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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我的不完美愛情-青鳥

「我愛你。」

被雨淋得濕透,小心翼翼的輕吻他逐漸失溫的臉龐,四周盡是曠野,無一人在。

我看著他不停流淚,自己的牙關控制不住打顫…

「我愛你。」

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話語,好像這樣就能改變現狀,改變我們或許都即將喪生於荒野的事實。

「我愛…」

抗拒沉重的眼皮,腳下的疼痛,我繼續說,永無止盡。

=

如果當初沒被小旬燦爛的笑炫了眼,是不是現在就不會如此?不會讓他自由的追逐,而會牢牢握在手中不放。

他本喜歡待在室內,一動不動,看著設計圖沉思,現在卻因為我對自然的愛好,願意敞開心扉,踏出他所熟悉的舒適圈。

「是青鳥!」

小旬驚喜的叫,追逐青藍色鳥兒展翅的身影,不顧一切。

「慢點。」

饒是常年登山的我也難以跟上他的步伐,我喚,他卻早已失了蹤跡,我只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對小旬的熱情感到歡喜。

「砰!!!!」

摔在地上沉重的聲響,以及他呼痛的嗓音,我這才覺得不對勁,用上全身的力往前跑去,卻還是趕不及。

「小旬?」

他應了聲,我爬下土坡,他的腳好像是扭著了,腫了足足一圈有吧。

「還能走嗎?」

我抬頭、看向天空,出門時晴朗的天空不復存在,被烏雲取代,他追逐著的青藍色鳥兒,也早已飛得沒了蹤影。

「行吧…。」

聲音裡充斥著不確定,他察覺我的焦慮,雖然勉強、還是給了我肯定的答覆。

「上來。」

我矮下身子,讓他爬上我的背,他卻連移動身體都有些困難。

「還說能走,很痛吧。」

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腳踝,我邊說,邊往快步往前走去,祈禱雨別下得那麼急。

「我只是…想追追看青鳥…。」

小旬說著不痛,鼻子裡還是帶了點軟糯的哭音,趴在我背上。

「我知道。」

我知道,其實你是那樣怕疼,打個針都能哭鼻子。

我也知道,你追那隻青鳥…只是為了追逐幸福。

-曾經看似遙不可及,如今卻逐漸實現的,屬於我們的幸福。

「轟隆」一聲,雷雨又急又大的下了起來,我幾乎看不清前頭的路,眼鏡上滿是雨珠。

「快走,」本來乖巧待在我背上的人忽然出聲,推了推我的背,「還來得及。」

他知道,以我原本的腳程,不到十分鐘就能離開山地,到達安全的地方。

「小傻子,這怎麼可能呢?」

我把他從背著換成了抱在胸前,說是讓他給我看路,其實是怕他被雨打疼。

「快走啊…!」

雨越來越大,腳下踩著的變成軟泥,鞋子黏著地面,難分難捨,我只好把鞋也脫了。

「小旬,打110。」

我讓他抽出收在口袋的手機,繼續往前走,踩著樹枝和之前人留下的碎玻璃或垃圾。

沒有訊號。

他低低的抽泣起來,雙手環上我的頸子,他也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是想走,也已經走不了了。

