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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用比賽】蜉蝣夢 (甲等)

    「我有一個小小的願望,那便是在有生之年見著,盛世太平。」

    大唐,東都。

    「媗娘,去看看隔壁魏家書胤那小子整理好包袱了沒,再不逃叛軍來了就來不及了!」傅守成一邊牽著馬車、一邊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立刻去。」姚媗拍掉手中的塵埃,微胖的身軀走起路來卻是靈活,傅守成見自家娘子不一會便走到不遠處的魏府,趕緊也向屋裡的孩子們喊了聲催促。

    「惠榛!妳弟妹們的包袱也都打理好了嗎?」

    過了許久,卻未聞答覆。

    「啊……為父一急倒是忘了……阿娟呀,你們那廂都打理好了嗎?等書胤家眷過來了,我們就要出發長安啦。」傅守成往大門內探探頭,只見兩個相貌相似、當屬破瓜之年的年輕女子一邊肩膀揹著包袱,另一隻手則共同拉著一個始齓之年的小娃子不疾不徐的向自家大門走來。

    「父親,您又忘了阿姐的嗓子不能發出聲音了。」傅娟說罷,便見姚媗從魏府走出,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男子與兩位老僕。

    「書胤見過伯父。」魏書胤雙手作揖,畢恭畢敬的向傅守成說道。

    「不必拘禮了,快,咱們快走,瞧著你爹魏爍與我們家思炎寄來的家書,安祿山叛變已成定局,不出三月定會攻打洛陽……我們先逃至長安吧,量那賊子宵小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沒本事一路打到長安,當我大唐的兵如螻蟻般脆弱嗎?」傅守成冷哼了一聲。

    「是是是,孩子他爹,我大唐夙興夜寐、秣馬厲兵,定然是不會吃下敗仗的,現下還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保命要緊,看看對面那家子,老早就走了,足足比我們早了一個時辰,是時候出發了。」姚媗將家中八歲的小娃子傅思齊抱上馬車,自個兒也進了去。

    「惠榛、阿娟,妳們也快進來吧。」姚媗在馬車內向外招手道。

    「嗯,阿姐,我扶妳上去,妳當心呀。」傅娟說道。只見傅慧榛點點頭,便握著傅娟的手當支點,緩緩的進去裡頭。

傅娟見自己自小體弱多病的姐姐上了馬車,自己便也踩著安置在地上的小凳子上去。

    「哼,婦道人家,貪生怕死。」傅守成啐了一口濃痰往地上吐去,「駕」的一聲,馬鞭打在馬屁上,隨即離去。

    魏書胤見著傅家已然策馬開啟了逃亡之路,便也跟上。兩家唯獨不一樣的便是車裡載著的人,一廂是親家人,一廂則是從小扶養他長大的奶娘與老僕。

    約莫過了十五日,一行人才抵達帝闕,長安。

    「要是尋常日子,快馬加鞭老早就到了,哪能拖那麼久?」傅守成將手中的乾糧分給大家,並向客棧小二招手道,「給爺來套茶水。」

    只見小二喊了聲好勒便匆匆離去,傅守成也從袖中掏出了幾文錢放在桌上,待小二將茶水送來後取走。

    「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也不能要求那麼多了,只求安生便好、便好。」姚媗一邊將手中的饅頭撕成小塊小塊的給傅思齊吃,一邊說道。「唉,也不知道思炎那孩子可好……魏大哥也是……」

    「姚姨,您別擔心,我爹和思炎哥都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天佑善人。」一旁許久未出聲的魏書胤道。

    「嗯!母親,妳就別太擔心了,書胤哥哥說的對極了,魏伯伯和大哥一定會安然無恙的。」傅娟附和道。

    「但願呢……啊對了,走之前我有去白馬寺求了個籤,替魏大哥和思炎求的,那籤叫什麼來著……?」姚媗柳眉微皺,垂眸回想。「嗯,總之是上籤,平安的。」

    「那就對啦,娘,既是上籤,那便別再煩憂了。」傅娟靠過去姚媗身畔,一手挽住自己多愁善感的娘親。

    「報!八百里加急!東都陷落!東都陷落!范陽節度使叛變!告急!」

   

