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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複著的線條

小時候,男孩的母親總是會幫男孩量身高。

家裡沒有可以運用的工具,母親便幫男孩把身高紀錄在白牆上。

一筆一劃,只要男孩長高了一點點,母親總是會要求他靠著牆壁站著,讓自己幫男孩在頭上畫上線條。

幾年過去了,牆上的線條由個位數進行到十位數。

男孩現在就讀高中,每天都忙於課業,母親知道自家孩子的辛苦,但卻還是總是要求男孩靠在牆壁上給她劃線。

男孩卻因此抱怨連連的說著:

「這種東西學校都有在量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直接跟你說。」

母親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是搖了搖頭。

大學畢業了,孩子離開家裡,徒留母親與父親在家。

忙碌的工作,不曾回過家,直到自己結婚時才回去探望母親。

結婚當天,母親仍然要求著自己靠在牆上給她劃線。

「離成長期那麼久了,不會再長了啦。」

母親仍舊只是搖了搖頭。

結婚後,又離開了家。有了妻小,工作更加的繁重。

過了好幾年,得知父親的死訊而趕回家,此時見到的母親已白髮蒼蒼。

辦完父親的告別式,母親仍然要求自己靠在牆壁上。

看著牆壁上那不停重複畫著的線條,明知道自己已經不會在長高了,依舊不解為何母親仍堅持著要幫自己畫。

事後,又離開了家。

當母親因身體不適而住院時,正好是自己事業的最高峰,根本沒有空暇的時間去探望母親。

有天,母親在半夜打了通電話給自己。

「你可以現在回家嗎?」

這是母親對自己除了畫線以外的第一個請求,但自己卻對母親抱怨著說。

「媽,現在是半夜耶,我明天還得早起上班你知不知道。」

「拜託你了。」

母親虛弱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男人無奈,只能順從母親的意,半夜開車趕回家去。

看到母親時,母親坐在沙發上恍神的看著那擁有許多線條的牆壁。

看到男人回來了,母親連忙依靠著拐杖站了起來。

「您可以出院了?」

母親不回答男人的問題,只是用手指了指牆上。

男人一看,便乖乖的靠在牆壁上,等待著移動緩慢的母親走過來。

母親試著握起筆,顫抖著幫男人畫上線。

「就說了不需要畫了。」

母親仍然只是搖了搖頭,但這次母親卻開口道:

「你知道嗎,在我的眼裡,你永遠都只是那個仍然再長高的小男孩。」

男人沒有想太多,仍然抱怨著母親為甚麼要這麼做,抱怨著,為什麼要這樣子,自己明天一早還得上班,這樣子弄搞得大家都很累。

母親甚麼都沒有說,就任由自己的孩子抱怨著,上床睡覺去了。

隔天,母親去世了。

男人看著母親冰冷的遺體,沒有任何的反應。

當自己收拾著母親的遺物時,看到了牆壁上的線條。

看著數十條的線,突然痛哭了起來。

想起母親那天說的話。

『你知道嗎,在我的眼裡,你永遠都只是那個仍然再長高的小男孩。』

自己不曾在母親的立場上想過,只為了自己。

自己不該抱怨著母親。

應該多關心她。

不管自己怎樣,在母親的眼裡,自己永遠只是那個成長的小男孩。

許許多多的話,想跟母親表達的謝意,都不曾說出口。

只有說出抱怨的話,但母親卻絲毫不在意。

現在想對她說,就算說到半夜也沒關係,就說連續說個幾天幾夜自己也不會累。

但是,那想訴說的對象,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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