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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倖郎(1)~(5)

第一章

碧城人守望相助了幾十代,彼此間都熟悉得很,城北的周大娘家裡住了一個手巧心好的少年,鄰人好奇,紛紛前來探看。這周大娘排外是出了名的,就算沒拿棍桿兒驅人,也是防備重重、不假辭色,今竟容一個外地人住進她家,怎不稀奇。

「莫小哥,我前日定的草鞋你編好了沒呀?」嬌滴滴的姑娘穿什麼草鞋,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她眼眉媚著朝心上人搧呀搧,可惜呆頭鵝仍是一副不解風情的平朗笑容,把紅粉佳人與七老八十的老伯大嬸一視同仁。

「有有有,在這兒呢,一共三錢。」莫寒眉開眼笑的接過銅板,這錢不是為自己掙的,他原本借宿一晚,劈幾疊薪材就好告辭了,可周大娘的兒子三更半夜突然高燒、上吐下瀉,婦道人家慌了手腳,全靠他臨危抱孩子去敲大夫房,病況是控制了,但診治費加價格不斐的藥材錢,林林總總積欠了四十幾兩銀,周大娘也是辛苦人家,哪裡付得出來,偏偏那惡德大夫語出恐嚇,如果不能清償便要告官,碧城法令規定欠債不還,將被貶為人奴,他怎能眼睜睜看著這對母子受此磨難,只得駐足腳步,想方設法為她們攢錢。

「莫小哥…」姑娘等著他開口再說些什麼,偏偏他不懂,只知低頭編花樣。

「怎麼?姑娘還要定些什麼家用嗎?」看她欲言又止。

「那…那我再要個草席好了。」臉蛋兒不爭氣,一看莫寒的俊笑,便噗噗發紅,無法克制的盡買一些家裡用不上的玩意,只為了有藉口多親近他幾回。

「好的,三日後取貨。」他會的活兒都是一些粗碎瑣事,雖賺不得大錢,倒也不無小補。

莫寒看時辰已屆未時,收了屋前凌亂,揹把弓到附近的林裡打獵,事實上他根本使不上弓,帶著不過掩人耳目,周大娘以為他是尋常浪人,殊不知他身懷絕技,一雙騎龍腳踏步如飛,行於絕崖峭壁如履平地,此是天生異能,與江湖輕功不同,不過無人知其奧妙,只當他是逃跑的功夫練得卓越。

眼角瞥見有黑影微動,足上功夫一施展,連瞪著三四根樹幹借力,轉瞬已立於目標物之前,牠還不清楚狀況,仍朝前方橫衝,莫寒輕輕肘擊,野豬即成囊中之物。

仲秋還好,一旦入冬,林裡也狩獵不到什麼東西了,趁現在多做些醃製食品吧。

「莫爺,怎麼好意思又讓你費力。」周大娘瞧見他肩上五花大綁的畜生,又喜又歉,孩兒病了,她連一頓營養也供不起,全賴莫爺相助,不然一個窮苦人哪有肉可食。

話說當她知道莫寒的真實年齡之後,足足楞了半天沒醒過來,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居然人生已經渡三十幾寒暑,果真…人不可貌相。

「哪裡,我切一半留著,另一半趁天還沒暗,我拿到市集裡換些現款。」野豬肉比草鞋草席價格好,一斤可以賣二十錢。他俐落用淨布包裹好現宰的肉品,抱至城西揀個好位置,席地坐下,把布攤開讓往來客人檢視,但不吆喝叫賣。

旁邊的小販也都習慣了莫小哥的作風,他一點也不像個生意人,也不懂行情,第一次賣時,還差點給人訛詐,市值一斤十多錢的野味,客人開價五錢竟然也說好!讓其他賣肉的商家猛槌心肝,直呼肉的價值被糟蹋了去,自此便時時刻刻緊盯莫小哥,要是有人出價太離譜,便跳出來仗義護衛一番,這是渾話了,說到底還不是覺得莫小哥人好,不想讓他給壞人欺負。

