事啦,我沒有要去哪裡玩。」

心裡的那份不安逐漸被放大,我不在晴身邊的各種畫面有如泡沫般漸漸浮出,導致現在,看著晴開朗的臉龐,我的心都感到一陣絞痛,眼淚不爭氣的從眼角滑落。

「等等,怎麼哭了,我說了什麼傷你的話嗎?」

晴急忙的拿衛生紙要幫我擦掉眼淚,卻被我一把摟入懷中,緊緊抱著。

「天瑞你……」

晴對我突然的舉動感到訝異,但也乖乖的靠在我的胸膛上。

「什麼都別問,就讓我這樣抱著一分鐘。」

「喔、喔,好啦。」

比起受到長期痛苦的折磨,我希望懷中的她能夠短暫的痛苦一下子就好。

正因為是最愛的人,我比任何人都不忍心看到她傷心痛苦的模樣。

所以……還是別說吧……時間到了,自然會知道的……

一分鐘差不多了,我鬆開緊抱的雙手,可是晴卻沒有離開,這次換作她緊抱著我。

「只有你抱不公平,現在換我抱一分,不,三分鐘。」

「……嗯……」

被晴這樣緊緊抱住,我不安的心情平復不少,莫約三分鐘之後,她滿足的抬頭。

「嗯,沉穩的心跳聲,這才是我熟悉的天瑞,我會一直記得的,即使你不在了,也會一直記著。」

說完後,她迅速的吃完剩餘的午餐,剛剛說話嚴肅表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足的笑容。

休息時間一下子便結束,晴依依不捨的向我道別後,轉身走回她的辦公室。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

看著晴消失在視線內,我的眼淚再度滑落。

想做的事情還有好多好多,可是剩下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也許是因為我太過貪心了,老天才會給我這樣的懲罰吧?

算了,接下來的每一天,就好好的充實度過吧。

無法確定究竟剩下多少時間,那只好抓住機會,能過一天是一天了,為了不再胡肆亂想,我只能這樣勉勵自己。

但是意外總是來得突然。

一名拄著導盲棍揮撥的視障女孩,正循著斑馬線慢慢的走向對面,可是卻有一台車高速行駛來而,眼看就要撞上那一位女孩。

「危險!」

我丟下手上的東西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將她推開。

碰!

強大的撞擊力道傳遍全身,劇烈的疼痛感瞬間湧入腦中,手腳失去了知覺,嘴裡不停的湧出鮮血,一瞬間,我便失去了意識。

*

在一番急救過後,醫生走出手術室,天瑞因為多處內臟破裂,腦部嚴重出血,宣告急救無效。

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披上了她的白袍衝進手術室。

她查看了天瑞的傷勢,在腦中模擬數千數萬種自己曾經動過的手術,想要從中找尋拯救天瑞的方法,但是,沒有任何一種手術可以救治如此嚴重的傷勢。

自己的愛人躺在病床上,卻無法拯救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在眼前逝去,完全無能為力。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

無法控制的悲傷自心底湧了出來,晴不停哭喊著男人的名字。

明明幾小時前還開心的吃著飯,明明不久前才決定要穩定下來,明明說過……要永遠再一起的……

「天瑞……你這個混蛋……你騙了我……騙了我啊……嗚……嗚嗚……」

晴不斷搖著天瑞的身體,希望他能夠醒來,可是,她也知道眼前的男友,再也無法甦醒了。

「醒、醒來啊,快醒來!」

一張卡片從天瑞的口袋滑出,晴拿起來一看,那是一張填好資料的器官捐贈同意書。

*

為天瑞舉辦完喪禮後,莫約過了一個月。

「嗯,手術很成功,記得按時吃藥和換藥就好。」

「好,謝謝姐姐。」

「不會,能看到你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晴沒有因為天瑞的死亡而變得消沉,她知道還有許多人需要她的幫助,如果自己不振作的話,只會讓更多的人受到和自己相同的錐心之痛。

她不想讓其他人承受那種痛苦,天瑞也一定不會想看到自己低落的樣子,所以她必須打起精神。

可是,為了忘卻失去天瑞的痛苦,晴幾乎是毫無休息的拼命工作。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在逞強。

「喂,我說晴啊,妳去休息一下吧。」

晴的一位前輩突然走進她的辦公室。

「可是我還有很多病患……」

「行啦,剩下的我替妳看診,有人找妳,快去吧。」

晴被那位前輩硬推出門外,此時門外站了兩個孩子。

一位是小琪,另一位則是被天瑞救下的視障女孩。

「小琪,恢復得好嗎?」

「嗯,恢復得很好喔。」

「這樣啊……那就好……」

晴看著健康狀況良好的小琪,雖然相當疲憊,卻還是擠出了笑容。

小琪因為天瑞的心臟而得以痊癒,現在已經能夠像一般孩子一樣,自由自在的探索世界,但是體力還需要慢慢加強才行。

「那請問妳是?」

「那、那個……我是因為天瑞哥哥而得救的那名女孩,我叫吳婗,叫我小婗就可以了,還有……我的眼睛,也是因為天瑞哥哥才能重見光明的,我真的很謝謝他!」

當時晴發現那張器官捐贈同意書時,除了將心臟移植給小琪,也有人需要眼角膜的移植,沒想到那個人就是眼前的小婗。

「看到妳們健健康康的樣子,我想天瑞他也會很開心的吧。」

說著說著,晴一把抱住了孩子們,似曾相識的心跳聲,以及互相對視過的眼角膜,晴再也忍耐不住,放聲痛哭了出來。

兩位女孩看著晴,什麼話都沒有說,卻很有默契的一同將手放到她的頭上,就像在安慰孩子一樣。

那天,晴下定決心要整理天瑞遺物,發現了一封信,還有一份放棄治療的同意書。

很抱歉現在才跟妳坦承這件事,我在幾個月前的健康檢查,確診了腦癌,已經是末期了,就算接受治療痊癒的機會也很渺茫,因此,我決定用剩下的時間好好陪妳度過,千萬不要因為我死掉而太過傷心喔,吃飯睡覺之類的還是要正常,不然妳生病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

別太傷心啦,人免不了要一死的,我只是比別人早走一些,聽說人死後會成為天上的星辰,假如是真的話,我會在天上守護妳的。

愛妳的天瑞

敬上。

「傻瓜,都死掉了還在為別人著想,真是個笨蛋……笨……蛋……」

燈塔永遠的失去蠟燭這一位好朋友後,決定了要連蠟燭的份一起努力,為了蠟燭完成無法做到的事,也是為了證明蠟燭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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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的
2020-02-27 14:05 透過電腦版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