    辰時三刻,駭人的消息瞬間傳便整個都城長安,人人皆為這突發的戰事感到驚恐,雖早已是預料中之事,同如是。

    前去西市買菜的傅娟一聽聞此消息,便趕緊奔回自家通知,一進門便看見家中長輩各個臉色鐵青,皺眉的皺眉、沉默的沉默,連自己的同胞姐姐傅惠榛也在大堂的一旁低聲的哭泣,便知大夥兒都知曉了。

    「思炎說,他要被派去潼關。」傅守成咬牙道。「潼關地形險惡,雖是易守難攻,但當今聖上……也不是聖人,若是聽信了楊氏一族的妖言,恐怕長安……難保太平……」

    大堂陷入一片死寂。

    「守成,」姚媗走到自家夫君身旁道,「我們先等,等看看魏大哥的書信,指不定沒事兒呢,有事兒咱們再逃,大唐那麼廣闊,總不能每一處都在硝煙之中吧。」

    傅守成抬眸瞧了姚媗一眼:「河清海宴,真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夠再看見,也希望……咱們一家能團圓,魏爍也是。」

    正月,魏爍寄來的書信上果真寫著:安賊遣子攻潼關,戰事在即,可北上至太原,吾跟之李光弼將軍安好,河北有望。

    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亂世之中,也不能苛求太多了,人好,便好。」姚媗撫著魏書胤的肩膀安慰道。

    魏書胤深吸了一口氣,眼中一抹憂愁掠過,卻是稍縱即逝的。他垂下頭,躊躇了許久,用帶著點沙啞的音調道:「爹說,為了大唐而亡,死而無憾。這是種榮耀,就算爹死在了沙場上,我也不會傷心。」

    說罷,魏書胤便將魏爍寄來的一紙家書拿到燭火旁,眼睜睜的看著火焰漸漸吞噬掉宣紙,紙上的墨跡也逐漸看不著了,最終盡數化為灰燼,隨風而逝。

    「書胤哥哥,你幹嘛!這是伯父寄給你的家書,你怎能把它……燒掉……」傅娟試圖伸手去抓四散在空中的灰燼,但卻被魏府的老僕王二叔和魏書胤的奶娘宋大娘制止。

    「燒掉了,免得掛念。」

    魏書胤嘆了口氣,向身後的傅娟解釋道:「娟兒,我不希望爹在沙場上還需掛念著我,爹也不希望我掛記著他。」

    「什、什麼意思……?」傅娟問道。一旁的王二叔與宋大娘見自家少爺面色不大好,趕緊一人將魏書胤扶回房、一人打斷傅娟想問的問題。

    待宋大娘與魏書胤走遠了,王二叔才將一切娓娓道來。

    「書胤的母親燕氏,綺娘,大家應該都知道吧。」王二叔道。「她當年何故生下書胤便撒手人寰,便是因為魏老爺當年於北地雁門關抵禦奚人時遭俘,消息傳回東都,綺娘已懷胎九月,一聽聞此消息便鬱結攻心,生產當晚,便血崩而亡。然,其實被俘的並不是魏老爺,而是他的同袍弟兄,只不過是誤傳了信息,卻造就一場劫難,可嘆可嘆。」王二叔搖搖頭,呼出一口白煙。

   

    「所以,魏老爺不希望有人再因為他而受傷,又或者死亡,書胤從小便深知如此,所以他也不希望魏老爺在外馳騁,還需顧及家中還有個孩子尚年幼,而不能好好的去守護這山河人間的太平。」

    「小桃無主自開花,煙草茫茫帶曉鴉。」傅娟說道,面前村莊即是一片焦土,荒煙瀰漫,路旁野草還有的依然在火焰之中燃燒著,冒出濃濃烏煙,「幾處敗垣圍故井,向來一一是人家。」

    一行人已經足足走了一個月的路,馬匹也在一路上遇到的驛站一換再換,日日趕路,但卻苦於四處都是如他們般的老百姓四處逃串,尋常道路皆是水瀉不通、人滿為患,甚至已經有流民在路上乞討,但可憐大家抱著金銀逃命都來不及了,誰又能有多餘的錢財去救助他們呢?