「咦,生面孔啊。」一名衣飾不斐,身後還跟著兩名家丁的男子,停在攤子前,打量莫寒。

「城主大人,你好久沒來了呢!」菜販大嬸魯直大嗓一喊,整條街的人都知道貴客光臨。

「城主大人好!」

「城主好!」歡喜招呼聲此起彼落,足見碧城城主的聲望。

這代碧城城主碧衍年紀輕輕即承父接位,以平易親民、清廉公正著稱,很得愛戴,他時常在街井市集走動,以瞭解庶民作息,但其打娘胎就帶有心疾,體虛氣弱,也是碧城人心中最大憾恨。

「大家好,最近生活都還好吧?」碧衍講話明顯中氣不足,但笑容可掬,態度親切,莫寒一見就有好感。

「托城主大人的福,大夥還過的去,只是…可不可以請城主派人趕走那些外地人,他們在碧城胡作非為已經好一陣子了。」蔬果攤老闆率先說出眾人的心聲,看見莫寒又想想不對,打擊太廣,連忙補了一句:「小的是指在酒樓裡的野蠻外地人,那十幾個大漢不知打哪來的,天天在酒樓附近盤旋,不但會猙獰勒索,還會輕薄姑娘,咱都不敢經過那裡了。」

「有這等事,你們沒上報城衙嗎?」奇了,碧城出現一個外地人已屬難得,竟然一會兒湧進十幾人,這是怎麼回事?

「有報,可是…衙裡說那些人是您叔父的親朋,都是良民,把鄰長給轟了出來。」大夥苦著臉,城主的叔父碧肆是前城主所倚重的左右手,碧衍臥病之時,一向也是由輩份最高的他代行視事,可此人不若碧衍親民,相反的,他長期主張碧城應該對外開放,開建一條由碧城通往西域幹道的通路,以活絡商業經濟,增加往還,與城主意見相左已久。

「……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碧氏一族當初選在此地建城,就是不想沾染外界紛擾,期望能平靜度日,他絕對不會任叔父破壞這一切的,經濟雖重要,但比不上安穩。

「公子咱今日就別逛吧,外頭轉涼了。」家丁瞧碧衍下唇泛白,心知這樣下去非犯心痛不可,忠心提醒他。

「嗯…」碧衍也瞭解自己身體不容逞能,只得暫且打道回府,一轉頭,看見莫寒正切下一塊瘦肉,以細繩紮好,遞了過來。

「給你補補身子。」友善笑道。

碧衍微微吃驚,只因對方的閒適,既沒有因為他是城主而尊敬諂媚,也沒有因為自己是外地人而卑躬屈膝,態度好似對待多年好友般自然。

「謝謝,多少錢?」碧衍對他起了興趣,目不轉睛。

「友誼是不喊價的。」這話若是別人開口,碧衍都要覺得是肉麻兼攀權附貴,可從眼前的少年口中說出,他卻只感到受真誠,實在不可思議。

「我叫碧衍,你呢?」友誼之芽悄悄探頭,來的莫名其妙,卻叫他期待不已。

「莫寒。」

碧衍事後想來,這個傢伙除了最會用娃娃臉騙人之外,最大的本事便是他那難得的氣質,如樹林中的空氣新潔清澈,純淨而毫不渾濁,讓每個人第一眼見到都不由得心生好感,為他敞開心房,肝膽相照。

<待續>

第二章

碧日樓,兩排檜木製寬座太師椅排排擺置,左邊一群人馬老神在在、睥睨高傲,右邊一群人馬憤恨不平,卻隱忍不發。氣氛暗潮洶湧。

「城主。」

看到一城之長現身,不論服不服氣眾人皆起身恭迎以示禮數,唯獨左方最前的老者卻漠然不動,眼眉半斂,似修道人僧入定般恬然自適。

「叔父。」他人還未開口招呼,反倒是碧衍以城主之尊先行問候,碧肆的地位確實不容小覷,現今碧城裡有半數以上的要職都是前城主指派的老長輩,這些人多半與碧肆交好,與碧衍任命的新一代官員格格不入,衝突也早非一二日的事情。

