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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遺忘的記憶,尋找的膠囊,實現的約定

「啊啊啊啊啊──。」

葛志清被吃進肚子後,掉進了一個長長的隧道,過了不久,前方開始出現光亮,接著,他掉到了一個又大又軟的墊子上。

雖然安全抵達了,可是用這種方式進來,任誰都會被嚇到。

「呼~呼~,我的天啊,這心臟不好的話可是會死人啊。」

他從軟墊上爬下來,看了一下週圍的環境,感覺像是到了一個小孩子專用的豪華房間。

「想不到波奇的肚子裡還有這樣的世界。」

葛志清穿過唯一的大門,走在長廊中,彷彿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似的四處張望。

「剛才說明清楚不就好了嗎?幹嘛搞得那麼辛苦啊?」

「就算告訴你,你也不會乖乖被吃下去吧?」

「嗚哇!」

背後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葛志清嚇得叫了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背後多了一個穿著很可愛的黃衣正太,正太看著葛志清,臉上堆滿了笑容。

「你是?」

「梅林,記憶的管理者,目前專職管理你製造出來的記憶碎片。」

「你知道我?我站在這裡你不驚訝嗎?」

「我可以從這裡知道外面的事,你想看你的記憶對吧?」

「不然我進來幹嘛?」

「那就跟我來吧。」

「哦,好……」

沒想到這麼簡單乾脆,葛志清這樣想著,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囉。

梅林帶著葛志清穿過長廊,到了一個巨大的倉庫前面。

「這裡是記憶的倉庫,進去吧。」

葛志清應了一聲,便跟著梅林走進倉庫。

倉庫裡放著許多東西,有書,也有許多玩具,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這些東西看在葛志清眼裡,有一股莫名的親切感,但是就是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正常來說,一個倉庫可以存放三百個人的遺忘記憶,但是,你比較特別,這整間倉庫是你的專屬倉庫,我服務了幾百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人啊。」

「這……全都是我的記憶?等一下,你說你服務了幾百年?」

「沒錯。」

哦~,一個正太臉的老頭,葛志清心想今天到底還要遇到多少怪人啊?

環顧四周,面對自己滿倉庫的記憶,葛志清看呆了,況且這些都是被自己忘掉的東西,既然是忘記的,當然就不知道這些東西對自己還有什麼意義,他開始覺得要恢復記憶這件事就是個錯誤。

「天啊……。」

「你不是想看這些嗎?既然來了,那就別客氣儘管參觀吧,反正這些原本都是你的。」

看著葛志清一臉呆樣,梅林便知道他在想什麼,就伸手拉著他四處看看。

「對了,為什麼記憶會變成這樣的東西啊?」

「記憶分成三個部分,分別是時間、地點、還有內容,我們保管的,其實只有內容而已,當人們忘了曾經發生事情的時間以及地點之後,事情的內容很快就成了永遠想不起來的廢物,在外面的普莉姆和波奇就是負責回收這些廢物的人,她們能把記憶變成具體的東西,譬如上課的內容變成課本,看過的風景變照片之類的。」

「你說那個兇婆娘?」

「她可是很出名的呢。」梅林苦笑著說,「連我們的教育主任都被她踢過了。要不是這樣,她的成績也不會不及格了。」

「原來波奇說的就是這件事啊,算她活該,誰叫她沒事愛踢人。」

葛志清這樣想著,看來蛋蛋被她踢的人可能還不在少數。

「雖然她凶暴了點,其實她是個率真的好女孩哦。」

只是凶暴了點嗎?葛志清可不這麼認為,能踢人踢出名,再加上自己的切身之『痛』,他實在感覺不到普莉姆好在哪裡。

「那你們收集這些東西要做什麼啊?」

「嗯?你想知道?」

「當然啊,如果這些真的是廢物,你們也不會弄倉庫專門儲存吧?」

「哈哈哈~,你雖然忘東忘西的,但是腦筋還不算太差啊,沒錯,我們收集這些當然是有目的的啊,而且很重要哦。」

梅林笑得眼睛都成了瞇瞇眼,就像電視劇裡的那些壞太監一樣。

「哦?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嗯……,想了解的話,你要先有一個概念,『思念的力量是一種強大的力量』,我知道對你們而言是一種非常含糊的概念。」

