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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章、壹 落花歸處(三)

思緲誠然沒欺我。

當他背著我回到前院時,皎潔的月色下,青石砌出的地面上滿是腥紅,一個個光著腦袋的頭顱就像熟爛的瓜果般,滾了一地,還帶汁。

那些尼姑當真俱死於他劍下。

對於將頭顱聯想成瓜果的自己,我很沒底氣的吐了,但也許是這些時日根本沒吃東西,是以乾嘔幾聲後一無所獲。

遠遠瞅著那些屍首,我心下使勁地發毛。可就在我愈發看清那些屍首的「原貌」後,真的徹底悚然了。

——那一具具屍體哪裡是人,根本就是滿身灰毛,大得嚇人的鼬獾呀!

「那、那些鼬獾……就是洗雲庵的尼姑?」我顫著聲,不確定地問。

思緲理所當然地回問:「妳不知道?」

——誰知道呀!誰會知道那些人模人樣的尼姑會是精怪變的?雖然我確實不下百遍地在心底罵她們妖尼姑,但誰會想到這世上真有妖精作孽這種事?

許是覺察出我的驚慌,他開口問:「怕了?」

我雖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覺得那語氣聽上去有幾分輕快。

「沒,只是不習慣。」我搖搖頭,老實回道。

雖然剛見識時還有些驚駭,但現下已經完全適應了。

在府裡待了十三個年頭,我最有感觸的就是這世上所有事,只要習慣後,基本上沒甚麼難克服的。

但想想又覺得自己剛才回答得還有些顫抖,底氣不足,於是又堅定地補充道:「就當是落了一地瓜果,沒甚麼。」

話方說罷,眼前那顆銀色的腦勺頓了頓,下一刻便傳來陣陣隱忍的竊笑。

「瓜果?莫不成妳還當我是砍西瓜的?」他道,同時噙著張天仙般的笑靨回頭瞟了我一眼。

我起先因見到他的笑顏而有幾分恍惚,但隨後卻又被他那句「砍西瓜」給嚇得抖了抖身子。

雖說他殺得全都是妖怪,但也虧他一個手起劍下頭顱齊飛的劊子手,居然能神色自若地調侃自己,別說那身手了,他內心肯定也十分強大。

當我們踏著滿地鮮血走過正廳後,我還以為思緲會背著我直接下山,卻不料他步履輕盈地旋身進入東廂,隨後便將我放倒在床上,面色莊嚴地靜靜說道:

「把褲子脫了,趴在床上。」

「啊?」

望著那白玉般清透聖潔的臉龐,我發現自己居然出現奇怪的幻聽。

呵呵,神仙剛才居然讓我脫褲子。

「——愣甚麼,還是想讓我幫妳?」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睨著我,神色淡漠。

「呃,敢問佛祖是何用意?」

這次我再也不能假裝幻聽,卻又沒膽直接拂逆他,只得斂起神色,恭恭敬敬地請教一聲,順便追捧他做個慈悲為懷的佛祖。

見我態度恭敬誠懇,他眉頭輕挑,以一種「妳又在演哪齣」的眼神望著我,方才涼涼開口道:「替妳上藥。」

聞言,我心頭沒來由地一熱,連忙出聲道:「沒、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上,謝、謝你。」

