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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自由【約5000字短篇】

想自由                                                                                                                

七年了,哥,你自由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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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安,你怎麼又在頂樓呢?」

「心情不好呀!今天真是不順遂。」我嘟起嘴,不滿地抱怨。

哥會心一笑,坐在我身邊,開口道:「今天怎麼了?」

「考試考差了啦,昨天明明準備很久!」

他拍拍我的頭,表示安慰。沉默了一會兒,我又開口怨道:「哥,今天天空好灰,好像快下雨了。」我皺著眉頭,抬頭看著天空。

哥哥笑了,他看向天空。今天的天空,依然藍得很美,只是我看出去的世界只剩下灰色。

「到底對高中生來說什麼是自由呢?每天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吶!哥,你說呢?」

「對我來說,自由就是可以看見這片天空。」

「天空是灰的,看了只會更沮喪。」

「那我把我的天空說給你聽,好不好?」

我點點頭,哥哥便繼續說下去,「今天的天空呢,是很淡很淡那種藍,淡的彷彿隨時會和雲融在一起。」

「是不是因為哥是畫家,所以天空很重要?」

「這世界上的每個色彩都對我很重要,所以呀!家安以後如果看不見這世界的顏色時,我就陪你找回來,好不好?」

我看著哥哥溫柔的笑臉,我點點頭也露出了笑容。

哥哥不是我親哥哥,是在我還沒出生前,爸媽領養來的。我很高興,有他這樣一個這麼貼心和溫柔哥哥,他很喜歡畫畫,最愛坐在藍天下畫他頭頂那片天空。

可是,命運卻開了他一個大玩笑,一個大的讓人快無法承當的玩笑。

-

和家人的晚餐,應該是愉悅的時刻,卻被一通電話很狠地打斷。

「喂?」

「這裡是××醫院,請問是曹家宥的家屬嗎?」聽著對方每個字,我覺得我的心跳每秒都在加速。

「是,我是他弟弟」。

「他剛剛發生車禍,現在正在急救,可以請你馬上到醫院來嗎?」

我覺得我的喉嚨好像被梗住了,心臟好像隨時會被我嘔出來。整個腦袋裡只剩下:家宥、車禍、急救。

「好、好我馬上去!馬上就到。」

我忘了我怎麼跟爸媽說的,我忘了我怎麼從高雄到台北的,一路上我只記得媽媽的啜泣和爸爸顫抖的安慰聲,還有我痛到快窒息得心痛。

哥,你一定要沒事,好嗎?好嗎?

刺鼻的消毒味混雜著緊張的情緒,我覺得我快無法呼吸。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繃帶蒙住了他的雙眼,我的不安正在無限的擴大。

醫生在一旁說道:「病患騎機車和一台闖紅燈的轎車相撞,車子的碎片刺傷病人的雙眼,還要再進一步的檢查,頭腦有輕微腦震盪,左手粉碎性骨折,腳有輕微骨折,病患等麻醉退後就會醒了,如果有什麼需要就按鈴。」

我轉頭在看著床上包著紗布的哥哥,心裡有些害怕,只能不停安慰自己:一定只是小傷,等繃帶拆了,哥哥依然可看見這世界色彩。

台北的夜晚,比高雄涼,卻比不上內心的寒意。

-

「家安,是你嗎?」

迷迷濛濛中,有人輕輕搖晃著我。

「哥?」我猛然驚覺自己趴在哥哥的病床邊,我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為什麼不開燈?」

「哥,你只因為包著繃帶才會感覺暗。」

哥哥突然愣住了,沉默了幾秒,有些顫抖的問:「我的眼睛怎麼了嗎?」

我要怎麼回答?

「哥……」

「不是好消息嗎……?」

「怎麼會是呢?醫生說哥有點輕微腦震盪,先把你眼睛遮起來是怕你現在看到東西會頭暈不舒服,唉呦,哥的聰明腦袋要是這樣撞壞了有多可惜!」

「是嗎?那就好,聰明不聰明都沒關係,只要沒傷著眼睛就好了,我還跟家安分享天空的顏色呢!」自從哥哥去了台北念書後,他每天都會拍下天空寄給我,和我分享北部的天空。

「哥,如果,哪天你的世界只剩下黑色時,換我說我的天空給你聽好不好?」

「好阿,可是我覺得還是我們兄弟倆一起看比較開心。」

-

我閉上雙眼好幾回,仍舊無法想像如果哪天我也失去了這片天,更無法想像,哥哥從此失去了每個色彩。

那天,是個陽光普照的好天氣。醫生站在我們面前,媽媽已經哭倒在爸爸懷中,他面帶歉意和無奈,留下一句:「抱歉。」後離去。

剎那間,我覺得時間靜止在這一秒,我的心臟凝結在空中,眼淚遲遲在眼眶打轉無法落下,我是太難過、太心疼、太憤怒、太震驚了,無法理解為什麼故事的結局不是圓滿的。

好幾次,我不敢面對哥哥,好怕他提起他的雙眼。

-

我們早晚得面對這個事實,因為它終究是事實。

剛接到醫院通知的我馬上從高雄飛車上來台北。「怎麼了嗎?醫生。」我顧不得自己有點喘,一看見病房的醫生便緊抓不放。醫生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輕輕搖頭。我轉頭看病床上的哥哥,衣服上殘留著血跡,一旁的護士正在為他重新包上繃帶。

