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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役》

      掌心形的綠葉在連綿戰火之中,悄悄的轉紅了。

      然後落下。只是四濺的鮮血似乎沒有察覺,伴隨著殺戮者的不仁與不忍,它們只想貪婪的吞噬一切,繼在颯爽的秋風之後。

      戰爭從未停歇,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他不喜歡這些兵馬相鬥廝殺的景象。哪怕只是一名士兵的死亡,這對上萬人的大部隊來說簡直微不足道,對一名長年奔赴沙場的將軍來說,更是渺小的有如糧倉裡的一碗飯、一粒米,甚至有些時候根本比不上,軍隊缺糧可不是紙卷內添入幾筆就能了事。

      可對他來說,每個人都一樣重要,即使他無法記住所有人的長相,也不全然是人數的問題,而是那太痛苦了。

      實在太痛苦了,漾著燦爛笑容的人們放聲大叫,有些連嘴巴都還來不及張開,便失去自主的能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鬆手、墜馬,卻先停止了思考。

      「大將軍。」

      一聲叫喚打斷了他的思緒,對方恭敬的向他行了個軍禮,臉上有幾分畏懼,他不知道這樣的情緒是從哪來的,或許沉思時的表情特別嚴肅吧,他想。

      緩了緩自己的面頰,他已經很久沒笑了,不過他沒有要露出一點笑容的意思,也不認為這種時候可以笑,畢竟死人是不會笑的。眼瞼微微一沉,他示意那名傳信的小兵可以開口說話。

      「報告大將軍,敵軍派人傳信,宣告投降。」

      這消息是令人驚喜的,雖然這次的征戰不可能輸,雙方兵力太過懸殊。他在等,他就是在等敵方棄甲投降的這一刻,他知道對方不會讓自己的人民吃上苦頭,雖然那位君主被他所保護的人們稱之為「暴君」。

      揮揮手讓人準備進城,大將軍仍然沒有笑,將自身的喜悅堆疊在人命上又有什麼樂趣呢?十惡不赦的歹徒也不過幾個大板,嚴重一點斷了隻手、砍了條腿,何況乎只是被國家緊急徵召的民兵?即便那是對方的人馬。這與敵我利益是兩件毫不相干的事兒。

      若是你問他,既然這樣為何如此賣命奔波於戰場呢?在五年前,也可能是十年前,他能夠意氣風發的回答你「報效國家」。而現在,那些鬥志連同理想一併消殆在年華之中,過往的那點英勇事蹟被刻入歷史,亙古不變。

      唯一剩存的,大概只有對老皇帝的忠心和真誠。

      馬匹疲憊的顛簸著,已經厭倦了前方濤起的一片黃沙。城門大開,有如獸口,能看見那些殘兵一個個站得筆挺,一點兒也沒有敗陣後的失落。城牆上插滿白旗,隨著冷冽的西風在空中飄揚,自在大方的模樣反而減低了落敗的恥辱感,好像這才是正確的、明智的決定。

      「你毀了我的國家。」

      大將軍佇足於兩米外,他能在對方身上找到與他遵從侍奉之人的相似處,眉眼、口鼻相仿的輪廓能證明他們的骨肉來自同一個人。要是這場仗再僵持幾個月,他可能會誤以為與之相隔上千萬里的皇帝已悄悄佔領了這座城。

      那名君王坐在自己的寶座上,大將軍望著他,他也望著大將軍,手指輕輕敲擊那象徵權威的龍椅,其實就是張漆成金色的黃銅椅,清脆規律的聲響不慌不忙,靜靜地等待對方回應。

      「你的人民看起來很開心。」大將軍如此說道,依舊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他一向不浪費口舌在抬槓上,甚至有時開口都覺得不必要,卻在許久不見的故友前,或許已經連「友」都算不上的人面前,小小的開了個玩笑。

      他是個戀舊的人,這點他必須承認。隨著歲月增長,周遭的事物逐漸失去吸引力,對待所有的一切越來越冷淡,好像什麼都不能讓他提起勁來。唯有那些令他深刻難忘的景色、地點,或是幾件舊衣裳,又或是舊時的幾位友人,才能波動他那死寂的情緒。彷彿那才是他所生活的年代,才是屬於他的世界。

      方才進宮時,數名士兵自告奮勇想要與他同行,被他拒絕了。不是自負,不是他不怕埋伏,只是他認為沒有必要,也是對這位君王的一點尊重與信任。而顯然他的判斷是對的,宮裡只有他一個人。

      只剩他一個人。

      「你不知道這個國家曾經是什麼樣子。」那名君王似乎不意外聽到這樣的答覆,也是他們都太了解彼此的性格,只是那些政治紛爭讓他們不得不兵刃相向,讓他們被迫成為了敵人。

      這位將軍,與他,與兄長。他們曾經只有身下這張龍椅半點高,曾經能天真的手牽著手,曾經能毫不隱瞞的傾訴一切。

      「跟我回去。」大將軍開口,聲音依舊是那樣清清冷冷的,不帶一絲情感,對方卻能從他的話語中聽出幾分愁緒和擔憂。

      「你好好看看吧,看看我的國家。」

      那名君王指向一旁高處的台亭,那裡可以瞭望近乎整個國家。他抽出匕首,不知從哪兒抽出來的,也許是他那厚重的黃袍之下,抬手,一刀刺進自己的心口。

      「是我跑拋棄了這個國家。」

      君王說,帶著痛苦的聲音仍是十分堅定。他看著大將軍面色驚慌、手足無措的樣子,他笑了,發自內心的笑,因為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但是,是你殺了我。」

      他甚至說出更過分的話語,把他的死,把一切都怪罪到對方頭上。他就是這麼惡劣的人,也或許不是,只是想在久別重逢之時看看他那張表情凝固的臉上還能有什麼變化。

      大將軍的手沒有染上一絲血腥。

      「替我向兄長問好。」

     

     

      暴君死了,死於一場征戰之中。

      秋天,提早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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