    這時,即便是平時里鄰眼中再好的善人,也顧不得別人,難得自私一回。

    「你們都小心,河東道一帶搶匪興盛,尤其現下,那村莊便是個例子。」傅守成悄聲說道。

    「傅伯父,我這兒有幾把匕首,給大夥兒拿著吧,遇到狀況時好防身。」魏書胤從包袱裡掏出一個布袋子打開,裡頭皆是鋒利的小刀,他將每一把刀逐一套上牛皮袋子,發給每一個人。

    「守成,先找個可以歇著的地方吧,天色暗了,這兒也沒驛站可以換馬,怕是不能繼續趕路了。」姚媗彼時正揹著年幼的傅思明,想來一路上顛波也是累了。

    「好吧,書胤,你帶著阿娟和宋大娘他們去找有沒有可以吃的野菜和水源,而我、媗娘去找今天歇息的地方。然後王二叔,麻煩你在這幫忙顧著惠榛和思齊,有事兒就大喊,我們都在附近。」

    王二叔應了聲是,其餘人等便出發了,找食材的找食材、尋住所的尋住所。

    「宋大娘,這能不能吃呀。」傅娟指著面前那株植物道。

    「能的能的,這區塊的都是能吃的,多採些回去,一忽兒還要去找水源呢。」宋大娘回道。

傅娟嗯了一聲,埋頭繼續採野菜。

    「忒兒忒兒——   ——   刷啦刷啦——   ——」林間野鳥驚起,數十隻黑影迅速劃過暮靄,隨即便是一聲慘叫與尚在孩提的小孩的哭聲,響徹雲霄。

    那些,都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壞了,思……嗚……」傅娟還未喊出聲,嘴巴便被一個厚實的手掌摀住,並且整個人都被拖到後頭倒塌的枯樹旁。

    「噓……」魏書胤比了個噤聲的手式,並向呆愣在原地的宋大娘招手,且示意過來這兒匿著。

但好死不死,天總有絕人之路。

    宋大娘因為慌亂,在走過來的途中拌了石子,驚叫一聲,引了「那群人」的注意。

    「快走!去找傅伯父會合,快去!」魏書胤扶起跌倒在地的宋大娘,傅娟趕緊也去攙著她,但魏書胤卻一個勁的將她們往前推。

    「我壓後,你們先走。」魏書胤從腰間抽出一把劍,劍鋒指著不遠處奔過來的搶匪。傅娟一看,竟足足有十餘個,不敢逗留,拉著宋大娘便往前跑。

    那群人移動的極快,且是分成兩批的。當傅娟與傅守成會合時,竟是被團團包圍。

    「交出錢財與女眷,我可放你一家老小狗命。」領頭的說道。「否則……」

    「姐姐!思齊!王二叔!」傅娟欲往前衝,但卻被傅守成抓住,無法動彈。

    「放了他們,我們可以交出錢財,但女眷,需得留下。」傅守成掏出錢袋,裡頭全是通寶。

    「呸,得寸進尺,殺了那老頭與小孩!」領頭的一聲令下,抓著他們的搶匪立即將他們摁在地上,彎刀落下,鮮血直流,便是在陰暗的夜晚,也能見的著面前的慘狀。殷殷鮮血流了滿地,王二叔的眼睛到最後一刻還是睜的大大的,死不瞑目。反之傅思齊,小小的身軀縮在一塊,衣裳也全被染成赤色,面上還能看得清淚水……他才九歲,手無縛雞之力,甚至還沒上學堂讀書,只怪他生錯了時節,那雙明眸,再也不會睜開了,他,死的尤其安靜。