「也就是說,就像卡通片裡演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力量是吧?」

「你要這樣理解也可以啦,所有的回憶都牽絆著一定程度的思念,當我們收集這些回憶,就等於是收集了許多強大的力量,當這些回憶的主人往生之後,這些無主的強大力量就會變成支撐我的世界運轉的能源,也就是說沒有眼前你看到的這些東西,我的世界就會停擺,變成死寂的世界,所以單從這點來看的話,你對我的世界可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哦,怎麼樣?有感動到嗎?」

「……那你們不是很期待我掛掉了嗎?」

原來自己的缺點對他們而言居然是如此重要,但是要等到自己掛掉就實在有點……。

「怎麼會呢?你的存在簡直就像終身俸一樣,你活得越久,我們就能領到越多,你看,你才幾歲就有眼前這些成績,如果你能活到一百歲再死,我們肯定會把那天定為國定假日啊,哈哈哈~~。」

原來這個人瑞正太打得是這個主意啊,而且還毫不客氣地把貪婪寫在臉上,實在讓葛志清很不是滋味。

「既然這樣,那倉庫裡的這些我可以賣錢嗎?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我的回憶不是嗎?」

「你想賣錢?好啊,那請先付倉庫管理費,不管怎麼說這是你的專用倉庫,我想既然你要賣錢,應該不介意付點管理費吧?」

「這……」

葛志清看著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的人瑞正太,果然薑是老的辣,還是別跟他鬥好了,肯定佔不到便宜。

「對了,既然這些東西都被儲存起來,是不是表示記憶有機會回復啊?」

「嗯,可以啊,你想試試看嗎?」

「咦?真的可以啊?」

梅林點了點頭,伸手從櫃子上找了一本書,那是一本國二的數學課本。

「就用這個試試吧,你的課本幾乎都沒缺頁哦,我可以稱讚你嗎?」

葛志清聽出這傢伙在挖苦他,心裡不爽,卻無法反駁。

「隨便都可以啦,那、要怎麼做啊?」

「你在這邊坐下,然後把課本放在頭上,閉上眼睛就可以了。」

等一下,又要閉眼睛?這讓葛志清猶豫了一下,該不會又要搞啥奇怪的把戲了吧?

「放心,不會有奇怪的生物把你吃了。」

聽到他這麼說,葛志清雖然不放心,但也只有把眼睛乖乖閉上,因為他也很好奇記憶要怎麼回復。

「要開始囉,眼睛不要睜開哦,一…二…三,喝!」

磅!

一記強烈的衝擊,狠狠地擊中葛志清的腦門,這一擊幾乎把他整個人給打趴了。而梅林那小子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大槌,剛才敲他的,就是這個凶器了吧。

「你這傢伙……!」

果然閉上眼就沒好事,他受夠了一整天都被修理的嘔氣,用力一把揪起梅林,準備狠狠修理他來出氣。

「氣什麼?記憶已經敲回你腦袋裡了。」

「什麼叫記憶敲回去了……咦?」

葛志清發現,剛才那本課本已經消失無蹤了。

「你現在回想一下,國二的數學課內容是不是都想起來了啊?」

「嗯……,真的,我居然記得國二的數學課的內容,雖然還是不懂上課的內容,但這未免太神奇了吧!」

葛志清高興得眉飛色舞,原本要他記得上課的內容,可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啊,基測時他可是拼了命才背起來考試的內容,不過,考完後就當場作廢了。

