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

你一向愛極暈眩帶來的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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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在喉間燃燒，而那一陣頭重腳輕的恍惚──你看見她在旋轉，揚起那長長的絲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圓弧，紗裙縹緲，她絕世的容顏是盛夏中綻放的菡萏；胡樂的節奏太快，你幾乎要墜落，落入漩渦中了──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揮毫，你的筆墨比丹青更加具體，描繪出她傾倒盛唐的一曲清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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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口，醇厚的酒香化開，藏在其中的葡萄香蠻不過你靈敏的舌尖──哦，那是金陵，金陵最豪華的青樓裡最上等的美酒，來自遙遠的西域由金髮碧眼的波斯人釀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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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色犬馬？「不，」你笑著回答，「我只不過是追求美——我是美神忠實的信徒。」你呷一口酒液，傾身掬起一足雪白的三吋金蓮，虔誠地落下一吻，引來女子嬌笑連連。她的臉頰染上艷麗的紅，更勝玫瑰，眼底溢滿明顯的傾慕。你辯解說你沒醉，縱聲大笑後，繡口一吐是琉璃般的詩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七分仙氣三分醉意，仗劍刻下的是身為謫仙的狂放不羈、驕傲與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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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印象中有個人說過。說：「他不屬於朝廷，廟堂再富麗堂皇也囚不住展翅的鵬鳥。朕要放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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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我的歸宿是哪裡？你問，但沒說出口：嘴裡很苦，喉嚨裡有火──想必是吐過了。聖上──你無聲地呢喃，薄唇微動卻沒有聲音滾落。腦袋很痛，胃裡翻江倒海，你一向意氣風發的張揚難得褪下，露出委屈、被拋棄的困惑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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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長江在你胃裡翻湧。你的一生似乎與這泓亙古的江水緊緊相扣，它載著你從蜀地出來，載你前往夜郎，載你停泊在這小小的涂縣。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大半生流浪如你終於歇下。「不，這仍不是我的歸宿，」你反駁。歲月用星塵妝點你的髮，在你英俊的臉上留下雕塑過的痕跡，但你的雙眼依舊明亮一如往昔。「我的歸宿是漫天星辰，和大唐無法抹滅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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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間殘存的酒香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微醺後的苦澀──輕淺的、寧靜的、宛若明鏡的湖面倒映出燦爛星斗和一輪玉似的月娘。她在溫柔地招呼你回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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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之間有一圈圈漣漪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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