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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燈人》夏露 <古風短篇>

萬物皆寂,人煙皆散,唯吾那盞「望歸燈」遲遲不肯熄

不求照亮整個屋舍,只盼為君照明回家的路

我在這兒等你,一直都在。

我思何人,我念何人

烏雲蔽月,人跡踪絕,說不出如斯寂寞。

大雪紛飛,我燈未熄

傾城雪,埋了土,埋了花

埋了我對你的一生鍾情。

《楔子》

露西依舊記得,那年隆冬,下了場大雪

屋舍和街道全給雪覆蓋,猶如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

她隱居山林,遠離塵俗,且越遠越好

露西無法忍受在這個戰亂的時代被一群骯髒大漢調戲,卻沒有人敢出手相救。

燈火星星,人聲杳杳,歌不盡亂世烽火

這個世代已不如過去平靜,更不如以往繁華。

那場大雪下的很久,露西收起掛在門外的燈,準備迎接酷寒的夜晚

"喀咑,喀咑"   凌亂的步伐在無人知曉的林中響起

她渾身一顫,手中的燈便掉落在地,熄了。

露西趕緊回到屋內點燃另一盞燈,卻發現門外躺著一名少年,一動也不動

鮮血染紅周遭的雪,猶如雪中綻放的孤傲之花

雪勢過大,少年櫻粉色的頭髮已被大雪蓋去一半。

"快要死了嗎?"   他自嘲著

朦朧中,他看見一把紅色的油紙傘撐在他上方

少女金色的髮絲在強風中不停飄動著,小嘴張呀張,貌似在說些甚麼

他開始感到疲憊,接著便陷入一片黑暗。

待少年醒來已是隔日早晨,身旁放了碗熱粥,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窗外的梅花在強風的狂傲下顯得更是堅忍不拔,愈冷,花則開得愈美。