「你也不用高興的太早,以你的腦袋,明天一早就忘了。」

「……也對。可是記憶一定要用這麼暴力的方式記起來嗎?」

「沒辦法啊,只有靠這個記憶鎚才能把記憶打進大腦裡有用的地方,不然都會變成想不起來的垃圾。或者你在這裡背完也是可以啊。」

「這……。」

被槌到死或是背書背到死,等價交換原則果然是嚴酷到令人卻步啊。

「怎麼樣?要不要在這裡複習過去的課本啊?」

梅林說著,拿出一大疊的課本,堆在葛志清面前。

「不、不用了,再被多敲幾下,我可真的會連自己都被敲得忘了。」

「沒關係,我專治失憶症哦。」

梅林握著手中的大槌,露出一臉萌正太才有的燦爛笑容,讓葛志清好想痛扁他一頓。

「不必了,我想回去了。」

葛志清轉身想走,這個地方就算留久了,對他而言,只是在浪費時間。

「你真的沒有想要找回來的記憶了嗎?不怕後悔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這裡有你最重要的記憶,不要了嗎?」

「最重要的回憶?」

「如果你不希望剛才那一槌就這樣白挨的話,就跟我來吧。」

只見梅林又露出詭異的笑容,轉身向倉庫深處走去。

什麼樣的回憶,值得他挨剛剛那一槌?也許,所有發生的事都不是意外,梅林安排了這一切,也許是想告訴他什麼?他想知道,他的慾望驅使他的雙腳,跟著梅林走去。

兩人走著,沒多久,前面出現就了一張迷你辦公桌,應該是梅林的吧。

桌子上擺著一個舊罐子,看起來好像是保溫瓶,似乎是特別從倉庫裡挑出來的。

「這東西進來好一段時間了,但是這個東西,我覺得它跟其他的東西不一樣,你要看看嗎?」

梅林拿起罐子,向葛志清遞去。

「這是……?」

他接過罐子,拿在手上仔細端詳,罐子上寫著自己的名字,而在自己的名字旁邊,還有一個令他熟悉的名字-黃國興。兩人的名字旁邊,還寫著2000年5月5日,而今天,正好是六年後的五月五日。

葛志清看著罐子,不知為何心裡開始激動起來,他知道這個罐子對自己很重要,但是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這是值得自己再挨一槌的記憶嗎?今天已經是五月五日,很快就會過去,但是他的心裡,正在為這個罐子沸騰不已。

「……梅林,幫我恢復這個記憶好嗎?」

「真的要嗎?被槌可是很痛的哦?」

「沒關係,反正已經挨過一次了。」

他下定決心,想要恢復這個記憶,他知道,如果沒有恢復這個記憶,說不定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梅林看他如此堅定,不懼剛才被槌的疼痛,發出了會心的笑容,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那好吧,我就再槌你一次。」

梅林再次拿出大槌,這次可是光明正大拿出來了。他要葛志清坐下,把罐子放在頭上。

「你準備好了嗎?」

「嗯,準備好了。」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準備接受第二次衝擊。

梅林舉起大槌,瞄準罐子準備敲下去。

「對了,我忘了說,東西越大,就要敲越用力哦。」

「等一下,你說什麼?」

還不等葛志清做好準備,槌子就重重的落在他的頭上,力道之大,把他打得眼冒金星,倒地不起。

在無意識之中,他看見了曾經熟悉的面孔……。

「阿清,六年後我一定會回來,說好了哦。」

「嗯,阿國,到時候我們一起把它挖出來,誰沒來誰就是騙子。」

恍惚之間,他看見了許多過去的記憶,應該是自己珍視,卻被遺忘的回憶。

「喂,你還活著嗎?」

梅林看他一動也不動,就拿筆戳了他幾下,不動,又再戳了兩下。

「唔……呃……」

「最重的一槌感覺如何?」

「……好沉重啊。」

「這一槌值得嗎?」

「……謝謝,很值得。」

他想起了自己現在該做什麼。衝擊的劇痛還沒消退,他奮力地想讓自己站起來,但是有點力不從心。

「不用急,來,這是止痛藥,先吃了吧。」

梅林遞給志清兩顆藥丸,吃了下去,頭痛果然好多了。

「能告訴我想起什麼了嗎?」

「……一個六年前跟好朋友的約定,今天就是約定的日子,可是……」

「可是?」

「……地點想不起來了。」

他抱著頭,坐在地上,懊惱自己為何想不起這一部分記憶,好不容易取回的記憶,卻依然不完整。

「我要去找出來。」

「你是說真的嗎?」

「還有時間,我不打算就這樣放棄,出口在哪裡?」

「就算要找,你也不知該從何找起啊。」

「不然我該怎麼辦呢?」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心情急躁不已,不知不覺中,連聲音也變大了。

