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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目瞑〉

〈目瞑〉

我躺在床上,深夜的黑包圍著我。我閉上眼,很快沉入夢鄉。

有誰在拍我的肩膀。艱難地睜開像灌了鉛的眼皮,抹著清爽淡妝的空服員臉帶微笑,似乎因為我的覺醒而樂開懷。接著她以流利的日語詢問午餐要選雞肉飯還是豬肉麵。

「請給我雞肉飯。」我以日文回答。

她再報以一微笑,說我知道了。然後從餐車裡掏出一盤被鍚紙包覆的午餐,放在我剛剛設置好的椅背桌上方。

「謝謝。」她繼續燦爛地微笑,以充滿自豪的聲線說不用客氣。即便遇到像我這樣的麻煩客人也處處為我設想,真不愧是獲得本年度最優秀客戶服務的航空公司。

我掀開鍚紙,雞肉飯特有的肉香以及蔥油的芳香撲鼻而來,原本堆積在胸口的苦悶也一掃而空,只想著要快點把它們送進口中。

撕開裝有餐具的透明袋子,因為用力過猛餐具都掉在盤子裡。唯一不幸的是細小長又尖的牙籤一彈,從高空墮落地面。

我想起剛剛的夢。

「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奶奶捧著厚厚的老舊硬皮書,每天都以同樣的姿態坐在我的床邊,邊翻頁邊唸書。

「從前從前,在翠綠的河流旁邊,長了一棵又高又大的蘋果樹,樹上長滿了蘋果,蘋果又圓又紅,比火爐裡的火還要紅。」奶奶偷偷瞄我一眼,然後露出她最最慈祥的微笑。

「這是大地的恩惠,卻不是上天的恩賜。這棵蘋果樹,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小伙子把蘋果的種子種在這裡,並且很用心地照顧它。澆水呀剪枝剪抓蟲呀,沒有半刻倦怠,所以這棵蘋果樹才能茁壯成長。」

「那他有吃蘋果嗎?」

「有呀,這株樹的蘋果可好吃了。它的果汁比你每天喝的熱可可還要甜喔﹗」奶奶的笑容很甜美,說不定其實她就是住在樹上的蘋果。

「我好想去找它﹗然後吃吃看樹上的蘋果﹗」

「傻孩子。」奶奶摸摸我的頭,「那棵樹呀,現在已經不在了。」

「什麼﹗」

奶奶翻了一頁書,說:「小伙子呀,只會吃掉在地上的蘋果。他覺得即便是自己養大那美麗的蘋果樹,他也不能忽視它的意願。它不是屬於他的『東西』,而是不屬於任何人的,自由的『個體』。」

奶奶又摸摸我的頭。

「小伙子一天只吃一顆紅蘋果,把多的蘋果拿去市場賣,或是交換別的日用品。可是因為蘋果實在太好吃,漸漸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人想到,如果能獨佔那棵蘋果樹,一定可以賺大錢。於是他們尾隨那小伙子,找到蘋果樹的地點。在小伙子完成他對蘋果樹做的日常護理後,集眾人之力,帶著鋒利的斧頭,一砍接一砍,一砍接一砍……」

「終於,蘋果樹再也沒有辦法支撐自己,它知道自己也再沒有辦法欣賞這美麗的日落了,它閉上眼,靜靜的接受垂直的墜落……」

奶奶最後再摸了摸已熟睡的小孩子的頭,說:「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如果這是一場夢,請讓我快點醒過來。

塑膠燒焦的味道﹑布料燒焦的味道﹑皮革燒焦的味道﹑金屬燒焦的味道。

人體燒焦的味道。

所有濃烈的惡臭不斷地湧進我的鼻腔,我不敢相信在十八小時前這裡還是一條熙來攘往的街道。

在路上的人們也不敢相信自己下一刻會被一台焚燒的鳳凰撞個正著。

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噩夢。

指揮著隊員把飛機內焦掉的屍體一具具地搬出來。他們硬化且扭曲的四肢只剩漆黑,彷彿恐懼終於破繭而出,帶領著死亡成為漆黑的喪服,硬是替那些無辜的人套上。

如果火焰具有意志,它是否會熄滅自己拯救素昧平生的人?

我們又何嘗不是為了拯救素昧平生的人而犧牲那相識已久的火焰。

現場除了家屬的哭喊聲以外,還有傳媒的報導聲。一部又一部攝影機﹑一枝又一枝麥克風正朝著支離破碎的飛機﹑支離破碎的屍體﹑支離破碎的家庭,用最最平淡的口吻描述著一場噩夢。

它們是貪婪的從非人之國醒來的一隻又一隻的食屍鬼,啃食著地球新鮮掉下來的腐肉。貪婪且永不知足,還要繼續把地球傷口的肉也一片接一片剝下來,一口再一口的吞噬。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它居然會容許多如繁星的非人存在於此世。你曾經用如此憐憫的口吻說要赦免世人的罪,可惜那些非人早已歸到撒旦的麾下。就跟菜農總是被壓榨一樣,是一場不公平的交易。

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

人是平等的只是一句欺騙愚人的無聊字句。

追求平等的那些人更是愚不可及。

請你對著那一部又一部攝影機﹑一枝又一枝麥克風訴說你的慘況,高呼著世界是這麼殘酷且不平等。也許你的表演是那樣的動人,足以讓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愚人含著淚拉你一把,但那又怎麼樣?也只能那樣,你也會甘心安於現狀。

「報告,人數已清單完畢。機上乘客連同機組人員合計一百八十三名,全員罹難。」

月亮如此明亮地高高掛在天空,照亮整個晚空。

我整個身體陷入椅背之中,沉沉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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