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體質

大陸流行一句話：「我的○○不是XX，是寂寞。」我在一張切‧格瓦拉的照片下看到一句註記：「哥抽的不是菸，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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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分我抽一口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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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真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心情，也許就是因為很難用語言形容這種心情才發明出「寂寞」兩個字，好比很難解釋禪的境界才發明「禪」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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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有時在人群中也感到寂寞，手邊有堆積如山的事務忙不完時也寂寞。寂寞彷彿一件隱形外套，只要披上身人就立刻消失不見。不是在別人眼中消失不見，而是在自己的眼中，自己變得透明，變得可有可無，與這個世界和這世界上的人都拉不上關係。一邊是挨著吧台與朋友談笑風生的自己，另一個自己卻已經漂浮在外太空，被無盡的黑暗包圍吞噬，仍渴望再看那顆藍色星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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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也像一種病。起初不很在意的，沒甚麼，找人聊聊就好了。漸漸發現沒人可以「聊聊」了，沒地方可去了，想做些甚麼卻總是撞上一道無形的牆，這才明白自己好孤單，好寂寞，好想哭。一旦得了這種稱為「寂寞」的病，免疫力就降低，活力就降低，生命跡象逐漸減弱，最後就「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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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別的病，呻吟就是呻吟；得了「寂寞」這種病，呻吟叫作「無病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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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人，視力也受到影響，看甚麼都看成了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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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波上頂著一顆小皮球載浮載沉，是泳客們嬉戲時拋遠了的，在浪花之間愈飄愈遠，最後只剩一小點影子，再也不能回到它主人的手裡。那是皮球嗎？不，那也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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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雪融化了，露出去年秋天遺失在這兒的一隻鞋子，可那鞋子的主人今年已經不住在這裡了。融雪之後剩下些甚麼呢？剩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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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覺也變得很奇怪，能聽見的歌只剩下兩首，一首叫「心煩」，另一首叫「寂寞」。有些歌曲原本不是寂寞，在某個人離開之後就不能再聽了，再聽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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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特別容易覺得寂寞。有人唱完KTV再趕去和另一群朋友吃消夜，在KTV與宵夜之間，他寂寞了。他輕輕地寂寞，輕輕地哼，把寂寞當作清水涼涼額頭。這種輕寂寞也叫作「其實我有時也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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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人，遠赴他國關在實驗室裡搞三個月研究卻一點也不覺得寂寞。這也許和體質有關。甚至有一種人，一輩子從來不知寂寞為何物，他的心永遠和眾人或某個人緊緊地暖呼呼地交融在一起，體溫相當高，裝載著滿滿的祝福。也有這樣令人害怕的體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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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戀愛體質」、「寂寞體質」、「禁忌體質」、「冷體質」，似乎有些關聯。據說髮線較高的人比較容易罹患心臟病，因為有相同的基因。又據說有一種基因叫「詩」，帶著這種基因的人容易寂寞，是其他人的29.7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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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諧音的關係，具有這種體質的人也容易成為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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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被詛咒被拋棄被遺忘，被人忽略嫌惡遠離隔離的，孤零零似有若無地存在著，像個幽魂似的躲在闃黯角落無聲哭泣著，只要轉個身就飄進另一個世界的。是這樣的基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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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見著雪了，滿天飄散。八月的台北居然飄雪，原來是中元節燒紙錢的灰。蒼白的灰紛紛落在我的車上鋪了一層，好像髒雪似的真叫人惱恨，很想立刻拿水沖沖。可我不能，因為這樣做就等於當場嫌惡那個燒紙錢的人，好像用行動去否定他燒紙錢的行為，同時傳達了我心中「燒紙錢真是既愚蠢又可惡」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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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露出內心想法，只好忍耐著把車開走，開去很遠的地方洗車。一路上悲切地對自己說那不是紙灰，是雪，那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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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只是雪。是淺野大人切腹時含冤的雪，也是清顯苦苦守候的悲戀的雪，更是直子走進森林深處時，那麼寂寞那麼絕望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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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露出呀！不能露出心中所想的東西，不能把苦惱哀愁怨恨流出來，因為得了一種叫作寂寞的病。寂寞的人，只能安安靜靜一個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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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很多寂寞的人，所以我是不寂寞的。是吧是吧？屈原跳汨羅江的時候如果像太宰治那樣綁個女人在身上，也許就不那麼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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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寂寞唷！那個世界有好多好多人陪伴妳…………大家都是孤零零的沉到了江底，把淚水留下來化作朵朵雪花，在早春時節融在戀人們熱熱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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