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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長大的幸福

      腳邊的一條隙縫逐漸加粗,一開始是緩緩地、而後強度增加,像是要將地面拉開似地。我聽見地殼龜裂的聲音,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開始下墜;我才憶起,當我跨過那裂痕時,才發現我正好踩在裂縫上。

      似乎是回到五歲那年——一直以來都無法釋懷的那一年。

      那年,當我轉過身,映在瞳裡的畫面,是被嚇得說不出一字一句的爸爸、以奇怪姿勢倒在汩汩鮮紅之中的媽媽,還有在染紅布料懷抱中的孩子,我的哥哥——廷廷。

      我矗立在原地,一切就像露水般沿著葉緣而下,聚集於葉端欲墜卻又落不下的畫面,凝結住了。

      而滴破這寧靜的,是廷廷的眼淚。

      那一年,我還沒享受到母愛就失去媽媽。

      那一年,廷廷沒有和我一起長大,因為基因遺傳的問題。

      從那一年起,廷廷的心不會再長大了,就如同我所追求的幸福,仍駐足於那年。

      「彥蓉,妳哥和一些壞學生在教官室欸!」剛從教官室回來的小米對我說。班上同學知道我家狀況的人不多,小米就是少數的那幾個。

      我顧不得上課鐘聲是否快響了,我只是一股勁地往教官室衝,我氣喘吁吁地進入教官室。

      「妳來得正好,我原本想廣播叫妳的。」教官說道。

      「教官,真…真是不好意思…我就這樣擅自跑來了……」我身體微彎,手扶膝,大口呼氣。

      「不會,妳先把妳哥哥帶走,讓他冷靜冷靜一下。」

      看來這節課是不用上了!希望小米能幫我搞定老師。我心想。

      我牽著廷廷的手走出教官室,我們到了音樂教室,這裡一直都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廷廷,我問你,你為什麼會在教官室?」

      他沒有理我,反倒是拉開椅子、坐下、開始彈琴。

      「廷廷——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麼會在教官室?」我拉高音量,好讓我的聲音不會被琴聲蓋過。

      他還是沒理我。

      琴聲持續了一會兒,卻驟然止住;我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觸碰琴鍵。

      我將他轉向正面對我,「黎彥廷,這是最後一次,你為什麼會在教官室?」

      我們僵持了一下,他抽回他的手,轉過身繼續彈琴。

      「我不管你了!」我大吼,走出音樂教室。

      為什麼?

      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為什麼只顧著彈琴?為什麼會在教官室?為什麼不做任何解釋?為什麼要影響到我?為什麼要打斷我的生活?

      為什麼……?

      為什麼你是我哥?為什麼你長不大?為什麼要為了救長不大的你而失去媽媽?

      走著走著,我撞上一堵人牆,是方才在教官室裡的其中一個。

      那堵人牆看到了我,嘴邊勾起嘲諷的笑。

      「這不是那個智障的雙胞胎妹妹嗎?」

      我想繞過他,他卻偏偏擋著我,不讓我過,甚至以更差勁的話語攻擊我。

      「智障的妹妹難道也是智障嗎?叫都不理的。也是啦!智障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才叫智障啊。」

      「我哥哥他不是智障。」我瞪他。

      「哎喲,原來智障的妹妹也會瞪人啊,厲害厲害。」他玩笑性地鼓掌。

      「你閉嘴!」我用盡全身的力朝他的臉打過去。

      他吃痛地撫了撫他的臉頰,上頭的紅印熱辣辣得明顯。

      「下次再讓我聽到就打爛你的嘴。」我快步離開,只為了不讓淚留下。

      黎彥廷,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討厭你。

      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我逃呀逃地,逃到了一個會令我停下的地方。

      那是一個種了五棵樹庭院,那五棵樹像是說好般,照著順序排排站好:由大到小、由高到矮、由老到少。

      我走向最小的那棵樹,身手輕拍著樹皮,想起那年,我們是多麼歡心地種下這幸福,卻又是以怎樣的悲痛看著它長大;現實中的它就跟哥哥一樣長不大,但在這夢裡,它看起來非常茁壯。

