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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落魄演奏家的薩克斯風

當鋪,路上隨手一丟或者踩到的廣告單十之八九都跟當鋪有關,人們都知道這個地方的意義是甚麼,代表著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必須向我們借貸,但是只要一談到「貸」這個字許多人都會把我們跟高利貸混為一談,並且認為我們也是所謂的社會亂源之一,不過很好笑的是這些人缺錢或者需要應急時要找的不是高利貸就是當鋪。然而這種行業跟高利貸不同的是你必須拿出能跟你所開出的價錢同等值的東西來抵押,這就是當鋪

而這當鋪的生意本來也不是我想做的,不要問我為甚麼!你想想看,讓人們拿他們最值錢的東西來割愛換取錢財,而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講是超越錢財和隔閡的意義。最常發生的就是當他們來贖回自己的東西時才發現那東西早已被變賣掉了,到頭來他們憎恨的對象還不都是我這個典當商。上大學前我這番話原封不動的講給我自己的父親聽,誰叫他逼我讀甚麼應用美術系的金工產品組要我未來接他的店,原本的我想要當一個攝影師或者作家,想要上文學系,但是自己的出路仍舊被我這個無情的爸爸給摧毀了,就這樣考試期間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上大學離開家裡前也是和他大吵一架,最終留給家裡的只有滿滿的不開心氣氛

民國86年,對我來講那是充滿坎坷的一年,我在大學的求職路上我並不順利,每一家我求職的公司以"你所學習的課程與我們公司的目標不相符"等各種理由拒絕錄取,無論怎麼面試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當年跟著我一起讀金工產品組同學們倒是不怎麼害怕這問題,他們家裡不是開古董商的就是開珠寶首飾的,而我這一堆同學裏頭有幾個都是我朋友沒有幾個是開當鋪的,而他們知道我家裡是開當鋪的時候已經是畢業的前夕了

那一年的夏天,我看著一堆人抱在一起慶祝著自己的畢業,眼淚、鼻涕、歡呼聲此起彼落的一波接著一波好不熱鬧啊。回到自己的住處,我收到了一封訃聞。其實也不用猜就知道大概是誰了,半年前老早就得知了自己家裡老頭生重病的消息,只不過基於面子問題和賭那離開家裡前的氣我不理我媽的勸說繼續待在外頭的租屋處,而自己那時還是幼稚的想著那老頭的命有多硬

稍微整理了一下租屋處和打包自己的行李就退房給房東了,搭著公車回老家的路上我不斷的想著該如何面對那已經泣不成聲的老媽,以及面對人已經躺在棺材裡的死老頭,那一天我回到熟悉的當舖和家鄉,老媽已經站在門口等著我,等著我回來念老頭的遺囑。果不其然,老頭的遺願要我接下這當鋪繼續老頭的父親所留下來的家族舖子,其實只要想想自己也已經窮途末路了,而現在自己的朋友都是跟這行有關係的人,而我自己又有什麼選擇可以選?

半個月後我順利的繼承了老頭的當鋪以及他生前留下的人脈,現在有時候除了那些一直叫我"小少爺"的以前常客古董商外,我大學時的朋友也會來找敘舊喝茶外順便看有甚麼價值的抵押品

經營著老頭的鋪子就這樣不知幾年了,老媽也跟著走了,這家舖子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有時除了寂寞還是寂寞,陪伴我的只有這些當戶的抵押品。現在我經營著這個當鋪也已經二十年的光陰,有時候我會在外頭靠著牆抽著菸思索著當初沒有繼承這家舖子的話自己會過著怎樣的人生,這裡的每一個典當品都有著自己的故事,不論是它們如何生產的辛酸史又或者拯救自己主人度過難關的犧牲大意,他們的故事就像是人生智慧堂一樣,由人類灌注自己的故事進去再拿來典當,說著也奇怪,人類真的是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懂得珍惜

