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告別式

司儀把麥克風遞到三姨面前,只聽她撕心裂肺,淒厲的喊叫了一聲”你放阮一個人啊……..”,隨即癱軟在七手八腳的混亂中,為了讓告別式繼續進行,司儀鎮定的把麥克風抓過來,繼續下一個程序…

不久

看見四姨跳到三姨身上,歇斯底里猛力抓著三姨的肩膀搖個不停,深怕她昏死而去,我聽見媽媽氣力放盡的叫著三姨的名字,彷彿音量不夠,三姨馬上就要跟著姨丈去了。

人聲哭聲和急亂的腳步聲,快叫救護車!快點叫救護車!!!

告別示因此中斷了下來。

如果哭聲可以改變什麼,在場沒有人吝嗇自己的眼淚。

淺藍色的篷子外開始下起無聲的大雨,原本晴朗的天空什麼時候開始已烏雲密佈?

一個月前,三姨丈突然的昏迷,在加護病房二十三天…..

二十三個絕望卻仍願意等待甦醒的日子已經結束,三姨丈六十年的人生很圓滿,選在這個溫馨的五月裡跟妻兒告別,今年的母親節,我覺得很糟。

三姨丈是個身體強壯的人,在地方上參與很多公益活動,長得非常帥,經營電器行的他時常幫貧困的老人家免費修理電器,外公外婆還在世時,三姨丈伺親至孝,家族裡的大小事都親力親為,是個很受敬重的長輩。聲音很宏亮,目光烔烔,在鄉里間人緣很好,親切又誠懇,唯獨對三姨,他不曾展現溫柔,他唯一會大小聲叫罵的,就是今天打算為他哭瞎雙眼的三姨…。

 

這麼健康,這麼熱心,最不可能死的人,死了

很多親友發出這樣的感嘆,好突然,在最後的最後,什麼都來不及說…在呼吸停止之前,沒有再罵阿姨了,只有留下謝謝兩個字,這就是千言萬語。

 

雨勢沒有變小的意思,一行披麻戴孝的族人低頭步行,分不清楚是雨是淚,眼前都是模糊,多麼希望雨過真的能天晴,但只要想起一夜白髮的三姨,我真的聽見自己心痛的聲音。

 

雖然說生死是必經過程,我一點都不覺得可以淡淡的看待,今後的日子每一步都是沈重,沒有一處不是他的影子,叫人怎麼呼吸?

閉上眼睛就流眼淚,吞進去的飯粒不一會兒又全吐出來,大家刻意的關心都足以令人窒息,聽說時間可以沖淡憂傷,那麼…..四十年結褵的緣份,是不是也要用四十年來淡忘?

每天早上會為他沖泡的牛奶已經泡好,過午沒人喝,只好倒掉。

每天下午他收工後要吃的維他命已經擺好,晚餐前沒人動,只好再丟掉。

每晚他在辦公桌前佇足,抬燈幫他打開,入了午夜,熄燈吧。

少了的一樣也沒少,唯獨多了凝滯的氧氣,難以吸收。

再叫一次你的名字,提醒你該睡了,哪怕又要被你叨念…一點也不在意,四十年,都聽習慣了,絕對不希望有天你突然安靜,絕對不   !!  

 

好像聽見有人在耳邊叫喚,但不確定他們在說什麼

好像有很多人在眼前走動,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完全的不在意,一向機拎利索的交感神精全都不運作了,這麼魂不附體的游走,經過二十三天無情的掏空,難道是入定了?

原來,

還願意去爭辯是在意,還願意去恨也是在意….,

以為有看到,其實是虛無,是空

以為有聽到,其實是雲煙,也是空。

 

他都去哪裡了?

那裡一切都好嗎?

安頓得怎樣了?

塔位都選好了嗎?

對細小有沒有交待?

乩童抓著手轎激動的飛舞

話在嘴邊問不出口,人都死了也依然執拗,有沒有想對陽世妻子說些什麼呢?

有嗎?

你白手一生的電器行,將四個孩子拉拔長大的小店,要繼續傳承嗎?

手轎重重的在敲在桌上,畫出一個”心”字….

 

一點一滴的勞力,成就一個家庭和四個小孩的成長

四十年的歲月真是太愴促,男人正要慢慢放下重擔開始圓自己的夢

從年輕小伙子就熱愛的武術

最近迷上的攝影

為大眾服務的熱誠

真的可以逐一實現的夢想,雖然不是很完美的結束,但願也無憾…

   

記得小的時候常常去三姨家,往往都是在閒暇的假日午后,爸爸開車載我們從市區經過海寮,經過檨子林再到後營的三姨家,從都市出發到鄉村,是我童年記憶中最開心的沿徒風光,不長不短的海寮省道,左右兩側總是有好幾台牛車載滿了大西瓜在賣,老樹、沙地、牛車和西瓜,是我對海寮最深的印象,那是我心中一個很美麗的鄉村景緻。經過長長的西港大橋,再走一段很寬廣的產業道路,路的兩旁有數不清的綠油油的稻田,那是一種很怡人的綠色。過了某一個大彎口,不久就到會到三姨家了。  

三姨家的客廳兼店面,小小的空間整齊的擺放著許多電視、洗衣機、冰箱,明亮的櫥窗裡有烤箱、熱水瓶、吹風機和電話,因為賣很多家電用品,所以三姨家有很多商品DM,小時候非常喜歡翻閱那些DM,會小心翼翼的觸摸它們,覺得那些色彩繽紛的紙摸起來好高級,近乎神聖。  

記憶裡,那一段路總是令我期待,往那裡去的每個午后都像溫暖的鵝黃色,填滿我每個愛幻想的細胞,記憶裡…真的,都是幸福、美麗和快樂。  

儘管我也想一直一直都開心和幸福,可是你知道嗎?我往往容易疲倦,因為我把那些美麗的事都記得太清楚,直到有一天發現已不復過往,我的打擊總是比別人沈重。  

我的童年快樂的事情很少,也許只是我記性不好,但三姨家的部份對我來說很重要,如今在蓋滿了黃布的廳堂裡,看不到我記憶中燦爛的DM,也聽不到姨丈宏亮爽朗的問候,至今我仍有時空錯置的感覺,好像一切都沒變,如果變了,就等於是奪取了我童年記憶中,僅存的…少有的幸福般的鵝黃色。

 

什麼時候雨停了?

雖然山頭依然黑一片,心裡還是放不下,一向活力十足的三姨愁容滿面,早已無法睜開雙眼,瘦小的肩膀垂到不能再低,氣若游絲…真希望我能幫上什麼,但我想這是個日落黃昏就令人絕望的時節,真的難熬.....

陪三姨丈走最後一段路,我很悲傷但也無能為力,真心祈求姨丈若有靈有感,可以入阿姨的夢中,再一次命令她,平安、健康的走下去!

上一篇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