「世侄,這麼急匆匆的召開議會,是為了什麼啊?聽說你心臟又有微恙,怎不好好休息。」他端起清茶啜飲一口,老眼和善。

「聽說城內來了一群叔父的親友?可有此事?」碧衍直問。

「年輕人穩重點,叔父是請了些外地朋友來碧城作客,犯得著讓你這樣大小聲嗎,還是你不歡迎叔父的朋友?」他不苟同的數落,輕描淡寫。

「既然是叔父的朋友,小姪怎會不歡迎,只是請叔父轉告您的朋友,入境隨俗,人在碧城,就要遵守碧城的規矩,若是他們觸了什麼法,小姪也不好不秉公處理。」醜話在前頭,碧衍可是說白了。

「世侄沒其他事的話,叔父先走了,人老了,坐不得太久,這個腰啊…」不正面回答,臉色卻沈了,似是不悅,碧氏一族他的輩份最高,卻讓個後生小輩當眾警告,顏面蕩然無存。

碧肆搥搥後腰,老態龍鍾的樣貌,他兒子碧彥連忙過來攙扶。

「不送。」

待他們魚貫離開,剩下的人再也忍不住不滿的情緒爆發開來。

「城主!您歹想法子治治他們,碧城只有你一個主子,不能讓別人爬到頭上去,瞧那個碧肆,長者歸長者,論公事,他頂多就是個暫時的代城主,見到您不行禮,走人了更大牌,這成何體統!」

這樣下去,正主兒都要被架空成影子了,前幾日碧肆巡視衙門那個得意姿態,碧衍沒看見,旁人看了沒一個不氣的,他儼然把自己當城主,不僅大大方方的數落衙役,竟然當場將其免職,安插自己人出任,豈有此理!

「城主,屬下覺得碧肆最近動向不尋常,有守夜的巡邏員回報,看到碧彥三更半夜在城邊放信鴿…加上那些外地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人家…」

事情會是那想的那樣嗎…?事關重大,他無法妄下定論,叛城之罪要五馬分屍,誣陷人叛城,同叛城罪論處,語帶保留,就是謹慎。

「我想…叔父應該不至於到那種地步,但為求保險起見,還是派人去查探清楚的好。」

碧城人雖窮,但有碧城人的驕傲,絕不出賣同胞!

「對了,屬下聽說還有一個外地人住在城西,是不是也順便清查一下背景?」

「不必,他不是什麼可疑人士。」

說起莫寒,碧衍掩不住臉上歡喜,他時常到周大娘家裡走動,兩人越聊越投緣,一時胡來,還強拉著人家歃血為盟,燒黃紙祭天地,這回兒莫朋友已經成了莫兄弟,讓獨生子的碧衍興奮得晚上都睡不著了,身體一好點就往他那跑,

說要幫他還債,兄弟抵死不肯,還祭出絕招,說還清了債款就要走人,碧衍只得從他,另外私底下狠狠教訓了惡大夫,不准他再高價剝削百姓。

下屬看城主笑得那個傻樣,差點以為城西的外地人是嬌滴滴的美人兒,方惹得主子情竇初開,心海生波。

這廂碧日樓上說說笑笑,那廂碧肆府上卻是詭影幢幢。

「下定決心了嗎?」

「老夫豁出去了!」

「很好,這個是最新的指示,您老過目一下。」

「這點小事沒問題,那您答應老夫的…」

「只要您有足夠的誠意,我們自然言而有信。」

「好!」

老聲憤恨恨,心頭刺扎了三十年,定非拔去不可,他再也忍無可忍!