這是我當典當商的故事,This   is   my   pawnbroker   story      

******

話說典當戶都有哪些人?我們可以大致上來分類。別擔心,我會盡量精簡化的。呵呵,盡量

首先,先從典當戶的角度出發,從角度的出發我們可以分類為三類,迫切程度、融資目的的角度、交易目的角度。先從迫切程度說起

顧名思義,迫切程度就是看典當戶的猴急個性,所以我們可以分為兩種,應急型典當戶、非應急型典當戶,所謂的非應急型典當戶就是他的融資需求並不迫切,表現為不急需用錢,但卻願意從事典當交易希望通過典當融資,只是獲取當金後並非用於應付突發事件。而應急型典當戶相反的就是非常迫切的需要金錢,通常是家裡發生了突發事故,為解燃眉之急,他們往往用自己的金銀首飾、家用電器等典當,向當鋪押款。而通常這類型的人贖回抵押的機率也是很少,而今天故事的主角就是屬於那迫切程度的典當戶

話說這次台灣的冬天說實在不會很冷,但室內外的溫差還是讓我當鋪的櫥窗一直起霧,煩得我每次都要花時間去擦,這鬼天氣過去一個禮拜後我也懶得擦了,就這樣隨它霧下去吧。我坐在櫃台邊看著報紙,聽著牆上掛著的咕咕鐘報時,此時我才抬起頭看著牆上的咕咕鐘

「晚上8點了,該關門了。」

此時已經是晚間八點,其實我可以在七點的時候就關門反正只要一到晚上就不太會有人會來這裡典當,然而當我正麼想的時候,我那橫豎交錯的格子櫥窗突然出現一張肥肥的人臉那一瞬間我被它嚇得不由得倒退兩三步,而那在櫥窗後面的人看到我眼睛就睜的更大了,似乎還發亮呢!

他一見著我,喜出望外,推開店裡的木門舉著手就對我著喊道

「嗨!老闆,不好意思剛剛嚇到你了。」

我站在原地呆滯了兩秒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這身材擁腫的中年男子,他穿著褐色的風衣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紳士帽手裡還提著一個黑色的盒子,完全就是二十世紀西方人的裝扮

「您好,請問想典當甚麼?或是贖回甚麼?」

那一瞬間我多希望他手裡的黑盒子是滿滿的現金,來贖回他的某樣東西或者是朋友的東西,最近因為來這裡辦事的當戶越來越少搞得自己的收入通常只能靠著朋友收購自己這裡的死當物品(超過一定期限不能贖回物品)或典當品(人們以典當方式賣掉的物品)

「我想當一個東西。」

那胖子說完把盒子輕輕的放在櫃台上,那盒子一把光,頓時金光閃閃,閃的我都快瞎了。那一陣閃光後,我定眼一看,原來是把YAMAHA的薩克斯風

「我想典當這個。」

看那胖子的表情五味雜陳,似乎這薩克斯風的主人並不是別人而是他的,於是我也不再多說甚麼,戴起白手套拿起了那把薩克斯風就開始端詳著

「老闆,你這當鋪跟其他的感覺不一樣啊!有一種歐式的味道。」

在我幫他的薩克斯風鑑價的一段空檔他便走到我那櫥窗前看著我擺在那的典當品,而他環視了一圈後對我的店做出了這樣的評價「歐式的味道!」

「那是我家老頭裝潢的好。」

那胖子接著發出豪爽的笑聲,也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

「這位先生,這把薩克斯風保養的很好,我可以開價一萬五。」

剛剛還笑得很開心的胖子   這下聽到這價錢也笑不出來了,他面有難色的靠過來對我說道

「老闆,難道價錢不能在高嗎?我當初入手的價格可遠遠不止這個價啊。」

頓時我翻了個白眼,心理這人怎麼這麼煩?這裡是當鋪不是跳蚤市場上的某個攤販啊!