    「孩子他爹!救救惠榛!救救惠榛啊……!」姚媗哭嚎嘶喊著,雙手緊緊抓著傅守成的衣襟不放,淚水直流。

    一旁的傅娟早已被這場面嚇的魂不守舍,眼神空洞。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為什麼……?這群作惡多端的壞人就能活著,而思齊、王二叔卻不能活著,還有好多好多人在受這亂世流離之苦,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在前線衝鋒陷陣的戰士們,為國犧牲,連一場上元節也參加不了……

    而做著這些壞事的人,卻能活著,活著去享受用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奪來的榮華生活。

    「啊哈哈哈哈哈……呦,這小娘子原來是個啞巴呀,叫都不會叫呢……」傅娟看的著,面前人牆後的人在對自家姐姐做什麼,噁心極了,可怕極了。

    「你們放開我姐姐!放開我姐姐!」傅娟大聲嚷著,但那群搶匪卻是無動於衷。

    「呀,這小娘子也挺清秀的,兄弟們,咱們就……啊……!」只見那領頭的脖子上一條血痕,隨即倒下。

    「走,往前走,前面一處有個人家!」魏書胤說著,並將愣在原地的傅娟一把拉住往前衝,而一旁的傅守成反應過來後,亦是拉著姚媗快速離去。

    「追快追!」那群搶匪打緊追上,抽出的刀映著月亮的寒光,似是象徵著死亡的到來。

    跑著跑著,傅守成卻放開了姚萱,自個兒折了回頭。

    「守成!你做什麼,回來!」姚媗見著傅守成往回了跑,也趕緊跟上。

    「媗娘,回去。」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妳會死的。」

    「比起我死,我更怕孩子們死。」

    或許吧,人站在死亡面前也是可以無所畏懼的,只要你心裡有一個想守護的人。

    「爹!娘!你們回來!」傅娟嘶吼著,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書胤,」傅守成道,「幫我,照顧好阿娟,照顧好,我的孩子。」

    說罷,亂刀砍在傅守成的身上,傅守成用臂膀護住姚媗,但姚媗卻從傅守成身後逃出,擋在了他面前。

    「患難與共……同心……」那一刀砍在要害之處,姚萱瞬即便倒了下去。

    「媗娘……黃泉路上,不冷。」

    那一夜,到底奪走了多少條命?沒有人知道,行屍走肉亦是死,只不過是另一種狀態罷了。

    傅娟醒來時是在午夜分曉,寂靜的夜裡,她望著窗外那一彎新月,眼角有液體緩緩流出。

    「書胤哥哥,讓我去找他們的屍身,哪怕是個遺物,也讓我立個衣冠塚惦記他們吧……」傅娟祈求道。

    「不行,那群搶匪鐵定還沒走遠,有什麼事明兒再說。」魏書胤將傅娟身上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些。「我答應過傅伯父要照顧妳的,將妳安全的送至太原找你的叔父。」

    「可我不想等到明天,你看,外頭在下雨,很冷很冷,弟弟的血流啊流,我要去幫他擦乾……」

    傅娟伏在窗台邊,似是可以穿透茂密的林野見著般。「為什麼?為什麼上天總是這樣?幼時讀道德經,我猶記的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那麼既然這樣,為什麼壞人總是能安生,而好人、好人卻不得長生,當今聖上亦不是聖人,不然怎能受奸臣蠱惑,鑄成大錯,使這天下百姓受亂世流離之苦、民不聊生。若是沒有這些……爹娘也不會死、弟弟也不會死、王二叔也不會死、姐姐和宋大娘也不會失蹤,大哥和魏伯伯也不用馳騁於沙場之上,至今未明生死……」

    「我依舊搞不清,你說魏伯伯以為了大唐而亡為榮耀,但又有誰會已死為榮呢?世上沒有人不想好好活著,不是嗎?就像我,我多麼的想我能活過這個亂世,看到大唐回到一個太平盛世。」

    面對著傅娟的質問,魏書胤也未必能全然答出,可其實大家的心裡都有個答案,傅娟也是,便是

    因為深知如此,才會心生質疑,一個個親人的離去,誰又能一直堅信著同一個信念呢?