腳下的泥土開始緩緩流動,我心道不妙,張望四周,卻只瞧見了個小山洞。

那個洞穴有點高,我托起懷裡人,讓他擠進洞穴,小旬明亮的眼睛有著淚水,不知是被雨淋的,還是被嚇得瑟瑟發抖。

「你呢?」

他焦急的問,抓著我的衣服。

「我什麼我,我就在這裡,陪你。」

故作沒事的勾起唇角,外面是樹動山搖,我故意堵住洞口,不想讓他看見。

「快點去躲起來啊。」

小旬急得哭了出來,我故作灑脫的笑了,其實多麼不想用這種方式告別…

「雨停了以後,沿著小路往下走,就會看到出口…」

我開始說,輕輕吻上他的頰邊,有別於雨滴、濕熱且帶著鹹味的淚珠,不顧他抗拒般的搖頭。

「別怕,救難隊很快就會來了,走的時候小心,別再滑倒了。」

我絮絮叨叨的囑咐,一改平常的寡言。

「不要,」小旬哭著、倔強的喊,「我要你陪我走…」

「噓…」我柔聲安撫,「要好好的。」

因為你,就是我的青鳥。

=

「嘩啦啦—」

雨不停下著,就像面前人兒斷不了的淚珠,我試著做出一個輕鬆的微笑,背上被石子樹枝砸中的疼,卻讓我連抑制住呼痛的聲音都很勉強。

「不要…」

小旬傷心地喊,我卻沒法空出手安慰他,要是我放了手,可能就會被身後奔流的土石給捲進去吧。

我還不想死。

雖然做這不要命的舉動明顯難以生還,但其實,我還想實現交往時的承諾,帶他走到永遠…。

「我愛你。」

我忽然開始這麼說,意識有些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他,他好像被我的話嚇著了,哭泣都忘了,愣愣地看著我。

「我愛你。」

我繼續說,回憶他明亮的眼,喉頭血氣翻湧,背上被砸出的傷火辣辣的疼。

「我也愛你,可是你不能離開我...。」

小旬抹掉眼淚,輕輕笑了笑,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亮,他想吻我,我卻不敢給他碰我的唇。

我怕他一吻上來,就會嘗到我嘴裡瀰漫的鐵銹味。

「乖,」我說,也對他漾起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很難看呢?   「我們會沒事的。」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他撒謊。

=

天晴了。

迷迷糊糊的,我感覺到背後濕黏的衣裳逐漸被熱氣取代,蒸騰到空氣裡。

「阿黥,你還好嗎?」

他焦急的聲音仍然是那樣動聽,我好怕,此生可能再也聽不見了。

「小旬,再打次110試試。」

我喘著氣,輕咳了幾聲,咳出暗紅色的血,他抖顫著手拿起手機,摀著嘴。

我又看見他眼眶裡的淚水了。真是,怎麼這麼愛哭啊。

「你好,這裡是…」

眼前一黑,我想我是再也支撐不住了。

小旬,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請問這裡有漠黥先生的家屬,可以幫他簽手術同意書嗎?」

醫療人員從我手中抬走了他,用盡全力保護我的阿黥。

直到他讓我再打110,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虛脫的閉上眼、不再動彈。

我才知道那些輕鬆的表現都是騙我的,為了安撫我故意做的。

我失控的尖叫,讓電話另一頭的警察既緊張又無措,不斷問我怎麼了。

「他…他…他不會動了…」

我差點拿不住電話,邊哭邊叫,好想他可以醒來,再叫我一次傻瓜。

「你們在哪裡?」

警察趁我掙扎著吸氣的時候趕緊問,怕我又開始歇斯底里的尖叫。

「玉山半山腰…」

我只能給出一個不清不楚的地點,腦袋混混沌沌的,分不清什麼是什麼,也搞不懂時間。

只覺得過了很久很久,感覺有一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搜救隊把阿黥從洞口抬了起來。

長時間待在黑暗洞穴中的我,這才看見刺眼的太陽,和我心情完全相反的,大雨滂沱過後耀眼的太陽。

「阿黥…阿…」

被嚇到發軟的手腳,讓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爬出洞穴,在搜救隊員的幫助下踩到地面。

山頹樹倒。

我環顧了一圈,而四處盡是殘骸,找不著我們剛上山時看見的美麗風光。

又一隻鳥飛了過去,黑漆漆的,看著好不吉利,青鳥沒有出現,遠遠的離開了這座敗壞的山。

我呼喚著他的名字,期待能得到回應,轉頭,卻只看見了無生氣的他被抬上擔架的瞬間。

聲音被奪走了。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過去,手肘上、膝蓋上,都是被堆疊尖石刮出的血跡,狼狽至極。

我好想像以前那樣抱著他,卻在看見他血肉模糊的背以後無從下手,只能跪在擔架前頭,靜靜的掉淚。

為什麼。

我好想要把他搖起來,質問現在一動不動躺在那裡的阿黥。

為什麼要選擇救我,而不是自己趕快逃走?你明明…還來得及的…。

為什麼。

悔恨的淚水一滴滴,在他臉上渲染開來。

為什麼要救我。

不要救我。

我摀住臉、遮起眼,不想看見他閉著眼睛,不想回憶他那時候苦澀的笑容。

不要救我,我能不能求求你,自私一點,救你自己就好。

我根本不值得。

你讓我好好的,現在躺在那裡,又是個什麼意思?

