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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孽子:讀後感

#昨天在圖書館終於讓我守到了孽子,很快的借走之後花了四個小時啃完了,等了好久啊!!!終於看過孽子了(灑花

#上下引號內皆是引用書內的文字

#說是心得不如說是精采回顧跟有感而發

關於白先勇、關於孽子,究竟是多麼經典的作品,我的文學底蘊不夠,講不出個什麼來,總共我也才看過台北人、孽子兩本而已

只能說,在那個時代發生的故事,似乎都是苦難的歷程、極富悲劇色彩的

台北人跟孽子的故事背景都是戰後台灣的故事,孽子應該更晚了,也不知道十大建設了沒,哎,我也不是台北人,對於台北的變遷實在不是很懂,八成是像大愛連續劇那種的背景吧?

奇妙的是:

這一個個角色,他們的背景,故事的背景,是發生在一個我完全無法想像不到的不堪的地方

睡在破舊髒亂的房舍裡,在公園跟人講價錢,一會兒在幽靜的茶館裡,一會兒在地處隱密的酒吧,誰的媽媽跟誰走了,誰的爸爸在監獄裡,有的染毒,有的慣竊,有人在賭,有人在嫖

它的混亂,太過真實,真實得殘酷

卻又浪漫

「在我們的王國哩,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天一亮,我們的王國便隱形起來了,因為這是一個極不合法的國度:我們沒有政府,沒有憲法,不被承認,不受尊重,我們有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國民。」

在一開始,就提到了這個圈子內,是一個封閉的隱形的王國

它見不得光——

它見不得光,卻是一個歸屬,容納這一隻隻飛了出去又飛回來的鳥兒﹑

「這是你們血裡頭帶來的,你們這群在這個島上生長的野娃娃,你們的血裡頭就帶著這股野勁兒,就好像這個島上的颱風地震一般。你們是一群失去了窩巢的青春鳥。如同一群越洋過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飛,最後飛到哪裡,你們自己也不知道——」

「這些鳥兒,不動情則已,一動起情來,就要大禍降臨了!」

如此轟轟烈烈!

而那貫穿這些零碎的日常、回憶、一個又一個人的故事中,是公園的神話

龍子與野鳳凰的神話

這個神話的故事很長,裡面包含太多複雜而濃烈的感情

而感情,感情就是這群青春鳥的大禍

阿鳳,這隻野鳳凰,「他是那樣一個奇異的少年,一頭又黑又粗的頭髮,大大鬈起來像是獅子的鬃毛。胸上刺著秘密砸砸錯綜的鳳凰、麒麟紋身,還有一條獨角龍,張牙舞爪,盤據在他的胸口。」

我想起之前在某文學網看到一則留言,說所謂的同性戀呢,就是gay,他們是斯文的,不會像一般男生那樣粗魯,喜愛打扮,跟女孩子做朋友等等之類的

當時我就還沒看過孽子,否則一定回覆說,有這麼一個生動真實的角色,有這麼一隻野鳳凰,他在這圈子裡是像神話一般的人物,而你也肯定想不到,什麼斯文什麼男閨蜜,也只能跟在這隻鳳凰的後面,看著那道又奇異又明亮的身影

阿鳳的形象何止粗魯,簡直能用粗暴來形容,硬生生在撕開一個口,讓所有人看見那同性戀即便是被動方,也不是每個白白淨淨瘦瘦弱弱斯斯文文,他啊,又野又狂

「那一身勃勃的野勁,誰也降不住」

這時語氣卻急轉直下,這樣的阿鳳卻自小有一個怪毛病,會無緣無故哭泣,一哭一兩個時辰停不下來,哭得全身痙攣。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竟會哭得那般哀痛,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過去搖搖他的肩膀,問他道:『你年紀輕輕,在這裡哭什麼呢?』那孩子真是古怪,他抽抽搭搭的回答我:『我的心口脹得發疼,不哭不舒服。』」這便是在講阿鳳。

他說:「這是我們血裡頭帶來的——公園裏頭的老園丁郭公公這樣告訴我們,他說我們血裡就帶著野性,就好像這個島上的颱風地震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我愛哭,我要把血裡頭的毒哭乾淨。」

看到這裡,竟對這樣的阿鳳激起一股柔軟的心情,像故事裡說的,竟對他感到無限哀憐

龍子跟阿鳳的相遇,人說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兩人究竟度過一段怎樣的時光,故事裡只寫「確實過過一段快樂的日子的」,阿鳳待不住,有時三更半夜飛回公園,有時不知道跑哪去,龍子就深更半夜滿台北找人

糾纏不清,他們是糾纏不清的

阿鳳自己說他們那段感情,對公園裡的老園丁郭公公說:「我要離開他了,我再不離開他,我要活活給他燒死了。我問他,你到底要我甚麼?他說,我要你那顆心。我說我生下來就沒有那顆東西。他說:你沒有,我這顆給你。真的,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他把他這顆東西挖出來,硬塞進我的胸口裡。郭公公,你是知道的,從小我就會逃,從靈光育幼院翻出來,到公園裡來浪蕩。他在松江路替我租的那間小公寓,再舒服也沒有了。他從家裡偷偷搬來好多東西:電扇、電鍋、沙發,連他自己那架電視也搬了來,給我晚上解悶。可是——可是不知怎地,我就是耐不住,一股勁的想往公園裡跑,郭公公,你記得麼?我十五歲那年在公園裡出道,頭一次跟別人睡覺,就染上了一身的毒,還是你帶我到市立醫院去打盤尼西林的。我對他說:我一身的毒,一身的骯髒,你要來做甚麼?他說:你一身的骯髒我替你舔乾淨,一身的毒我用眼淚替你洗掉。他說的是不是瘋話?我說:這世不行了,等我來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來報答你吧。郭公公,我又要溜掉了,飛走了,開始逃亡了!」