「去找普莉姆幫忙吧,她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普莉姆嗎?」

雖然有梅林的推薦,但是他對普莉姆的不良印象,仍然讓他無法完全信任普莉姆。

「你還有選擇嗎?」

「這……。」

「我先帶你出去,出去之後,你再考慮要不要找她幫忙吧。」

梅林說完,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嗯。」

梅林帶著葛志清走出倉庫,回到他掉下來的地方,這個地方除了一個大墊子之外,地上還畫了一個魔法陣,魔法陣的大小只跟餐桌差不多大。

「你站到這個魔法陣上面去。」

梅林指著地上的魔法陣,示意要他站上去。

「這個上面嗎?」

葛志清站到魔法陣中心上,他剛掉下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魔法陣了,不過當時以為只是地板裝飾而已,沒想到居然是離開的通道。

「我等一下要用這個把你送出去。」

「接下來是要用魔法傳送出去嗎?想不到這個圖形還有這種用途。」

「魔法傳送?我想你誤會了。」梅林又露出那萌死人的正太笑容「那是彈~射~器~。」

「什麼?」

還沒等葛志清反應過來,梅林就敲下牆上的開關,魔法陣底下的強力彈簧,瞬間就把葛志清朝出口射去。

「啊啊啊啊───,你-給-我-記-住───」

「那要你記得住才算啊~~,好了,接下來妳會怎麼做呢?普莉姆?」

目送葛志清化成星星之後,梅林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臉上掛著笑容,似乎在期待接下來有什麼有趣的事會發生。

***

黃昏的夕陽,將樹木染成帶有憂愁的褐綠色,這時的普莉姆,正坐在公園裡,享受著悠閒的時光和手上的飲料。

「啊啊啊───」

有聲音正從波奇嘴裡冒出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波奇,是你在叫嗎?」

「不,不是我……。」

但聲音的確從波奇的嘴裡傳出來,突然間,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從波奇嘴裡噴了出來,而且直接拋射到對面的矮灌木叢上。

普莉姆被這突發狀況給嚇了一跳,定眼一看,原來是葛志清從波奇嘴裡飛出來了,他掛在樹上狼狽的樣子,讓普莉姆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出來啦?」

普莉姆似乎早就知道他沒好下場似的,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呼……呼………」

他這輩子第一次當砲彈飛人,這種要人命的經驗,已經把他嚇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見到梅林了?」

「嗯……。」

他擦了擦額頭被嚇出的冷汗,把遇到梅林,還有自己記憶恢復的經過,以及梅林要他找普莉姆幫忙的事,一一告訴了普莉姆。

「總之,梅林要我幫你就對了。」

「嗯,妳真的……能幫我嗎?」

「在問我之前,應該先問你自己吧?是不是真心要找回記憶,去實踐你那『重要的約定』才對。」

普莉姆收起了頑皮的笑臉,扳起臉孔,反過來質疑他的決心,畢竟在普莉姆的眼中,他只是個屌兒郎噹的傢伙。

「這還要說嗎?」

他用堅定的語氣,回應了普莉姆的質疑。普莉姆看著他的眼神,露出炯炯的目光,已經跟剛才渙散的他完全不同。

「既然這樣,我一定會幫你找回記憶,讓你遵守你的約定。」

說完,普莉姆對波奇招招手,讓他降到地上。

「波奇,看你的了。」

「交給我吧。」

說完,波奇的身體開始變大,大到像一張雙人床一樣。普莉姆走上波奇的背,在他的背脊上坐了下來。

「你也一起坐上來啊。」

普莉姆招呼葛志清一起上來,同時拍了拍她後面的位置,示意要他坐在那裡。

葛志清小心地踩上波奇的身體,踩下去的感覺彷彿像是棉被一般柔軟,這種感覺讓他有點手足無措,如果是赤腳的話,說不定會很舒服。

他走到普莉姆後面,坐了下來,但是卻不知道手腳該往哪擺才好。

「你在幹什麼啊?從後面抱住我啊。」

普莉姆語帶催促的說著。

「咦?抱妳?」

普莉姆的話,讓他反而更手足無措,不知道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因為不良回憶的反射動作。