「漠黥──」

我的世界,倒了。

「你這孽障,把我兒子騙走也就罷了,現在…連他的命都要奪走嗎?!」

老人舉著支撐的枴杖,指著我大聲叫罵,幾乎整個急救室走廊的人都看著我們。

跪在地上的青年,甚至連腰都挺不直、垂垂老矣的白髮人,流淚著。

「對不起…對不起……」

我想不到更好的詞彙,只能一遍遍說,雙眼迷濛,緊盯手術室仍亮著的紅燈。

「對不起又有什麼用?」漠黥的父親似是累了,抖顫著身子坐到一旁的塑膠椅上,悲憤地問。

「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我閉上眼,乾裂的唇瓣被我緊咬到破皮,血滴到潔白的磁磚上,鮮明…而無法抹去,是事實。

「他得回來,他得回來…」

我呢喃,紅光刺眼,在我眼底徘徊不去,雙手撐著地板,一個頃身,額頭貼到了冰涼的地。

「對不起,請不要原諒我。」

我低聲說,沒再抬起頭來,我不知道漠黥他爸的表情是怎麼樣的,只聽見一聲嘆息,綿長、而悠遠…

=

其實最初,促成我們的只是個朋友間玩票性質的賭注,一群人全喝了酒,醉醺醺的,閒來無事,就下了個注。

「嘿,看到那裡的帥哥了嗎?」琉璽晃著腦袋,撐著沙發緩緩站了起來,指著漠黥,「誰約得到他,其他人合請一周晚餐。」

我們當然連聲附和,畢竟那人的氣質雖冷硬了些,卻著實長得讓人垂涎。

有個正當理由搭訕,還加送一周晚餐,何樂而不為呢?

身為提議人,琉璽自然是第一個前去以身試膽,只見他昂首挺胸的走去,扭著纖腰就往人身上倒去。

令人詫異的,他並沒有立刻抱住他,反而先退了一步,才禮貌性地幫琉璽穩住步伐。

失敗了。

不只琉璽,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我們那桌一共八個人,幾乎所有人都無功而返,無一不是垂頭喪氣。

就不知道是因為沒能成功搭訕上,還是一周的免費晚餐從眼前飛走。

眼看只剩下我,那ㄧ幫損友推著我上前,再沒有經驗,我也只能彆扭的上前,倚在他身旁的吧台上。

「…你喜歡喝瑪格莉特嗎?」他瞥了我一眼,隨即因為我手中的飲料鮮紅的色澤皺起眉,不解的問。

「也沒特別喜歡。」談起手中的調酒,我不自覺的勾起一抹笑,「只是覺得,瑪格麗特真是愚蠢得令人悲哀…」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帶著清香的唇就貼上了我的,和著馬丁尼濃烈的酒味,讓人發暈。

「來嗎?」他問,面上未曾有過波瀾,他和剛剛那個強吻我的,好似不是同個人,淡定得叫人髮指,「…嗯。」

沒搞清楚狀況,我被他強勢的語氣牽著走,痴痴點了個頭。

「傻了麼,」那人終於笑了,挪動他藏在陰影中的半個身子,把手中的外套披上我肩頭,「去收拾收拾吧。」

他很溫柔,與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經過一晚之後,我得出了這個結論。

腰因為劇烈運動稍稍有點疼,見我還不太舒服的模樣,那人輕手輕腳的給我按著,順便體貼的把溫好的粥端到我面前,給我暖暖脾胃。

「電話?」

他從我倆皺巴巴的衣服堆裡找到一隻黑金色手機,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渴望,活像隻還沒足歲的小狗。

