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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

「神是公平的,祂對世間萬物都是如此。神是慈愛的,祂給了你一張醜臉之外,還給了你窮困的家庭。」

 

神父一邊抽著菸斗一邊這麼說著。在這個罪惡的城鎮,他說我們從未被神遺忘,如果你覺得你被神給拋棄了,那並不代表神不了解你的一切,神是全知全能的,如果你感受不到神,那就代表神從來不在乎過你。

 

我是個這個城鎮上的異類,因為我討厭了神。

 

我的兩名兄長非常懶惰,他們不願意工作,他們認為工作只需要交付給想工作的人,這個社會對他們不公平,這不是神願意看見的,於是這個社會有罪。

 

「菲奇,又只剩你一個人了嗎?」

 

不論是兩人一組、四人、六人都沒有意義了。沒有朋友的學生,是永遠沒有選擇組別的權利的。這個是我所希望的,這代表著,我又得和老師一組,而往往提出意見這部分都只會由老師負責。

 

這樣我又多出了一堂課的時間,不用和別人激辯,不用爭吵,不用被分配。我可以一心一意地想像著,我坐在雲端上面,那裏有個絕美的皇宮,皇宮裡有許多國家獻上的美味食物,這裡還有乾淨的噴泉和清新的空氣。

 

「菲奇,你難道還不曉得嗎!既然知道要交學費,那你就應該加班,這點錢只夠我在賭場裡面待到傍晚而已!蠢貨!」兄長非常的震怒,雖然聽起來好像理所當然,但老師說這種話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為什麼不離開呢?為什麼不憤怒呢?我不是第一次想起這兩個問題,只是,我總是覺得心裡很平靜,像是燕子滑過的水面,倒影消失之後,也沒了餘波。花朵凋零了還有果實,可種子落在石頭上是長不出花的。

 

也許神把石頭也變成了人,但卻沒有給予我產生激昂情緒的能力。

 

我蹲在後門的階梯,鵝黃的路燈照亮了我的習字簿,破爛的木板並不能掩蓋住大哥摔碎酒瓶的聲音。必須把它們撿起來,那些玻璃可以換七毛錢。

 

「菲奇,要不你也來我這上班吧,雖然你額頭上有個醜疤痕,但我們老闆人很不錯的。」那是街角的妓女,我稱她為紅夫人,因為她有一頭美麗的紅色捲髮。她是個富有人性的好女人,只是很多人唾棄她,罵她婊子。

 

這個社會允許男人用上半身勾心鬥角幹盡骯髒事,但他們卻不能容許女人用下半身過活,這樣奉獻勞力的行為是神不願意接受的。但是神父說他必須是這城鎮上最博愛的人,他很樂意接納紅夫人,就在修道院的後頭茅屋,他們經常進行交易。

 

可是紅夫人現在這麼問我。那麼男人用下半身奉獻勞力,這個社會接受嗎?社會如果接受,那神也會感到喜悅嗎?

 

我不用問神父了,因為我的兄長們需要金錢。他們不願意讓我去學校,他們瞧不起老師,說會待在這個城鎮的老師肯定會有不堪的背景。於是,我帶上了一個老闆給我的面具,這個面具巧妙地遮起了我的左半張臉。

 

現在,我只要一個小時,就能賺到兩百元了。比起去鞋鋪縫鞋還要多很多很多。我的兄長們很高興,他們還給了我每個禮拜十元的零用錢,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砂糖,含在嘴裡味道有些黏膩。

 

「菲奇,你總是很聰明呢。」這個男人是外地來的,紅夫人告訴我,這一整個星期我不用再被折騰到昏過去,也不會有人打我,都是因為他買下了我的時間。

 

書上寫著時間就是金錢。用金錢買下金錢到底是什麼概念呢?神是全知的,祂一定會明白的。等到有一天我見到了神,希望祂會提供給我提出問題的時間,最好是免費的,因為我的口袋裡只剩下兩塊錢了。

 

紅夫人告訴我應該要對他好一點,讓這個男人喜歡我。於是我在午餐時間摘了一朵花給他,可是我最終還是沒有把那朵花交出去。因為那朵花一點也不美麗,這個城鎮長不出美麗的生命。神造了美麗,必然要有醜陋出現,這裡的一切就是醜陋。

 

「菲奇,想去看看其他地方嗎?」

 

如果是神的所在,我願意前去。

 

他帶我到了另外一個城鎮,這是一個國家最強盛的城鎮。富有、乾淨、美麗……所有我能想到的光明形容詞都在這裡。他似乎是很厲害的人,其他人稱呼他市長先生,他把我留在一間華美的房間,有一個叫做僕人的女士負責照顧我。

 

他讓我穿上了有白色花邊的不平整衣物,這些衣服不是亞麻色的,有和紅夫人的頭髮一樣的紅色,還有酒瓶一樣的綠色。但天空色卻和城鎮的天空不一樣,城鎮的天空一直都是灰僕僕的,我爬到修道院的屋頂過,但天空的顏色還是沒有改變,連雲也是灰色的。

 

我在這裡,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想像在雲端上面的模樣。我不用擔心飢餓和傷病,僕人小姐對我非常友善,就算是我不小心弄翻了水,她也不會發怒,真是非常仁慈的一位女士。

 