「你買入的時候是多少錢我可不管,雖然保養得很好但是這年齡少說也有十年之久,如果您以為我會用比原價稍微低一點的價格借貸給您的話,那可能是您的失誤。」

那胖子被我的話堵到臉色都快發青了,他微微低著頭看著那依然散發出金光的薩克斯風,用著告別老朋友的眼神用他那雙又肥又腫的手摸著那把薩克斯風

「一萬八可以嗎?」

這會兒我已經很不耐煩。他來說要典當的時候我已經有點不難煩了,開了個價他還跟我討價還價,當下我就沒好聲好氣的跟他說

「先生,只能一萬五,您不要的話大可去古董商或者是二手的樂器網站上拍賣掉。」

話說,若是一般人大概就扭頭就走了吧。就像我說的,如果他那麼缺錢又希望可以賣個好價他可以去二手的樂器網站拍賣,至於我剛剛說的那句古董商只是拿他來尋開心的。我又接著對他說

「先生,如果您真的對這個價格不滿意您大可轉身離開我的店又或者像我剛剛說的回加上網拍賣掉。」

我頓了頓,看了那胖子的臉一會又看了看薩克斯風,這時才發現我在邏輯上犯了一個錯誤

「看來先生好像還是不打算把這東西真正的完全賣掉吧?」

頓時那胖子抬起頭來用著訝異的眼光看著我

「如果您真的很缺錢第一個來找的絕對不是當鋪,您早就去網路拍賣掉了,賣的價錢絕對會比這裡我出的價錢高。再者,您也可以去其他的當鋪把這把薩克斯風典當掉,我想.....其他的當鋪出的價錢比我還要低吧?而您現在趴在我的櫃檯邊上看著薩克斯風思索著這麼久,就是在考慮著您要不要借貸,而您不去高利貸的原因我也理解,畢竟那種行業根本是吃人不吐骨頭。」

那胖子笑哈哈的搭著我的肩膀一副跟我稱兄道弟的樣子,而我則索性的把他的手給撥下去

「哈哈哈!這家當鋪與眾不同,老闆也與眾不同啊!」

那胖子的笑臉沒有持續很久,此時咕咕鐘也同時響了起來,我們倆同時抬頭起來望著那咕咕鐘,只見短針指著羅馬數字九的位置上

「我想,人們走到這一步通常是迫不得已的吧?老闆,你做這行做這們久的應該比誰都了解。」

「說不準,我這裡也有人不缺錢但卻願意從事典當交易。」

那胖子聽著我講完這一番話,那肥臉就湊過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臉看著我道

「有這種事?」

我能笑呵呵地回他說

「信不信由你囉!反正我是信了。」

說著我便把那黑色的盒子蓋上,衝著他說

「這東西,你要不要典當。」

這次那胖子沒有在繼續廢話,而是對著我微笑的點點頭。看他這樣沒廢話可能是想通了,我便拿出鑰匙打開錢櫃準備拿錢,而那個胖子則是繼續在我店裡轉看我在各個角落的東西

「老闆,我問你。」

在拿錢的同時,他突然對著我碰出了這麼一句話,讓我突然有點感到錯愕

「诶!給你問。」

「您真的覺得人的夢想只值一萬五嗎?」

這下子我可不是在感到錯愕,而是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盯著他看

「如果真要談這個,那不是您自己把這個夢想給典當掉的嗎?」

接著那胖子坐在櫃檯前的吧檯椅,他把紳士帽脫下後亮出來的只有他那一顆地中海的禿頭

「夢想,這個東西談何容易啊!就像是老闆你,也有過夢想吧。」

我清點了錢,但是我沒有急著給他,反而坐在我平常坐的位子上聽他講。他靠在椅背上玩著帽子,或許是剛剛把薩克斯風當掉換取了一個好價錢的緣故,他格外的放鬆,讓他的雙下巴都跑出來擠在下顎就像是三層肉堆在那兒一樣