    「因為,他們心中都有個想守護的東西。」魏書胤說道,「傅伯父和姚姨想守護的便是你、惠榛、還有思齊,思齊死了,死在他們面前,惠榛下落不明,這世上他們最想守護的便是自己的兒女,思炎哥在外征戰,他們能守護的便只有妳了,所以即便是死,也要保住妳一條命。我爹最想守護的便是這大唐山河,如今賊子宵小猖狂,山河破碎,自然是要拚進全力去保護它,爹說,只要他還站得起來,那麼他手中的長槍便不會停下,誅盡宵小便是本命,但其實戎馬為戰,也非爹所願,妳說的即是,誰都想活在一個太平盛世,但是一個太平盛世,都是戰場上的將士們用鮮血、英魂所換來的,沒有犧牲,何來和平?」

    魏書胤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生如蜉蝣、命如草芥,我多希望這些都是一場夢,夢醒了之後,什麼事都沒了。」

    傅娟將頭上的一根玉簪摘下,上面刻著「娟」、「榛」二字,這是她們出生之時傅守成委託工匠打造的,觸手及溫,是上等的良玉。

    那日之後,傅娟與魏書胤便啟程太原尋傅娟的叔父投靠,臨行之前前去查看時,卻未見一絲痕跡,甚至連一件遺物也沒尋著,當真詭異的打緊,最後只得認定應是被流民所撿,能賣錢的自然是賣掉,屍身也可去豬圈做豕的食物,當然魏書胤不可能這樣跟傅娟講,只說道:「說不準被好心人發現,帶到哪處安葬了。」罷了。

    但由於魏書胤對於前往太原的路不熟悉,身旁又沒有地圖可閱,好不容易走到一間客棧換馬,已是五天之後。

    「小二,請問太原怎麼走?」魏書胤問道,卻見那店小二垂頭思索,原以為那小二不知曉正要走時,卻聞言。

    「要不客官給我一貫錢,我便告訴你。」那小二道。

    果不其然,這世道誰都缺錢,誰都想要錢。正當魏書胤猶豫不決,正躊躇著要不乾脆些,問得訊息便走時,一道聲音卻從背後響起。

    「往北行十里便可達太原城。」

    魏書胤回過頭一看,只見個提著一壺酒、斜坐在長凳上,半蒙著面的男人娓娓說到,仔細一瞧,倒像是戲本子上說的俠客。

    那小二聞言啐了一聲,拾了茶水錢便拂袖而去。

    「多謝這位大哥。」魏書胤走近,雙手作揖道,倘若不是面前這位俠客,恐怕不僅要同這貪財的小二糾纏下去,連問題也不盡能得到答覆。

    「沒事兒,這一路上四處乞討的流民甚多,似他一般趁火打劫的人也忒多,可惡至極。」那俠客道。「對了,見你們尚年輕,卻只二人同行,家中應當有長者罷?」魏書胤聞言皺眉,斟酌片刻,見傅娟仍在位置上等候,也未曾注意他們那處,才壓低聲音,向那位俠客說道。

    「家父征戰,魏某本與隔壁傅家同行逃難,但卻在前往太原的路上遭遇不測,傅家原本五人,剎那間只剩家中小妹傅娟,其餘人等皆不幸喪生於搶匪刀下,一位似事被擄走,下落不明,現下正要去傅家在太原的親戚家投靠呢。」

