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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的祝福

沒想到你們真的結婚了。

更沒想到的是,你真的邀請我來。

到底是你的用心還是她的用心,總之我的座位安排在最佳視野的走道邊,賓客並不多,每一個位置上都放著名牌。

我感覺到一抹諷刺的笑意。

不是你或她,大概是命運。

酒水無限供應,既然如此,我招手叫來服務生先開了桌上那瓶拉菲,看來只有廿歲出頭的小女孩手法純熟地為我斟酒,她神情專注,我則靜靜地打量著她,她光潔彈潤的臉頰,沒有一絲白髮的髮髻,胸前別著銀色的名牌,上面寫著Sara。

Sara。

我輕輕掀動嘴唇,無聲地在嘴裡念了這個名字。

我討厭這個名字。

她的名字。

酒杯半滿,年輕的Sara用手上的餐巾拭淨瓶口,把酒瓶放在轉盤上,然後對我微笑。我看著她勾起的唇角。

有一天那上面也會被人印上一吻,然後妳會丟失妳的靈魂,需要用餘生去補償。

我看到主婚人了,雖然他們未曾見過我,但我認識他們:你的母親,和她的父親,都是七十多的高齡了,但今天的笑容卻讓他們年輕了十多歲,看起來容光煥發。

畢竟是等待了大半生的喜訊啊,

我仰頭,把還沒醒夠的紅酒一飲而盡。如此豪邁的喝法在這歡快的場合中一點兒也不突兀,也無人在乎。

無人在乎我。

我自己拿起酒瓶又斟了一杯。

此時燈光暗了下來,主持人聲線動聽情緒高昂,用一個很不落俗套的開場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

她說的眾人是抱著喜悅的心情來見證這場世紀婚禮的,so   i'm   not   included.

螢幕上播放著一支影片,你在峇里島向她求婚。你瞞著她偷偷地策劃細節,有另外幾個好友先你們一步飛到峇里島,在你們交往的紀念日那天,燭光晚餐的小包廂,記錄了這令人感動的浪漫。

你單膝跪地,一手舉著戒指,一邊偷看手機裡的小抄,一一細數你們交往以來的風風雨雨;Sara,不是年輕的那個,雙手捧著999朵玫瑰花,早已淚流滿面,鏡頭zoom   in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然後zoom   out,她用力點頭伸出一隻手,你把戒指套在她修長的手指上,站起來擁吻她。

她一直喊著你甚麼時候計畫的我都不知道,你則笑答說這是驚喜當然不能讓你知道啊。

你甚麼時候計畫的,我都不知道。

那不是我的台詞嗎。

你們交往紀念日的那一天,我在洗你的衣服,你在Line上列出清單的那些。

襯衫、牛仔褲、襪子、內衣褲,一一曬好,襪子配對以後再用夾子夾住,這個習慣與你的不同,你總是隨性地把襪子一隻一隻掛在衣架上就不管了,但這樣很容易出現落單的襪子,你一點兒也不care,反正襪子算是消耗品,湊不齊再買就是了,我曾經以為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習慣,但現在發現不是。

那就像你的愛,或著你的愛人,湊不齊,再找就是了。

影片播完了,聚光燈在主持人的引導下轉向後方大門,服務生拉開門片,穿著白色西裝的你和華麗婚紗的她出現在眾人視線中,音樂聲、歡呼聲、拉炮聲、隨著你們一步一步地走向舞台。你們兩人臉上的笑容是我看過最燦爛的,我從來沒看過的那種。

許多人站起來拍照,我也跟著站起來,找到一個角度,拍了一張你的照片。

穿著白色西裝的你,很帥。

我想是你的用心吧,讓我坐在這個位置,可以看見我沒看過的你。

最後一眼的你。

我朝你舉杯,壓下把酒灑在Sara那襲白紗上的衝動,仰頭喝盡。在你們走上舞台接受眾人歡呼的時候,我走出了宴會廳,走出了飯店,走到大街上,招了一台計程車,說了一間酒吧的名字。

我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街頭,無人在乎我。

走進那間不中不西的小酒吧,我坐到我的專屬位置上,酒保阿光是唯一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人,看見我進來,他一言不發地調了一杯長島冰茶給我,看我喝了一口,他開口問道:

「做了?」

我搖搖頭,從皮包裡拿出一個牛皮信封推給他,他打開來看了一眼,然後朝我挑了挑眉,露出疑問的神情,我又喝了一口酒。

「燒掉吧。」

阿光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拿著信封走進廚房。

我最後的祝福,是不破壞你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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