那個男人每天晚上都會過來看我,他說過我該吃胖一點。我才明白,他不喜歡我的骨頭,這個新城鎮的人都不喜歡骨頭,所以他們的身材都很圓潤,而且穿著許多衣裳。

 

這之後只要他出現,我就會把自己塞進棉被堆裡面。紅夫人說,我被他帶走了,如果他開始不喜歡我,那麼我就會一無是處。一無是處的意思就是不再有人需要我了,不被需要的東西都必須丟到掩埋場去。

 

我不喜歡烏鴉,我不想去掩埋場。

 

「菲奇,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參加一個宴會。」

 

我不曉得宴會是什麼東西。僕人小姐讓我穿上了更加華麗的衣裳,那些掛在我身上的彩色石頭重得我舉步艱難。幸好我們最終是乘著馬車前往,我的脖子被套上了一個紅色的皮圈,皮圈上面有根繩子,繩子得另一端被他握在手裡。

 

宴會有許多人,他們都和這個人一樣握著繩子,有些和我一樣穿著厚重的衣裳;有些渾身赤裸身上還穿了許多的金環;有些缺了雙眼或是手腳。宴會真是奇怪的地方。

 

那個人鬆開了手上的繩子,另外一個穿紅披風的人牽起了繩子,我被牽著離開了。他不要我,要把我丟到掩埋場了嗎?

 

「菲奇,你真美。」這個人的長相似乎就是所謂的英俊,他有著金色的頭髮,還有天空色的雙眼,只是他的腦子似乎不太好。神父說過我有一張醜臉,這個漂亮的男人他連美醜都分不清了。

 

他做了那個人和城鎮上面來購買勞力的人一樣的事,只是他的動作很輕,像是知道我也會感覺疼痛一樣。這個漂亮的人從他那裏把我買走了,我還沒和僕人小姐道別過,她是個優雅的女士,祝福她。

 

「菲奇,你想要什麼?」他問我,這個漂亮的人雖然腦子不好,但所有人對他都很服從,可能是被同情了吧。他還被叫作殿下,也許是漂亮笨蛋的意思。

 

「我想要翅膀。」我是這麼回答他的。如果我像那些鳥一樣生出了翅膀,就能飛到雲的上面,不用想像就可以見到了神。

 

隔天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我現在住在一個叫作城堡的城鎮,他告訴我,這個花園都是我的了。裡面有許多種類的鳥,牠們都被關在了金幣做的籠子裡,有些很吵鬧,有發狂似地掙扎,也有的始終一動也不動。

 

我不再待在房間裡想像了,我一直待在花園裡面,我詢問那些鳥雲端上的王國,但沒有任何一隻鳥願意回答我。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跟在我身後的冷冰冰先生嚇到牠們了,那位叫作侍衛的先生雖然板著臉,但是他負責保護我,我必須向牠們澄清侍衛先生是個好人。。

 

最後我想明白了,當你想要得到什麼時,你必須付出一些東西。於是我告訴那些鳥兒,我可以給牠們我的食物,還有我的衣裳,但那些鳥兒還是不願意告訴我。也許是鳥兒膽子小怕生了,我應該多給牠們一些時間適應這個城鎮。

 

「菲奇,好好待在這裡,等我回來。」漂亮笨蛋這麼和我說,他穿著很重的銀色石頭在身上,他的頭髮非常凌亂,可是他還是很漂亮。

 

我被他帶到了花園旁邊的一個很高的屋子上,這個屋子只有一個小房間,其他是長長的樓梯,我從窗戶上看著花園,那些鳥兒正在吵鬧。果然是因為有我和侍衛先生在嚇到牠們了,瞧,牠們現在多有精神。

 

我在這個屋子上可以看到這個城鎮外面全是火焰。神父說過蛾摩拉和索多瑪被摧毀,是因為他們有罪。那麼我生長的那個城鎮充滿罪惡,神父、紅夫人和兄長都被火焰燒淨了嗎?

 

火焰開始燒盡了我腳下的城鎮,那些鳥兒瘋狂地拍動著翅膀。漂亮笨蛋讓我待在這裡等著他,侍衛先生是不會讓我離開的。

 

但就算能離開,我也不會去放開那些鳥兒的。

 

神對萬物都是公平的,就算放走了牠們,有罪的還是會被燒毀,無罪的將會獲得救贖。如果火焰燒上了這個高高的屋子,那麼就代表我也該被燃燒殆盡了。因為我也有罪。

 

我愛上了我的神。

 

我想佔有神,我希望只讓我來帶給神快樂。

 

我必須是有罪的!

 

我靠著窗,突然縱身一躍,侍衛先生只拉住了我的衣裳,而我還在下墜。對不起漂亮笨蛋了,他是個好人,下次有機會再補償他好了。現在我只想一心一意讓懲罰罪惡的神注意到我。

 

我主動跳進了火焰中,不論我是否真的有罪。我希望神不要把我當作眾多靈魂的其中之一,我希望神想起我來都覺得我就是個的天大的錯誤,而不要只是瑣碎的記憶。

 

我希望成為特殊的那一個。讓神在很久很久以後,都會想起有個被他創造出來的失敗品,我想成為神的汙點,讓他厭惡。

 

神父說過痛苦是不會消失的,會伴隨著生命一起存在。

 

我會隨著神永生永世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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