    「原來如是。我也正要往太原行去,不如同行,也好有個照應。」

    那日之後,傅娟與魏書胤在太原過的還算安生,傅娟的叔父家中未育有兒女,所以對他們便是百般照顧,當作親生兒女般看待。

    隔年一月,史賊領兵愈拿下太原,李光弼堅守,掘壕築壘,挖掘地道,以密集的弩矢、石炮反擊,並挖地道貫穿敵營,使敵營土質鬆軟而下陷,死傷無數,並乘勝追擊,成功擊退史賊一部。

    但期間,由於太原遭叛軍圍城,汾河裡的魚蝦皆被過度捕撈,但卻不夠城內人民食用,倒是鬧了一場饑荒。所幸城內有大戶人家出來行善施粥,原本傅娟叔父家便不算富有,在饑荒之中自然也挺難填飽肚子的,所以便偶爾去要一碗白粥,但多數日子還是將就著,因為人人皆知,城內許多人更加的慘烈、更加的需要幫助,他們沒有錢,也沒有個安生立命的地方,約莫是從城外逃入的流民,飽受著戰亂流離之苦,有的人逃來太原時,已是孤身一人,摯愛親朋皆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傅娟便是見著了這一點,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擺脫,漸漸地有了點精神。

    同年九月,雎陽陷落,聽說張巡張大人為死守雎陽城,城內糧食不足,故開始食戰馬、食小孩、食女人,但城內百姓卻仍然忠誠,有些人家不忍食自己的小孩充飢,便易子而食,將自家小孩與別人家小孩交換,然後在吃了對方的孩子。

    同月,長安收復,但彼時魏書胤卻染了肺癆,大夫說,命不久矣。傅娟趕緊傳書予魏爍,但卻是在數月後才收到回信,且信上說,魏爍北調鄴城,怕是也無法來見魏書胤最後一面。

    魏爍還說,若是魏書胤死了,請將他的屍身焚盡,放在罈子裡,等戰亂平定再回洛陽,將他埋了。

    「書胤哥哥,你一定要撐下去,再撐一會兒,等魏伯伯打完仗了來看看你,魏伯伯還說,我大哥跟著郭子儀郭帥呢,他們倆都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我們都要好好的,待戰火了卻,我們再一起回東都,一起吃團圓飯,一起……過一個上元節……」

    但魏書胤卻沒能如傅娟所願,好好的活下去。

    傅娟將魏書胤的屍身焚燒時,傳信兵恰好跩著馬來報,說是鄴城兵敗,死傷慘烈。傅娟一聽立刻就跪了下去,但她只是望了望茫茫蒼穹,那天下著小雨。細雨墜,就似她現在的心情般,不悲亦不哀,一路走來,五年倏忽,她早已看透了生死,她也知道,生死不得強求,在這亂世之中,沒有人能轉的動命運的輪,或許吧,有些人更適合歸根的結局。

    在這歲月洪荒中不斷的掙扎、生死離別,傅娟也已經累了。

    她想通了,歸根是每個人都躲不掉的命途,更何況是在亂世之中,只不定哪天就葬生於刀槍火海之中,魏書胤說的話,她也漸漸能理解了,在這歲月的蹉跎之下,任誰都能理解吧。

三年後,東都收復,但鑒於各地戰火仍未全然停歇,所以傅娟又在太原待了兩年才告別了她的叔父,前往東都。

    雖然東都已然收復,但再次踏進時,卻感覺,這裡已經不是自己的家鄉了。

    「那麼多年過去,洛陽仍舊是那個洛陽,只不過山河依舊,唯獨不一樣的便是……這一切的一切,終是物是人已非,這個洛陽,或許曾經是旑旎的、溫暖的,但是現下卻是讓我感到無比寂寞。」傅娟站在魏書胤的墓碑前輕聲道,並順手將墓旁雜草給拔了。

    「身在亂世之時,人們總苛求著能夠活過這個亂世,而當我真的等到了河清海宴,卻又後悔、後悔沒死在這個亂世之中。」

    我魂歸故里,這一世的蜉蝣夢,終是了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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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是趕工敢出來的廢作,刊在校刊上還發現有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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