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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鄉

      窗外皚白雪絮漫天飄揚,一整片皜白放眼無際,天地一邊,無花無葉,天皙地素,連成一幅──如昁皌畫布一般的世界。

      刻著芙蓉海棠的茶几上擺著一對雕花瓷杯,杯上雲煙嬝嬝縷縷,雲霧纏繞。

      邊上的屏風描繪的是如上古神話一般的傳說,眾神而上,天仙縈繚。

      屏風後擺著一張床榻,上頭綁著紫紗簾帳,透著冬日不甚明亮的日光照過去,看著便有了一種詭譎的樣子。

      牆上的窗子用竹桿微微撐開一條細縫,薄涼的冷風呼呼地吹進用上好樑木堆砌而成的房子裡。

      厚重的門扉大敞著,有寒風呼嘯,吹襲了炭盆裡燃盛的火,一瞬便冰冷了整個空間。

      外頭的石階上覆滿了厚厚的一層雪,她卻連揮都未揮開地就直接坐了上去,任由雪水沾濕自己的衣裙,凍瘡自己細嫩玉白的肌膚。

      她面白色蒼,一雙眼睫細長,眨呀眨的,彷彿就如一尾蝶翼開闔似的,一張面上全無血色,一點動靜也沒有,彷若無生、彷若時年已久的雕像。

      她口裡輕輕地、幽幽地吐出了嫋嫋白煙,時值寒冬冷酷,卻僅僅只著了一件稀薄的素白衣裙。      

      「……時有三年,君歸鄉未歸?」她手裡捧著一塊素玉,上頭刻的紋樣樸素淡雅,看著式樣像是女人家用的佩玉,但卻隱隱染著淡淡的煙硝味。

      那股煙硝味是久戰沙場,無法歸鄉的兵士才會染上的味道。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詩經.國風.衛風.伯兮》

      【那時仍是漫天雪白的時節。雪煙漫漫,有風狂嘯。

      而她依舊坐在屋子外長廊下的石階上。

      遠遠地,她便見到有團模糊的黑影蹣跚狼瘡的緩緩前進著,定眼細看,她才驚覺那是個人影。人影身後還拖著一條長長地、不見頭的血跡。

      驚詫之下,她立刻就奔進了自己屋子裡,拿了手爐和絨毯就急急跑向那人。

      一靠近才發現,那人是個男子,身上穿著戰袍鎧甲,見著便是個兵士。

      那出血量恐怕再繼續留下去便怕是要出人命,雖有禮數規矩要顧,這時也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人命當前,有人死在她家門前,她當真不敢領受。想著就滲人。

      結果當她剛到了他面前,他卻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似的,仍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她一看便覺得不對勁,卻只想著這人怕是戰火下餘生,慌亂受驚之下逃到這時正好雪盛,被一片荒蕪的白雪茫了眼。

      「公子,你血流得太多了,我替你包紮傷口吧──!」見他無論如何叫喚都不理會,她只好提起嗓子在他耳邊大喊,並把燒暖的手爐硬是塞到男子的手裡,然後又是一攤,也沒顧著會沾上血跡就把厚重的絨毯往他身上一覆。

     

      「……」他卻像是失明一般,雙眼無法對焦地往她所在的位置望啊望的,最後只得氣若游絲的硬了聲。】

      那是她倆初見,從此望君一諾,死生不忘。

      他傷的太重,皮肉下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她一個女人家,又是大雪天的,於自己名聲和體力,她都不可能走上那麼長的路程到城裡替他請大夫。