<待續>

第三章

這日,周大娘正在廚房準備晚餐,難得的豬肉捨不得大塊切,撕得細細摻在湯湯水水的稀稀裡,小火慢煮,想著等回兒餵一碗給孩子吃,留一份給未歸的莫爺,忽聞門外二三腳步踩踏,有人在大小聲呼喊。

「老婆子!老婆子妳快出來啊!」

唉呀,這一聽,她兩耳可靈敏豎起,這聲音不正是她家的死鬼麼!還知道要回來!周大娘怒氣沖沖的抄了把菜刀,拎起髒兮兮的裙擺,衝出門外大吼:「死老鬼!回來做什麼!不是不要我和孩子了麼!滾遠點你!」

「臭婆子,妳嫻淑點,妳現在可是大官的夫人了。」周禾生得四肢細長、單單薄薄,身體不厚實,庄稼漢的活他總幹不了多久便氣喘吁吁的撒懶,也不肯吃苦,仗著識字、懂幾分聖賢書,一直想著有一天能千里馬遇到伯樂,有貴人封個幾品官做做,老婆嫌他白日夢,沒料真有一天美夢成真!?

「死鬼,你…你這…」她楞楞的看著他紫衣胸前的那幅白鶴龜齡圖,這可不是百姓能穿的裝呀!後面還有兩個隨從打扮的僕役,恭恭敬敬的提著大包小包。

「早說了妳丈夫是人中龍鳳,總有一天會飛黃騰達的!算命的也這麼說,就妳不信,我這不就來接妳和孩子享福了麼!」周禾摟著妻子,得意洋洋。街坊聽到風聲都來湊熱鬧,個個豎起大拇指稱讚,趨前巴結。

「你當了是哪門子官?」周大娘難以相信,難道這死鬼真有才華?

「五品吶!是昆城大老爺賞識的。」昆城距離碧城不過往東南百里,同屬樓蘭國,但不若碧城封閉自絕,它的商旅往還交流量乃樓蘭數一數二,經濟實力也強,城主多次受推舉而成樓蘭國主,地位備極尊榮。

「真的假的?」

「哎,妳這老婆子,衣服都穿來給妳看了,還能有假?私著官袍可是要殺頭的,我可是挺惜命的呢。」周禾眼色一揚,兩名家僕打開布包,裡頭都是綾羅綢緞、珍奇異寶,周大娘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金光閃閃的東西,還有一包滿滿的盛得都是金條,嚇得她目瞪口呆。

「大老爺在昆城還賞了一座宅子,我、妳和大寶,都能過上好日子了,妳也別辛苦做什麼針黹活兒囉,等人來伺候妳洗腳吧!」他嘻嘻笑,描繪著美麗遠景。

「真的麼?」她眼神都亮了,一輩子勞碌命,伺候大的、伺候小的,天天伺候不完,這會兒也風水輪流轉,換別人伺候她了?周大娘想著那舒坦畫面,眉開眼笑,

「呵呵。」

「我回來了。」

莫寒將客人定的貨送到府上,回來一進門,就看見一名男子抱著周大娘,一臉不懷好意的表情,他還以為色魔膽大包天,竟然光天化日結夥闖入民宅輕薄婦女,趕緊箭步扒開兩人,那力道太大,周禾整個人給摔了出去,撞倒桌腳,當倒在地上場按著腰骨哀哀嚎叫。

「死鬼你還好吧?撞到哪兒啦?要不要緊?」眼看這下折疼得不輕,她趕緊過去扶。

「臭婆子,妳竟敢背著我在家養姘夫!還養了這麼個俊俏小夥子!東窗事發想謀殺親夫啊!你們給我將他拿下!」周禾痛得疵牙咧嘴,惡狠狠的瞪著兩人。

「原來是周大叔,不好意思,誤會失手、誤會失手。」這才知自己會錯意,莫寒趕忙道歉,可對方氣炸了,根本不聽辯解,一口咬定自己給他戴了綠帽,兩名僕役欺前一左一右架著,最後鬧到連碧城的衙人都趕來關切。

「昆城的周大人?您不是今天才高興的衣錦還鄉麼?」

「我是高高興興的回來,沒想到居然發現我老婆跟一個小白臉同住一個屋簷下,連裝模作樣避避嫌一下都沒有,就這樣大剌剌給我難堪!抓起來!我要給他好看!」周禾腰椎那個疼啊,咬牙切齒也不為過,可惡的罪魁禍首!

