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虐戀】星滅

      一個頗為眼熟男人走到他的座位旁，拍了拍埋首文件堆的他後低聲說了些話，她隱約聽見幾個關鍵字，約莫是在邀請他參加今晚的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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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心裡催他答應，卻見他果斷搖頭拒絕，無情澆熄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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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嘆息，沒多勸，拋下一句歡迎反悔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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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誕節前夕，大小活動不斷，下班後大夥比平時散得都快，不到六點辦公室就幾乎空無一人，只餘他和幾位不愛湊熱鬧的同事們奮鬥不懈。不過她知道，即使是經常加班到深夜的他今夜也不會留得太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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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這七年間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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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裡的事似乎告一段落，他起身收拾東西大步走出辦公室，儘管她已在第一時間跟上，卻還是得跑著才能勉強捕捉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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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比之前長高了許多，她快要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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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街的燈飾璀璨如星，被吐出的白霧朦朧成獨特的夜景，他逆著人流，拋開周遭的歡聲笑語和叮鈴樂響向燈光稀疏處走去，她望著他因寒冷而微微縮起的背脊漸漸攀上寂寞，忽覺鼻子一陣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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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向來處於不同世界，一切繁華於此都得褪去世俗面貌，無關貧富貴賤，只論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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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進到熟悉的病房，自然而然地在床邊坐下，看向躺在上頭的少女，雙眼似無緒無神又似盛滿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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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跟著來的她立在門口半晌，才緩步行至他身邊，與他一同凝睇著就像是睡著了似的人——那個與她長相如出一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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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像往常對她說話，回顧今日、今年發生的事，好讓她醒來時對世界不會有太深的疏離感；他向她傾訴從未終止的思念，要她聽見了就給他一點回應。有時他話多不止，興奮如孩子，有時他沉默，久到時間彷彿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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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這些都看在眼裡，年復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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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覆上她的手背，瘦削腕上的銀鍊閃爍了下，他聲帶哽咽，「至少，聽我說一聲對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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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無法碰觸，她仍從旁擁住他，回應道：「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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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她已說過無數次，卻一次都沒能傳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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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在七年前，他們升大學後第一個聖誕約會那天出事的，他在約好的時間前突然傳訊息說有事耽擱，讓她直接到目的的商場等候，沒想到這段路程會讓她再無法與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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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駕的貨車衝上了人行道，有人死亡有人傷重，她雖幸運保住性命，卻陷入不知何時能醒來的深眠，她的靈魂在撞擊那刻離開身體，親眼看著父母得知消息後崩潰痛哭和他握著她的手求她醒來的癲狂，以及持續至今的自責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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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她的父母也來了，簡單打過招呼，父親就把他招了出去，她看著兩人離開沒有跟上，心裡明白這是要告訴他他們的決定，隨後傳來他克制的哭吼乞求也證實了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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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手望著手腕上的銀鍊，輕撫過刻有她名字的吊牌，這是她的聖誕禮物，當年他就是為了去取成品才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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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人每七年就會代謝全身細胞，成為一個全新的自己，父母死守她這麼多年，恰恰在這第七年決定拿掉維持生命的儀器，讓她真正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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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前知曉此事她也鬆了一口氣，兩千多個日子，確實是時候讓他們彼此都得到解脫，尤其看到他成日埋首工作，拒絕所有人際交往，她實在不忍繼續耽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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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到病房時他雙眼通紅，看到床上的她更是再度掉淚，母親見了也跟著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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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的錯。」母親拉起他的手安慰，「但我們都該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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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要永遠說再見，她捨不得地又跟著恍惚的他晃回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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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節的氣氛愈晚愈熱烈，她跑到他身邊像周遭情侶那樣虛挽他的手，而他似乎與她有種默契，自然而然沿著她那時走的路前往他們約好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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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街路樹掛瑩白燈飾，像走在星光之中，商場正門前的廣場擺著巨大的聖誕樹，無數彩燈明滅，壯觀奪目，吸引不少人聚集拍照。他沒有走近，只在廣場外圍尋了無人的長椅坐下，望著那顆艷麗的巨樹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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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靠著他的肩膀，忽然間，感覺自己的生命正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流失，絲絲的恐懼令她忍不住收緊挽著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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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要走了，以後就沒人陪你加班、催你吃飯，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雖然你的未來沒有我，但我始終比誰都希望你幸福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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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知道他聽不見，她仍自顧自地把想說的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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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樹頂端的星星不知是電力問題還是燈泡快壞了，開始異樣的閃爍，沒多久就滅了下去，指引東方賢士找到救世主的路標，就這樣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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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來往，燈光閃爍下若隱若現的雙人剪影，最終獨留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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