一句話說出來,竟狼狽得不知結巴多少次,對於自己這尷尬極的失態,我下意識沒去深究。

「搆得著後頭麼?」他問,我連聲答道:「可以的、可以的,洗澡時都洗得到,上藥一定也沒問題!」

見我態度堅持,再三保證,他便將瓶通體翠綠的藥瓶子遞給我,轉身出門。

手腳麻俐地搽完藥後,我再次感嘆思緲不愧是神仙般的人物,一出手給得就是仙丹靈藥。

我這輩子雖還沒見過傷藥長甚麼樣,但卻絕對明瞭,再好的藥,即使是大內祕製的金創藥,也不可能讓皮開肉綻的傷口瞬間復原。

看了看幾刻前還血肉模糊的屁股,如今別說一點傷也沒了,那尾椎裡冰冷刺骨的疼痛竟也消失無蹤。

抬手探向額稍,我再次驚嘆這藥竟連我幾日來頻發的低燒也一併治了!看來思緲這藥不僅僅是外用,居然只消輕輕一搽,就能讓人由屁屁到頭頂,內傷外傷百病皆除,實在神奇。

穿好褲子出得廂房後,便見空靈無聲的月色下,思緲翩然的身影就抱著長劍,倚在院前那株菩提老樹邊。

我向前邁去,視線卻陡然被思緲身旁的物事引去。

走近一察看,我悚然的發現那是顆新鮮落地的頭顱,正面容猙獰地滾落在他腳邊,為這和諧的一幕添上幾分詭譎的色彩。

那顆頭顱也是隻鼬獾,但我卻認得出她竟是三玄師太。

眼見那平日裡尖酸刻薄的嘴臉,居然會露出如此驚恐極的神情,我心頭輕顫,但抬眼時已歸於平靜。

「謝謝你的藥。」我將藥瓶還給他,他沒接過,只懶懶看我一眼,閑散問:「這藥妳用著可好?」

「好到難以置信,你果然不是尋常人,對吧?」我直截問道,他卻輕笑一聲,不作回答。

他未開口,我也不知該說些甚麼,一時間兩廂無言,他兀自仰頭望月,我則刻意避過滿地腥紅,偏頭看向盛開滿山的桃花。

在月華的照耀下,滿山搖曳的花枝,就像攏了層銀紗般,縹緲如十里雲煙。我立在思緲身側,望著眼前的絕景不禁出神。

回想那年娘親死去時,桃花也開得這麼好,但我心底知道,再美的景致,都會有重現的一天,可是人的生命,卻只有一次。

正因為還活著,所以才能再看到這麼美的桃花,而若不是思緲救了我,我是不是也會和娘一樣,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景緻?

我垂下頭,默然半晌後,低聲道:「謝謝你……救了我。」

思緲聞言,失笑道:「這麼快就忘了,我剛才差點殺了妳。」

我抿起唇,身體因他這句話,下意識將手中的劍捏得更緊,而這舉動又令他低低笑了幾聲。

對於那嘲諷似的笑聲,讓我心底有些不甘,卻也無法反駁。

縱使他說要帶我走,著實令我很是感激,但在心底裡,我畢竟還是警戒著他的。

半晌後,他突然偏頭望著我,奇道:「妳不問我為何殺了這些妖精?」

「仙人行事定是有來由的,可仙人若無意透露,小女子絕不會隨意過問。」我神色一沉,滿臉肅穆道,可心底卻實際好奇的不得了。

感覺那注視著我的目光又探究幾回,方才聽到他懶懶道:「哦?那便不說了吧。」

我心中一個捶胸頓足,悔不當初自己不該同他客氣。

「等天一亮便出發。」他伸手拂去肩上一片落葉,將手中的劍再次扔進我懷裡,轉身朝廂房走去。

我直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直到一同進了房間,他才默然回頭,淺笑道:「我要睡下了,妳跟進來做甚?」

聞言,我頓時啞然,突然有種被當成登徒子的錯覺。見我滿臉呆滯又毫無動作,他索性將我直接扔出去,門一關便再無動靜。

   直到回過神後,我才驚覺自己剛才實在蠢極了,自覺尷尬地摸摸鼻子,便邁開幾步往隔壁空房走去。

可待走至房門前時,我卻又頓住腳步,腦筋輾轉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回到思緲房前,一屁股坐下,倚劍而睡。

臨睡前,我朦朦朧朧地突然想到些甚麼,不覺輕笑出聲。

想想現在這情形,裡間一個仙人,外間一個凡人,在走出房門就是一堆死人,這仗勢排排開來倒有幾分層次感。

就這麼邊想著,邊聽著屋外桃花臨風搖曳的聲響,我兩眼一闔,終於疲憊地沉沉睡去。

這是連續幾日來,最令我安睡的夜晚,同時,也是改變我一生的——和思緲相遇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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