「死鬼,我跟莫爺可是清清白白,沒幹對不起妳的事,你別冤枉好人吶!人家在大寶病時,還幫過咱們呢!」她焦急的解釋,可丈夫卻充耳不聞。

「總補頭,昆城跟碧城同屬一個樓蘭國,昆城的官和碧城的官都是樓蘭的官,你不會掃我的顏面吧!這口氣我不出,他媽的就不痛快!不過你放心,我好歹是碧城出生的人,碧城的規矩我懂,不會給你添麻煩,你幫給我把這姘夫關到牢裡,待我蒐羅了她倆通姦的證據,再一併呈堂交府衙大人公審!」說罷,周禾轉頭又喝道:「臭婆娘,你給我去房裡跪著!晚了我們再算帳,最好一五一十的老實招!」

她以前跟死鬼打打鬧鬧慣了,他每回都是窩囊樣,從沒像現在這樣大男子脾氣過,配上那套官服,真有大人的堂風,嚇得周大娘臉色青白、含著眼淚,哆嗦哆嗦的走回房裡,不敢再惹丈夫生氣。

總補頭衡量了一下,反正只是佔一個牢位,況且通姦在碧城可是重罪,外鄉人亦不得免罰,於情於理、秉公操課,他都沒有袒護莫寒的理由,就算他是城主的兄弟。

「莫公子,煩請你委屈一點,暫住大牢,若府衙大人審理過後證明您的清白,在下定親自向您賠罪。」

「我知道了,你也是盡忠職守,我不會怪你的。」莫寒輕嘆一時不查,惹出這麼大風波,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他也不想靠碧衍用特權幫忙,因此便隨總補頭入獄,他坦坦蕩蕩、俯仰無愧,要查就隨他們查吧。

<待續>

累死了Q_Q

今天第一天提早收癱,可我這個腰酸背痛啊…發了文去洗澡睡覺了Orz

第四章

「這是怎麼回事!?」

當碧衍知道莫寒被關入大牢的消息時,從病榻蹦起,一口氣哽在胸口差點休克,下僕驚嚇的連忙換來大夫,知情的心腹手下也匆匆趕來。

「城主,你的朋友被控與人通姦,府衙大人正在調查。」

「荒唐!他倆規規矩矩,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也常常出入周家,難不成我亦與有夫之婦有染!?」前些日心疾又犯,只得病焉焉的躺在床上休憩,饒是此刻怒氣勃發,也遮蓋不住雙頰的蒼白。

「任昆城官職的周大人執意要控訴莫公子,衙門的所作所為完全符合法令,無從挑剔。城主你就寬心吧!府衙大人正直不阿,若是莫公子確屬無辜,他會還他一個公道的。倒是您要安心靜養,切忌大動肝火啊!」

「哼…」碧衍也知是自己衝動了,邢大人在爹當政的時候就坐鎮城衙了,辦案經驗豐富、公正嚴明,確實沒話說…他試圖平息內心的焦躁,但卻徒勞無功,那隱隱的不安是為什麼?

「城主您再多歇回兒吧,您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唉,這天生的心疾怎麼就這麼難治,傾盡全城之力也僅勉強能延命而已,若再不能找到生長於蒼穹之巔,千年難得一見的紫朵蓮,隨著城主年歲越長,心臟負荷越大,恐怕…

「嗯…」咚咚咚的心律超出一般人頻率,以高速收縮,讓碧衍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他倦極睡下,突然想起一件未了的事情。

「叔父哪裡…有什麼動靜…」

「他送走了那些鬧事的外地人,最近也收斂許多,沒什麼異狀。」

「是麼,那就好…」

碧城百姓只是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需要繁華富貴的生活,不需要奢榮瑰麗的享受,在每一天珍惜著每一份恬淡平靜的快樂,不受戰亂波及,不受疾疫侵奪,代代守護著碧城人的幸福,就是身為城主的職責。