      一段音樂飄入耳中,才驚覺這只是場回到二十年前的夢。

      「喂。」我接起電話,聲音中帶些倦意。

      「妳多久沒回家了?」這人每次劈頭就問這問題,真討厭。

      「約莫一個禮拜吧?」我敷衍道。

      「一個禮拜?」聲音裡盡是滿滿的懷疑。

      「可能一個月了。」

      「妳確定只有一個月?」

      「那不然是多久,你說啊?」

      「親愛的黎彥蓉小姐,『您』已經一年沒回家了。」說話的人正是我的青梅竹馬,林詩傑。

      「哦?所以呢?」我才不想回去呢,對於當年被壞學生欺負的事我還無法釋懷。

      「妳還有時間跟我打哈哈,還不如趕快找個時間回來看看伯父,他最近狀況很差。」

      「爸爸住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有你在就夠啦;你也知道我不想見到黎彥廷。」

      「他是妳爸,不是我的,妳也就只有他這一個爸爸;我才不管你想不想見到妳哥,反正妳現在馬上跟公司請假回來,沒回來我們就絕交。」他不等我回應就直接掛電話。

      林詩傑從來就沒有對我說過這麼重的話,我只好趕緊照著他的話做。

      馬上請假、馬上回家。

      拉開門,病床上躺了個瘦弱的人。

      這是我的爸爸嗎?我心不禁一震。

      「終於肯回來啦?」林詩傑站在我身後小聲地道。

      床上的人似乎是被林詩傑的話吵醒,身子動了一下,閉上的眼緩緩張開。

      「蓉蓉……」爸爸虛弱地喚了我一聲。

      我握起爸爸的手。

      「我回來了。」

      我回去的那幾天,林詩傑有時也會帶哥哥到病房看爸爸,但我都沒有和哥哥說話,對於當年的事我還無法釋懷。有時候哥哥會和爸爸說他今天又彈了哪些曲子、有時候就只是靜靜地看著爸爸睡覺、或是看著我發呆。

      某天,爸爸叫林詩傑帶哥哥出去,他說有話想和我說。

      「蓉蓉啊,」我握住爸爸想抬起的手,專心聽他說,「我想先和妳說聲抱歉,爸爸沒能給妳快樂的童年;在妳還沒離開這裡前的那幾年,一直都是妳代我照顧廷廷,真是辛苦妳了;因為廷廷,妳也吃了不少苦,對吧?真的很抱歉。但是廷廷可能還需要妳的照顧,爸爸已經越來越不行了,這病拖這麼久,估計也不會好了,等我走後,廷廷就只剩妳了,如果連你都不要他,那他該怎麼辦……」說著說著,爸爸哭了起來。

      「不會的,爸爸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不要想這麼多。」我安撫他,直到他哭累而沉沉睡去。

      我起身將爸爸的棉被蓋好,不自覺地,有一滴晶瑩滑過嘴角、落在被上,我才發現自己哭了。

      當天晚上,病房內一陣騷動,患者搶救無效,宣告死亡。

      爸爸他,去找媽媽了。

      喪禮上,我都沒有哭,像是死去的人不是爸爸似地。

      從我回來後,我都是待在病房或者是飯店,還沒有回過家。

      辦完喪禮後,這是第一次,我回到「家」。

      家裡的一切都沒有變,看著掛在玄關的全家福照;坐在兩個大人膝上的嬰孩現在都已長大成人,而抱著嬰孩的大人們卻都不在了,我不禁感到空虛,才驚覺到爸爸離開的事實。

      我以手遮臉,不想讓照片上的爸媽看到我哭的樣子。

      我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那擁抱似乎有些笨拙,那人的手輕輕拍著我的頭。

      「蓉蓉不哭、不哭,雖然林詩傑說爸爸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但是蓉蓉還有哥哥哦,廷廷會努力長大不會讓蓉蓉被別人欺負;我現在會煮飯也會打掃,很棒對吧?蓉蓉不要哭哦,因為廷廷會一直陪在蓉蓉身邊的,這是廷廷跟媽媽的約定。」廷廷掌心的溫暖傳遍我的全身。

      那時,某個在我心裡上鎖已久的東西悄悄打開,或許慢了很多,但它現在確實緩緩地成長、茁壯,那是停駐在我五歲時的幸福。

      原來,有個能陪在身邊的家人就是幸福。

      這個遲來的、會長大的幸福。

      愛是送你會長大的幸福

      用生命為你變魔術    永遠被保護

      牽手圍住會長大的幸福

      看它開花結果變成大樹    我們唱著歌    歡呼

                                                            (    《會長大的幸福》    TAN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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