=

「你知道嗎?我又去了玉山一次,同一個地方,但別擔心,這次有先看了氣象預報,還帶了個導遊呢…可惜,這次沒看見青鳥。」

「阿黥,你再不醒來,我就要被別人搶走囉,我現在可是個挺搶手的貨呢。」

挑染著耀眼青綠色頭髮的青年,坐在床邊,好像瘋了似的對躺著那人傾訴,或許,也能說他是在自言自語,因著無人回應。

寂靜在周遭蔓延,他恍若不知,依舊勾著溫柔的笑,低聲訴說。

青年眼底滿是柔情,握著床上人溫度稍低的手,輕輕搓揉,似乎想把床上人給暖和起來…

「嘿,都多久了,你還不願意醒嗎?」

青年有些哀傷的調侃,緩緩放下自己握住的那隻手,撐著床沿,慢慢站起身。

「沒關係,不急,我會等你的。」

語畢,他安慰道,不知是在安慰睡著的人,還是他本身?青年彎身,吻上沉睡已久的他那對蒼白唇瓣—

虔誠地,愛戀的,沒人知道,他是多麼想當白馬王子,把沉睡中的白雪公主吻醒,起死回生。

=

嶄新且冰冷的石板被工人豎起,我忍住不哭。

靜靜看著「漠黥」這兩個字清晰無比的被刻在板子上,無能為力,如同尖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狠刺進我胸口…

他依然在呼吸,只是「漠黥」本身已不復存在—「腦死。」

醫生面無表情地,在自以為從上帝身邊搶回他的我們面前,殘酷的宣布。

我軟了腳,頹然倒在地上,揪著剛給他鋪好的被子,淚流不止。以為會等到他睜開眼的那天。

誰料,造化弄人,等到的卻是噩耗。

「你怎麼可以…」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不是和我說好了,我們都會沒事?不是說,我們要陪對方走到最後?

我怨,怨恨上天的不公平…怨恨,我自己的愚昧天真。

穿著素黑色衣服的觀禮者,嚴肅、面無表情的—好像在控訴我,責備我害死了他。

我多麼想大喊,多麼想這一切不是場因我而起的悲劇,卻無話可反駁。

是我,是我虛弱的腿走不快,拖累了他的步伐;是我,是我被他以生命守護,最後存活下來。

一雙雙斥責的眼對著我,提醒著他的離去。

提醒著我最後拔管時,那聲刺耳、平板的「嗶—」,與他全然失了繽紛色彩的心電圖。

我害死了他。

我害死了漠黥,深愛著我的他,我深愛著的他。

=

我常為了他的少話發脾氣,我說十句,他能回一句都算好。

他是個大忙人,肩上擔著整個公司,那時還是大四生的我常等到睡著,他還沒個蹤影。

他富我貧,身家上的差異常讓我自卑,變得不可理喻,胡亂撒潑。

每次爭吵,心裡都暗自想著「走不下去了吧。」,卻又為了他一個貼心的舉動決定原諒。

就這麼一拖再拖,等發覺時,有他在身旁,已經成為生活中再平凡不過、卻又不可缺少的風景。

一左一右,我與他的影子在街道上被夕陽拉長,手牽著手,就這麼簡單,以為可以走到垂垂老去…

可惜,漠黥給的承諾還沒能兌現,便成了我的奢望。

我好恨,好恨自己不懂珍惜,那些曾經習以為常的一分一秒,好恨曾經對他失控大吼的自己。

放著漠黥屍身的棺材被放在挖好的坑裡,一人一手掌的土,送他上路。

我顫著手,灑下土,對他告別─

阿黥,你要好好的,帶著笑容去天堂,好嗎?

最後的最後,放任盈眶淚水滴上漆黑棺木,祭奠他。

=

「這樣...可以嗎?」「嗯,他會體諒我的。」

將一束百合放上長了草的墓碑,男人溫婉地笑,長髮間還藏著逐漸黯淡的綠色,手被另一人緊牽。

「嘿,阿黥,我又來了,但是,是最後一次了,這樣拖泥帶水的依戀著你,對致遠並不公平...」

「相信我,你會永遠在我心裡,好嗎?」

「就讓我們,放下彼此吧。」

虔誠的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詞,身旁人也跟著他祈禱,兩道身影在墓園久站不去......

"我愛你,飛往幸福吧。"

恍惚間,似乎聽見漠黥如絲綢般溫暖的聲音響起,他形狀美好的唇,印上了僅剩的青綠色髮絲,給予象徵祝福的輕吻-

「怎麼...」

哭著,捧住那人神色焦急的臉,狠狠吻上,甚至沒給他把話講完的時間。

「我愛你。」

秦旬澈彎起月牙似的眸子,笑時還帶起了幾絲紋路,說著他的不再年輕,卻終於,被另一雙強健的手如珍寶般緊抱在胸前。

青鳥展翅,掠過兩人緊擁著的墓園上空,再次歡快唱出,幸福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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