可是當七日後,屬下風風火火的向他報告,莫寒可能遭有罪判決時,碧衍簡直難以相信,不顧旁人的勸諫,撐著病體著裝來到刑堂。

「周氏妳再覆誦一遍供詞,容本大人提醒妳,偽供可是重重大罪,不僅要遊街示眾,還將斬去雙臂永久逐出碧城,妳可清楚!?」驚堂木一拍,聲聲威武。

「民、民婦不敢欺瞞大人…確、確實是莫寒這、畜生…半夜欺身上床,獸性大發,玷污了妾身清譽…」一不做二不休,老牙一咬,又供道:「當初見他孤身一人可憐,方才好心借他雞圈暫棲一晚,未料他半夜成狼,之後更賴著不走,威脅恐嚇民婦,聲稱若是不任他欺凌,便要將醜事公諸於事…妾身…只好委曲求全…嗚嗚…」她低頭涕淚漣漣,哀泣鳴鳴,卻是刻意避開了莫寒目光。

「莫寒,你怎麼解釋!?」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雖同處一個屋簷,但我莫寒絕沒有逾越君子之禮,我不知周大娘為何要這麼說。」嘆,為什麼要說謊?為什麼要背棄他們曾有的情誼?莫寒不懂,只是心頭泛酸,也許自己根本不適合與人相處太久,流浪似乎是宿命。

「大人你一定要為賤內主持公道!吾妻竟在我不遠行時遭人如此侮辱!這也是對我莫大的冒犯!除賤內供詞外,還有多位鄰人也證實了莫寒的狼子淫心,證據鑿鑿,請您從嚴懲處!」周禾指著莫寒聲討,句句鏗鏘。

「不可能…」碧衍斷不相信莫寒會做出禽獸之事,周大娘在撒謊!瞧她飄移不定的眼神,分明是作賊心虛!

「世姪怎能說的這麼篤定,人證物證俱在,都指向莫寒,難道世姪想護短?」碧肆一直以碧城長老的身份在旁聽審,見碧衍想插手,不贊同的出聲收韁勒馬。

「我並非意圖護短,只是認為這人證物證還有許多可疑之點,尚待詳細考察,不宜妄下定論,以免冤枉好人。」莫寒的眼神清澄透徹,絕不如淫魔般污穢,這是蓄意栽贓!只要給他時間就一定能查明真相!

「每個疑犯的審理過程通通一視同仁,沒有道理為莫寒特別破例,本府已經調查過所有人證物證了。」邢天威掌理城衙五十多年,最自豪的一件事便是在他的大堂上,沒有特權。

「邢大人,證據確實有可議之處,速審速決雖是好事,但也不該因此輕忽發現真相,本城主願意替莫寒作保,請大人暫緩判決。」碧衍以城主之尊,懇切請求,但他終究與莫寒相識不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而不自知…

「法理不外人常,既然城主作保,本府就領這個情。來人!將莫寒收押回牢,二十日後擇期再審!」大手一揮,莫寒的命運就此──拍板定案。

<待續>

第五章

碧衍回去之後,火速下令徹查此事,親自辦案,但虛弱的身體撐過三日已屬不易,沒多久便被幕僚強諫勸阻,只得在床上掌握進度。

周大娘是說謊,但她為何說謊?又是誰指使她說謊,種種問題的答案指向她的丈夫周禾!可周禾又為何要誣陷莫寒?此人才學平平,勤奮不足,昆城聘他五品,實有可疑之處,偏偏樓蘭之臣不管分屬何城,一律平等,受樓蘭大律保護,他無法任意對之用刑逼供,才是棘手之處,他已派人快馬前往昆城明查暗訪,盼得真相。

但…內心深處總有一個不知名的聲音催促他…要快…要快點還莫寒清白…似有一片隱晦不明的黑影悄悄籠罩在碧城上空,讓他坐不安穩,夜不安睡…是什麼?是什麼威脅著他?是什麼威脅著莫寒?