      於是她只能拿出一早便預備好的存糧,燒了補身體的藥膳和著讓他照三餐飲下。

      他養傷時她便坐在她旁邊織布繡女紅,時間慢慢流逝,就這樣,整個冬天過去了,他傷雖還未好全,卻也慢慢能做些事了,不用她在邊上戰戰兢兢的幫襯著。

      三年又再度過去,春天到來,靠著簡單的農活和販賣她繡的繡品,日子撐著撐著也撐過去了,他的傷物終於完全養好,即將告別。

      那日清晨,他如往常一樣地拉著她的馬,後頭拖著一台小小的拉車,上頭就放著她的繡品。

      而那日他回來時,他又另外拉著另外一匹馬回來。

      她在那一瞬便明白,她終將是無法留下他。

   【「妳那時在替我整理戰甲時可有發現一塊玉珮,上頭雕著花兒的,大概這個大小。」他對她比手劃腳地描摹著大小,又拿出筆墨來畫了大概的樣子給她看,就怕她不明白。

      「……玉珮?」她放下手裡的針線,仔仔細細思忖了好一會兒,卻實在是不記得她有看過那麼一塊玉珮。「我沒見著,一會兒我去後頭找找,指不定是我洗衣衫時落在那兒了。」

      然後,一在後頭的草叢一翻,還真的找到了那玉珮。

      樣式精緻小巧,還刻著芙蓉海棠花的,看著就是女人家才會配戴的掛玉。

      她拿到眼前仔細瞅了瞅,還發現上頭有著一股淡淡地煙硝味。

      於是,她便全都明白了。

      為他一生摯愛,他必須歸鄉。

      她給了他的命,她如何甘心。

      『嘎呀──』她推開了門走進屋裡,門因為年久失修而發出聲音。

      他一見她回來,便立即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行囊,急忙問著,「如何,找著沒有?」

      「怕是給水沖沒了,我沒找到。」她微微蹙起了眉,問道,「可那不應該是女人家的東西麼,怎麼是在你手上?」

      「……」他抬眸看著好一會兒,沉默了良久才終於開口。「……那是我妻子給我的東西。」

      原來,果真是他妻子。

      他已有了妻子。那便是他歸鄉的理由。

     

      「……是麼。」她攏了攏自己自己的寬大袖子,裡頭那青白玉珮的光悄悄流洩而出。】

      「……若我那時放棄了自己的名聲,替你去城裡找了大夫,你是不是就會為了負責而娶我了──」她靠在石階旁的梁柱上,嘴裡緩緩呼出了縷縷白煙,裊裊雲霧騰空繚繞,輾轉而上。

      一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卻不自覺的勾了起來。

      原來,自己為他連這都可以不要。

      多麼可悲。

      他走後沒多久,便有城裡的木匠搬了工具到她家門前,說是前幾日有個男子拿著大筆銀兩說是要修整房子,說能修得多好便修,也沒說想整成什麼樣子,木匠只能先來看看房子才能行決定。

      她原先本想說不用了,她房子住得好好的,不用修整,但想著錢都付了,是不可能要回來了,於是只好說不用整得太好,大小不用改,別漏風就成。

      那木匠起先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最後也沒說什麼便應了聲,招呼她去城裡客棧住下,吩咐她月後再回來,沒想著她一回來,她便知曉為甚那木匠會面有難色了。

      她房子規模小,裡頭樑柱沒法容納幾根,她又不喜歡樣式太過華美,一早便說了她不要雕花不要紋樣,素素淨淨的便好。

      可不管怎麼整,她的房子也就只能那樣了,即便把樑木牆壁換成最上好的,木匠說,那男子給的銀兩可足足比這工資多得太多,木匠沒法,只好把裏頭的東西也造了,甚至還換了裏頭的所有東西,這才剛好能對上那男子付的銀兩。

      他知道她不會收他的銀兩和任何其他報答的東西,於是他只得擅自替她修整了那冬日會漏進冷風的房子。

      這幾年的時間裡,他們日日夜夜面對著面,一個低頭刺繡整絲綢,另一個便拿著書卷賦詩吟誦。

      鴛鴦繞樑,不過如此。

      但到頭來,他已有了妻子。一切不過只是她自己一廂情願。

      「……你終於還是走了,如何忍心。」她拍了拍自己已經沾濕的衣裙,緩緩站了起來。

      一站起來,卻驀地看見石階後邊像是塞著什麼東西,一團黑影。

      定睛細看,她就忽然發現那是個盒子,伸手一撈,是一個沒有紋樣的素面木盒,上頭有著一股香味,想著便是樟木做的盒子。

      打開盒蓋,裡頭放著一封素白書信。

     

            一相別離,願姑娘好生照顧自己。

      有風呼嘯,狂風瑟瑟。

      那個女子一頭墨黑青絲素未盤髮,任由風雪拂亂她那長及地面的秀髮。

      自那日初見算起,已六年有餘。

     

      「……時有三年,君歸鄉未歸?」

      煙硝流竄,風雪亂。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詩經.國風.鄭風.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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