記得在看孽子之前,我在網路上看一篇心得,說主角李青呢,是阿鳳的投胎化身。等我看了大半本,李青都遇上龍子了,龍子與阿鳳的神話在書中提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李青跟阿鳳的共通點在哪,其中寓意了什麼

直到後面,李青跟一位俞先生一起正要睡了,卻在俞先生摟住他肩膀的那一刻,「一陣不可抑止的心酸,沸沸揚揚直往上湧,頃刻間我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哭,愈發不可收拾,把心肝肚肺都哭得嘔了出來似的。」

這樣的哭法是如此的令人熟悉,李青又說:「可是剛才他摟住我的肩膀那一刻時,我感到的卻是莫名的羞恥,好像自己身上長滿了疥瘡,生怕別人碰到似的。」

好像一開始誰說過,我一身的毒,一身的骯髒,你要來做什麼

故事緩緩到了尾聲,眾角色也都有了一個轉機的未來——不是說特別好、特別有希望,卻讓人有點期盼,想像著最後會是好的吧

然後李青又遇到了龍子,看見那雙碧灼灼的眼睛,像是原始森林裡的磷火

我總覺得,李青在追尋阿鳳的影子,追尋公園神話裡的野鳳凰,從一個又一個人口中摸索著阿鳳的模樣,好像沒有目的的,又好像是真的在追著阿鳳,然後追著追著,他又遇上了龍子

龍子是這樣說的:

「『阿鳳,』我對他說,『跟我回去吧,我是來接你回家去過年的。』我哄他,我求他,我威逼他,他只是搖頭,他只是笑,而且笑得那般怪異,最後他近乎憂傷的笑著對我說道:『龍子,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跟他走——』他指了一指他身邊一個酒臭薰人的糟老頭子,『他要給我五十塊,五十塊壓歲錢呢!』他又按著他的胸口奇怪的笑道:『你要這個麼?』他欺身上前笑道:『你要我這個麼?』我的那一把刀,正正的插進了他的胸口,插在他的心上頭——」

「阿鳳的血,滾燙的,流得一地,就留在這裡。我把他抱在懷裡,他那雙垂死的眼睛望著我,一點怨毒也沒有,竟然還露著歉然和無奈的神情。」

很奇怪的是,當我看到這裡,就莫名其妙的哭出來了

書裡第一次出現龍子與阿鳳的故事,那郭公公看到的,是龍子揪住阿鳳,要他把心還來,阿鳳指著龍子的胸口說:

「在這裡,拿去吧。」

整本書裡,誰也沒有說過愛,可是很奇怪,心,卻被拿走了,不見了,沒了

那龍子對阿鳳的愛像他說的,整顆心都挖出來給了阿鳳,然而阿鳳的愛裡似乎徹頭徹尾都帶著一絲不甘受縛的野脾氣,直到露出歉然而無奈的神情,才知道這愛,不就正是他說的,不行了

——「這世不行了」

所以才特別讓人難過,他那樣既是深知這種結果而仍無法避免的愛,無法避免的命,無法避免的本能——拼命的往前飛,最後飛到哪裡,也不知道

——這樣的讓人難過

「他那雙大大的、痛得在跳躍似的眼睛,跟了我一輩子,無論到哪裡,我總看得到他那雙痛得發黑的眼睛。那天晚上,我記得我坐在台階上狂叫:火!火!火!我看見滿天的星火都紛紛掉了下來,落在蓮花池哩,在熊熊的燃燒著——」

阿鳳是有魔力的,若說這個島上的人天生就是有股反抗意識,天生就是反骨,那便是早早在荷據時期就傳承下來的。

但阿鳳的魔,他從生到死,彷彿激起人內心從未湧起的颱風地震般的野性,颱風地震般的瘋狂

把內心的寂寞,慾望,熊熊的燃燒——

然後瘋狂的呼喊著:火!火!火!

把胸口剖開,那顆心,紅蓮花似的燒著,像一叢火

李青說:「剛才其他的人都離開蓮花池去赴盛公的派對,也有人邀我一起去,我回絕了。當時我不明白為甚麼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冥冥中,我只覺得我在等一個人,現在我知道,我在等候王夔龍,我們黑暗王國裡那則神話中的龍子。」

冥冥中註定的,李青,會是你跟阿鳳之間的連結嗎?你真的是阿鳳的投胎化身嗎?

我希望是又不是,希望李青那就是李青,他沒有那麼神話,他戀父戀弟,老成穩重,完全沒有一點阿鳳的影子

但又覺得他是,因為同樣在這個公園,在阿鳳死去的這塊地上,他聆聽著阿鳳的神話,龍子碧灼灼的眼睛就這樣盯著他

「我感到有點惘然,但卻輕鬆無比。昨晚那一陣嚎啕,好像把鬱積在心中多時累累的瘀塊,都傾吐了光似的,身體內變得空空如也。」

那不曉得這一次,他體內的毒,哭乾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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