他忍不住不安,草草披件外袍,深夜獨自探訪地牢。骯髒凌亂、污穢惡臭的環境,他莫兄弟卻一點也不影響,翹著腿躺在稻草裡,一副無爭自在、隨遇而安的模樣,不禁莞爾。

「怎麼來了?」

「只是突然想見你。」碧衍隔著牢欄與莫寒相視對坐,莫名的覺得燥亂的心平靜了下來,不再惶惶,不再飄移。

「你身子不好,這兒濕冷,別久待。」莫寒輕道,嘴角真誠的微笑,總是讓人胸口熨燙一塊溫暖。

「真不可思議…你我相識才不過多久,這感覺卻如同幾十年生死之交一般,你這人倒底有什麼魔力,竟叫我這樣毫無保留的推心置腹。」碧衍不自覺的說出心底話,那感覺是既懊惱不甘,又欣喜快樂。

莫寒一怔,呵呵笑道:「真正的友誼不在比較歷經過多久,只求每一瞬真心深刻,不在乎一年見面幾次,只在乎在夜深人靜時,那無聲的牽掛始終不曾忘懷…」這時候的莫寒,是碧衍從未見過的,他些許寂寥的望向東方,好像這樣就能看透厚厚的石牆,窺見遠方他掛懷的朋友是否安然無恙…

「…我一定會還你清白的,這樣你就可以去看你的朋友了。」碧衍伸過鐵欄杆握著莫寒的手,鄭重誓道。

莫寒笑而不語,掌中涼寒的溫度讓他微斂雙簾,下了決心。

夜深露重,情深意遠。

二十日期限迫在眉睫,在不斷派出精銳探子之下,終於傳回令人振奮的好消息,碧衍拿著手上的報告激動不已,連忙傳喚僕役通知府衙大人即時升堂,終於能洗刷莫寒污名了!

「大膽周禾!竟敢冒充朝廷命官!你是真想往死裡去麼!!!」邢天威怒不可遏。

「冤枉啊,小的確確實實是接到了昆城大老爺的聘書,怎、怎麼說是冒充的呢!瞧!小的有證據!!」周禾嚇傻了,手忙腳亂掏出白紙黑字呈上。

「這是假的!」一個使勁,周家的榮華夢碎成廢紙片片,再也拼湊不得。「城主大人派人查證過了,昆大人親口證實根本沒有聘用過碧城的周禾,你先是冒充樓蘭臣子,後又指控莫寒與妻子通姦,滿口謊言,到底孰真孰假?快快從實招來!不然本官可要嚴刑拷打了!」

驚堂木一拍,這回兒周禾腦子空白,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冒、冒充朝官…死、死罪一條…

他當堂沒骨氣的小狗撒尿,陣陣騷臭,左右掩鼻。

「天殺的死鬼!你、你可害慘我囉!」周大娘哭天喊地,死命的搥著良人,不敢置信她昧著良知,一心追求的富貴生活,就如同鏡花水月,剎那就沒了,還吃上了滔天大罪,這、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大堂之上,不得喧嘩!」

「莫、莫爺!大娘一時鬼迷心竅,誣陷好人,你、你就原諒我吧!看在曾經收留你幾晚的份上,向大人說個情,我只有這麼一個丈夫,不聽他的,我還能聽誰的呢!對不起了,大娘給你磕頭賠罪!給你磕頭賠罪!」她淚流滿面朝著莫寒道歉,莫寒卻不為所動,只是雙目閉闔,直挺挺的佇立在那。

「府衙大人,既然真相大白,是不是該…」這種結果相信叔父也沒法雞蛋裡挑骨頭了吧。

「咳咳…本府宣判,周禾冒充朝廷命官,誣告他人,罪無可恕,押入大牢,秋後處決!周氏愚昧盲從,夥同其夫誣陷莫寒,判處四年徒刑,貶為官婢!莫寒無罪,當堂釋放!」邢天威以為這一下拍落,這齣鬧劇即可拉下謝幕,未料情況急轉直下。

門外突然闖進大批手執刀械的官兵,將刑堂團團包圍!始終沈默的碧肆緩緩起身,奸險一笑。

<待續>

突然沈下去好幾日,無聲無息的,汗,會客室裡有一帖交代來龍去脈,想知道的某心近況的親親可以去看一下,今天身體比較好了一些,所以慢慢敲出第五章,明天會不會有第六章…不清楚就是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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