「剛剛病患拿水果刀試圖把繃帶解開,有幾刀不小心畫傷了臉頰,剛剛已經幫他打了鎮定劑了。」

媽媽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雙手摀著臉低聲啜泣。我看著殘留的血跡,我明白,哥哥知道了,知道我們遲遲不敢開口的事實。

我看著哥哥的睡容,輕聲說:「哥,不要怕,家安會一直陪著你。」淚水從我臉頰滑落,落在他的手上,落在我的心底。也許我除了在安慰哥哥,也在安慰自己。

-

時間滴答滴答的走,沒有為誰停留,七個月過去了。我考上台南的大學,哥哥休學回到了高雄。從此,我拍下每天的天空,寫下每天的顏色。

「家安,你又在拍照喔?」室友永翔好奇的探過頭來,看看我的照片,又翻翻我的筆記本。「奇怪,為什麼我覺得每天的天空都看起來一樣,你卻可以寫出它們的不同?」我淡淡的微笑,沒有回應他。

因為,我說過要跟哥哥分享我的天空,所以,我要詳細記錄,這樣哥哥問我時,我才能回答。

晚上,哥打了電話給我,跟我分享最近他聽見了什麼。「家安,我最近在學彈琴喔!媽說有空就會教我彈!」我聽著哥哥在電話頭興奮的語氣,感覺心裡放下了一些擔心,畢竟,他找到了新的方向。

「我彈小星星給你聽好不好?家安,哥哥不能陪你在看藍天了,不過,這首小星星可以陪你看夜空,你可要仔細的聽喔!哥哥可是練很久的!」

「好。」我聽著簡單的旋律,不由跟著輕輕唱了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

當他連續彈完兩次時,熟悉的聲音又再度出現在電話中:「不錯吧?」

安靜的夜晚裡,除了永翔的打呼聲,還有我跟哥哥的笑聲。我們聊了好久好久,好像回到了從前一起在頂樓聊天的時光。

-

隔天下午,我手撐著傘,正要去打工時,接到爸爸的來電,「家安,你哥哥他自殺了。」

「什麼?」手機從我手中滑落,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明白,自己有多可笑,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成為哥哥的雙眼。原來,昨天是在跟我說道別嗎?

「家安,哥哥不能陪你在看藍天了,不過,這首小星星可以陪你看夜空,你可要仔細的聽喔!哥哥可是練很久的!」

模糊的,我彷彿還可以聽見昨晚哥哥為他彈奏的曲子,簡單的旋律還盤旋在心底。

哥,不是說好了嗎?

「哥,如果,哪天你的世界只剩下黑色時,換我說我的天空給你聽好不好?」

「好阿!」

原來,你答應讓我說給你聽,確沒說會留下來嗎?

我抓了狂的回到了家,回到一起聊天的頂樓,可是,哥,你不在了、你不在了!

「哥!!」全世界,我只聽見自己竭盡心力得呼喚,但,再也沒人會回應我了,沒有人了……

雨水,不知何時又敲敲落下了,有許,是為誰哀悼的淚水吧!

-

哥哥的後事處理完後,我帶他的照片,來到他曾經待過的孤兒院,我想看看哥哥的童年和天空。

還沒踏進門口,孩子們的嬉鬧聲已經傳來,他們你追我跑,臉上盡是開心的笑容,不遠處,一位有些頭髮發白的婦人坐在木椅上,滿足得看著他們。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走向了她。

「不好意思,可以打擾一下嗎?請問你們院長在嗎?」

婦人凝視著我幾秒後,微笑道:「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我沒見過你吧?」

喔,原來她剛剛看著我是在想我是不是以前被領走的孩子!

「我是想來問問您是否記得有個小男孩叫家宥?」

「家宥?」

「嗯,這是他的照片。」我遞給他一張哥哥小時後的照片和一張哥哥長大後的生活照,照片裡的他,都笑得好燦爛。

「喔!是天宥呀!他以前在這叫天宥,葛天宥。」

「我是他被領走那家人的兒子,曹家安,今天來是想聽聽哥哥得過去。」

-

「天宥是個很體貼的孩子,來這沒多久便會幫忙作很多事,啊,房子內還掛有他小時候畫的畫呢!我帶你去看看吧!」院長親切得拉起我的手,還不忘跟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孩叮嚀不可以亂跑。

我隨著院長走進陽光灑滿地的走廊,一路上我們沒交談,只有腳步聲,我忍不抬起頭,望向窗戶,煦光停留在我身上,漸漸的,心也跟著暖了。

「這裡很舒服吧?以前,天宥也會跟你一樣,站在這裡看著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院長停下腳步,眼裡帶著笑意看著我。

哥,你也曾站在這裡,享受陽光的溫暖,看著這片天空嗎?