寒風從門外掃過,木門被吹得"吱呀吱呀"地響著

除此之外,萬物皆寂,沒有人喧馬蕭

猶如仙境般,脫離塵俗雜事,沒有烽火連天。

他起身,想尋找這屋子的主人,卻不料拉到了傷口

「嘶──」

疼痛夾雜著屋外的寒氣瞬間襲身,他停止動作,一位姑娘便出現在他面前。

「傷得這麼深,你可別亂動啊!   要是傷口裂開怎麼辦?」

露西放下手中的藥草,輕巧地繞至少年身後,替他解開紗布

小手沾了膏藥輕輕塗抹至少年健壯的背,如蜻蜓點水般輕柔,毫無疼痛之感。

「感謝姑娘救命之恩,但此地我不宜久留。」

「為何?」她笑問

「一些世俗雜事...」

他沉默許久,便不再多說甚麼

露西也不願多問,給他換上新的紗布後便帶著那把紅色油紙傘準備外出。

她回眸一笑,他愣愣相視。

「這是我的地盤,一切由我做主,你得等到傷好才准離開。」

語出,略帶一絲猖狂,他便望著她嬌小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之中。

初相遇,只因巧合。

兩相悅,只因緣分。

露西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作夏

其餘的,他不多說,她不多問。

他要她跟他走,那麼她便能知曉他的一切

她不願,逝水流年,她已失去的太多

露西只想這麼平淡地過完一生,不染塵俗。

他笑曰:「那麼我便在這陪妳。」

她輕輕地靠在他懷中,寂寞幻化成淚,從她臉龐滴滴落下,沾濕了他的衣裳。

「那麼我便一直在這,替你守燈,給你照亮回家的路。」

回家,他微微一笑,將懷中的人兒擁得更緊,最好能綁住一生一世。

不求過於濃烈,只求一生相守。

「好,等我回家。」

露西知道,夏要離開了。

這幾日從他望著窗外的眼神,她便知道有事將要發生

露西頭一次對塵俗產生好奇,她從不多問有關夏的事

她就只問這麼一次,僅僅一次。

「你要去哪兒?」

細柔甜美的聲音劃破彼此間的沉默,無法相隨,也得知道你的下落。

夏在露西臉上輕輕一啄,抹去她貴為珍珠的淚

此夜平凡,卻意外地長。

「露西,答應我,就這麼一個要求。」

「你說。」

「不要問我去哪兒。」

她抿唇一笑,點了頭

「那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妳說」

「無論你去哪,都要平安歸來。」

含淚帶笑,柔情萬千

夏將下頷輕輕靠在露西頭上,貪婪著她獨特的清香。

「好,我答應妳,千日之後,我將會來迎娶妳,妳可願意?」

「可我不願沾染塵俗。」

「相信我,露西。」

「好,我願意。」

夏離開後,她便這樣夜夜替他守著燈,盼他歸來

儘管燭影相伴,孤夢相隨

那盞"望歸燈"從未熄過。

阡陌紅塵,遺忘了誰的等待。

伊人飲酒為誰愁,

朱顏落淚為誰傷。

她痴痴地等,等他回家,等他牽起她的手,承諾與她長廝守。

千日已過,乃又是隆冬

風雪肆虐,那燈依舊完好。

屋內琴聲響起,奏了一曲長相思

輕弄琴弦,盼君歸來。

落了淚,斷了弦

望月飲酒,盡是憂愁。

鮮血從指尖滴落,落在衣裳上的白色布料

小紅花在雪白中央獨自綻放,絕美,卻無人欣賞。

聽弦斷,斷那三千癡纏。

墜花湮,湮沒一朝風漣。

花若憐,落在誰的指尖。

我便做個守燈人,痴痴地盼你歸來。

她終究等不下去,決定去找他。

將金色的長髮盤起,塗上淡淡胭脂

著紅衣,批薄紗

嫣然一笑,傾城傾國

猶如即將出嫁的女子

不忘攜帶伴他天涯的紅色油紙傘,她就這麼踏入了塵俗。

入了城,已不再是烽火連天,民不聊生

人們的歡笑與喧鬧印在她心頭上,彷彿回到過往,那個太平盛世。

一路上她引來不少目光,孩子們不懂事,在旁嬉笑著,這是誰家的新娘子?

「這位大爺,能否告訴小女子,此城春季櫻花最繁盛之處?」

「哦!   在京城呢!   妳一進去便會看到許多櫻花樹,就是那兒了!」

「謝謝大爺。」

小紅鞋在雪上留下印記,一步一踱,情意纏綿。

過了橋,進了京城,她便望見大爺口中的櫻花樹。

「姑娘,這是宮廷,非許可不得踏入。」

守門的人將她攔下,不免對薄紗內的神祕姑娘感到好奇。

她仰首而視,原來這裡是宮廷,和往年截然不同,大概是換了王吧。

「您可知曉,一名叫做夏●多拉格尼爾的男子嗎?」

「姑娘,您..您找夏皇?」

露西猝然一震,接著笑中含淚

她從不問有關夏的事,他亦不說他為何人。

現在她知道了,他是天子。

夏不願告訴她,因為她不願踏入塵俗

離別前他要她答應他,千日之後,待他迎娶,卻不說原因。

「姑娘,您別開玩笑,這裡是宮廷,夏皇他....」

守門人見了露西脖子上的玉佩便乖乖闔上嘴,那是夏送她的。

他低頭不語,默默地放下長槍。

「姑娘,快進去吧。」

她搖搖頭,轉身離開

「姑娘!」

守門人快步追上露西,神情複雜

「沒關係,我不進去了。」

「姑娘,雖然在下不知道您是誰,可那塊玉珮想必是夏皇重要的東西,您還是進去吧!」

「不必了,我等他回來。」

破顏而笑,淚下交頤,漫長的思念等待著一場空。

「姑娘,對不住了,夏皇他...駕崩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等他回來。」

多少紅顏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亂塚。

初遇,他渾身是傷,那便是給人追殺所致。

相知,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作夏,其餘甚麼都不知。

相戀,他就為她的一顰一笑而沉淪,甘願赴湯蹈火,為她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分離,為了這個無法實現的承諾,他葬身於他人手中。

他掙得一個太平盛世給她,卻換她碎了一地的心。

淚水溢滿雙眸,恣意地流下

在她得知他為天子的當下,便明白一切了。

「千日之後,我將會來迎娶妳,妳可願意?」

千日已到,你卻未歸

我便知道,你已不在這個世上...

她回到林中,已是深夜

默默地掛上那盞小燈,照亮門前小徑。

不求照亮整個屋舍,只希望能為你照亮回家的路。

半生的等待,一生的眷戀。

倘若無分離,哪來的思念?

露西的後半生全用來等待

歲月如梭,在臉上悄悄留下痕跡。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那盞燈便一直掛著,直到她年華已去,直到她離開人世。

誰能說一世情長,誰能說兩心不忘

誰能說三生相伴,誰能說地老天荒

誰能說為愛永遠,誰能說為情久長。

誰為誰一言難盡,誰為誰兩地悲傷

誰為誰三生相戀,誰為誰寸斷肝腸

誰為誰心在仿徨,誰為誰痴痴守望。

我挑燈回頭盼,卻不知道該照明何處。

三世魂牽,唯你是念。

「可是我終究等不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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