「現在的人們大概對夢想大多都是抱持著失望和沮喪的心情苟延殘喘的活下去,然後這份落魄就會傳給他們的下一代,就這樣的惡性循環下去,而又有多少人能夠突破這個困境?我想是極為的少數吧。無論我們付出多麼大的努力和犧牲,最終當一切都已經破滅時你才會自覺,那所謂的夢想就像是沙漠裡的海市蜃樓一樣,當你正要伸手住抓住他時就徹底的消失在你眼前,連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我坐在那裡看著他滿臉哀愁的望著那個即將被我收走的黑色盒子,這時我對眼前的這位薩克斯風演奏家產生了那麼一點的憐憫

「自從開始吹起薩克斯風的時候,我就徹底的愛上了這種樂器和爵士樂,那時的自己彷彿可以愈了自己的未來。認為可以成名甚至當上全國知名的薩克斯風演奏家。」

「哼,說起來好笑,連自己家裡都快顧不好了還想出來當甚麼全國知名的演奏家。」

他頓了頓,從自己風衣的內口袋裡掏出了一瓶酒壺,給自己灌了一口繼續說道

「婚後,這種事情逐漸變成癡人說夢,在餐廳演奏賺來的錢都不能供家裡的開銷,最後在金錢的壓力下我不得不放棄這種工作去尋找一個更穩定的工作。」

說著說著,他開始摀著自己的臉蹭了兩三下,眼眶裡的淚水順臉頰流了下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我妻子病倒了,孩子的學校又在催繳學費,電費、房租、醫療費,這些東西啊真的是把你逼得氣都喘不過來。」

「現實摧毀了我們的夢想,而且還是用鐵鎚把它砸的粉碎,能談及夢想的人大概只那些一出生就遠勝於其他人擁有優勢家境的孩子吧。」

此時的咕咕鐘又開始報時了,我們倆在一次的抬頭看著那掛在牆上的咕咕鐘,上面的短針指著羅馬數字10的地方

「已經這麼晚啦,不好意思讓你陪我廢話這一個小時。」

說著,他起身把帽子戴上轉身正想走時,我叫住了他

「臨走前想不想跟你的薩克斯風在演奏一首。」

他笑笑的看著

「真的可以嗎?」

「可以。」

我把黑色的盒子遞給他,胖子打開盒子後取出了那一把金光閃閃的薩克斯風,他孰悉的摸著那上面的音鍵,嘴唇對著那黑色的吹嘴,吹出了一首被遺忘的曲子

「是誰~在敲打我窗。」

「是誰~在撩動琴弦。」

這首歌其實只要是七零年代末的人應該都知道,而胖子吹出來的感覺跟作者的本意卻大不相同,作者的本意是對澎湖家鄉的思念,而胖子吹出來的卻是對這殘酷的現實感到悲哀,也或許是這首歌的旋律關係,能讓人產生不同的理解

胖子領了錢離開後我才把鐵門給拉下來,之前我推測他會贖回他典當的薩克斯風這件事情,我還蠻希望他會實現的,因為我想看看到時他會時甚麼樣的地位和身分回來,只可惜到了那時那把薩克斯風已經變成死當了

從那個時候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胖子,薩克斯風也確實變成了我這的死當物品,然而神奇的是自從胖子那次光臨我的店後,每一個來這裡典當的顧客所攜帶的典押物似乎都帶著的他們自己的故事來我這裡訴說

一年後,一個身穿中學制服的女學生來到我當鋪裡,對此我還蠻驚訝的

「同學,這裡不是咖啡廳,是當鋪。」

那女學生溫柔的對我笑道

「我想買回我父親的薩克斯風。」

「那胖.....不,你父親人呢?」

「在某個地方等著我演奏他的薩克斯風。」

我對著那個女學生笑了笑,然後從後頭的倉庫拿出了一個沾滿灰塵的黑色盒子。那女學生打開一看,裡頭的薩克斯風還是保持著當初的金光和完好

「死當物品通常是贖不回來的妳知道嗎?」

「我知道。」

那女孩接過薩克斯風後,把兩萬塊的現金放在我的櫃檯上

「多給我五千塊幹嘛?我是按照當初借貸給妳爸的錢原價收回。」

那女孩再次的對我笑了笑

「那是感謝老闆你,沒有把我爸的夢想拍賣掉。」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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