「走吧。」

穿越了走廊,我們最後停留在一個大廳,牆上掛滿孩童的塗鴉,院長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停了下來。

「家安,就是這幅了,你哥哥九歲時畫的。」

我看著眼前的畫,跟哥哥現在畫的畫相差甚大,唯一的相似處便是那片天空。

整張圖畫紙上,被塗滿各種藍色,淺淺的水藍色占最多,還有幾朵像棉花糖的白雲。

「如果我沒記錯,這孩子還在後面寫下他的志願呢!吶,你看。」院長翻過被面,白色的圖畫紙上寫著若帶稚氣的五個字——我要當畫家!

我的手只輕輕拂過那幾個字,不由感到一陣鼻酸。畫畫,是哥哥從小的夢想,卻毀於一場車禍。

「家安,你哥哥成為畫家了沒呀?」

「啊?有的,哥哥讀美術系畢業了,他還是常常畫天空呢!」

「天空對他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呢,這孩子,是從一片黑暗中逃離出來,也難怪他格外喜愛這片天空,改天也帶他一起回來吧?」

「哥哥他……」

院長微笑看著突然沉默的我,想說出的話梗在喉嚨,張開了嘴卻遲遲說不出話。

「怎麼了?」

「不,沒什麼。」

「要不要去看看他的房間?雖然現在是別的孩子的房間,不過,他愛看得那片天還是一樣。」院長沒有多疑,和藹地邀請我在去參觀哥哥的房間。我點點頭表示願意,離開前,我還多看了哥哥的畫幾眼,宛如,可以看見,曾經,有個小男孩,開心拿個畫筆,坐在天空下,開心的畫著他頭頂上那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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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仔細觀察四周,走過好幾個走廊,最後轉個彎來到孩子們的起居室,小男孩的房間被漆上舒服的水藍色,另一邊小女孩的房間是夢幻的粉紅色。

院長領著我走進最後一間房間,在床與床之間設有落地窗,外頭的陽光將整間房間照亮,院長從小書桌下抽出兩把椅子,邀我一同坐下。

「天宥剛來的時候很怕黑,剛好這間房間那時只有他一個人睡,晚上時總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那時候我就陪著他在這裡看星星。」

小孩子怕黑很正常,可是……

「院長,您剛剛說哥哥是從一片黑暗中逃離出來是什麼意思?」

院長沉默了幾秒,有些訝異地問我:「天宥沒跟你說過他的童年嗎?」

「他只說他不喜歡夜晚的天空,因為只剩下黑色,是跟他的童年有關嗎?」我以為,哥哥只是純粹認為夜晚天空太單調了,加上住在都市中也看不見幾顆星星。

「天宥,原本不是孤兒,五歲以前,他都是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可是……」院長遲疑了一下,抿了抿嘴,繼續道:「他的父親經商失敗,跟高利貸借錢,可是他父親繳不出錢來,所以對方綁架了天宥,想說天宥的父母應該會想辦法籌錢把他贖回去,只是,天宥的父母最後落跑,丟下天宥一人。」

「所以,哥哥被送來了這裡?」

「沒有,債主把天宥賣給了人口販子,一直到那群人口販子被抓,他才被安置到這裡來。天宥說,從他被綁架到後來被販賣,他都是被關在暗室裡,只有小小的通風口會透出一點光芒,這也是為什麼他這麼討厭黑暗吧!」院長歎了一口氣,感慨怎麼會有這麼父母。

關在暗室裡…….,所以,哥,你才會無法忍受以後的人生裡只剩黑暗嗎?所以,你才會選擇彈小星星給我聽,因為你發現儘管你再努力,你的黑夜裡不可能會再有任何光線了,是嗎?

那天,我坐在窗前發呆許久,望著眼前這片天空,在心底猜想,也許,天空的另一邊,哥哥也跟我一起注視著這片天。

始終,我都沒跟院長坦白—哥哥已經不在了。

-

「哥,今天的天氣跟你走那天一樣,藍中夾著一點灰,氣象預報說午後會下點雨。」

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人依然笑得這麼溫柔。

多麼想,再跟你一起坐在頂樓,聽你說你的天空有多美。

只是,為什麼你已經不在了呢?

哥,你在那,找到你的天空了沒?

有沒有,跟這裡天空一樣美?

雨落下了,冰冷的水滴滑過我的臉頰,沉默了一會兒,我最後只能顫抖的問道:

「七年了,哥,你自由了沒?」

回作家的PO

回應(1)


大感動 !!!!!
我好喜歡這篇 <3
哈哈哈哈話說我乾哥也叫家安誒 :)))
我是月牙 :>
2014-02-10 20:08 透過電腦版 回應
妳好喔!月牙:)
看到妳的留言,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先說聲謝謝啦^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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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湊巧同名
真是太有緣分啦(灑花: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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