「不然等一下飛上去,可是會讓你摔下去哦。」

說著,普莉姆拉著葛志清的手繞過自己的腰間,雖然這樣的動作,對普莉姆來說沒什麼,但對葛志清來說,可是心跳到不行了。這跟剛才普莉姆抱自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彷彿可以把嬌小的她整個擁入懷中一般。

「啊,對了,妳剛才把我騙進去時,那扭捏的態度又是怎麼回事啊?」

這麼一抱,讓他想起之前跟普莉姆抱抱時,那羞澀又誘人的態度,要不是那樣,他也不會乖乖被騙。

「拜託,我可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主動抱男孩子,當然會不好意思啊。」

「哪有什麼大庭廣眾啊?就算裸奔也根本沒人看得見妳啊。」

「你真是不懂女人心的臭男生!」

「拜託兩位別吵了,我要起飛囉。」

波奇受不了有人在自己頭上吵嘴,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說著,波奇開始漂浮起來,雖然波奇摸起來軟軟的,但是坐在上面,感覺卻很穩。漸漸的,離地面越來越高,底下的景物越來越小,第一次體驗飛行葛的志清,卻像個大孩子一樣,發出興奮的叫聲。

「對了,剛剛急著起飛,卻忘了問你,該往哪裡去啊?」

普莉姆回頭問道。

「我那個時候還住在板橋,在現在的縣政府附近。」

「那我們現在先到那裡看看吧。」

普莉姆拍了拍波奇的頭,指了一個新的方向,波奇也順勢轉了彎。

坐在波奇的身上,黃昏近晚的涼風吹拂著,從天空俯瞰,整個城市被夕陽餘暉染上一層帶著感傷的顏色,隨著時間流逝,顏色越來越深。

普莉姆飄逸的秀髮,散發著女孩子特有的味道,讓葛志清意識到自己正抱著她,兩人如此貼近,她的臉龐,在黃昏的襯托下,散發出令葛志清怦然心動的魅力,也許是本能吧,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身體更貼向普莉姆。

「對了,你和那個朋友是什麼關係啊?為什麼這個約定這麼重要?」

普莉姆的話,打斷了他的幻想,才猛然回過神來。

「阿國他……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朋友。我們是鄰居,三歲就在一起了,一直到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他們全家移民美國。我沒有兄弟姐妹,小時候,除了我爸媽,就是他跟我最好,他走的時候,跟我約好六年後一定會回來看我,可是我卻……。」

「……」

自己漫不經心的生活態度,使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讓想起回憶的葛志清陷入自責。

「那……罐子裡面裝了什麼啊?」

「我們一起照的第一張大頭貼,一起破關的記憶卡,還有……零分的考卷。」

說著說著,他突然覺得,罐子裡放的東西好像有點蠢,不自覺得開始傻笑起來。

「想不到……我竟然把它們給忘了。」

他看著夕陽,回想著和阿國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

「……我曾經以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些回憶。」

葛志清懊悔的樣子,讓普莉姆發覺他其實也有不錯的一面,並不是完全那麼吊兒郎當,原本對他很反感的普莉姆,看見他為遵守朋友的承諾而做的努力,其實心裡有點小小感動,心想著『看來他還不壞嘛。』

「那有沒有什麼關於埋藏地點的線索嗎?」

「我只記得是埋在樹下,可是埋在哪邊,真的記不起來了。」

「那沒關係,只要找到那地方,記憶應該就會浮現出來的。你以前常去玩的地方哪邊有很多樹?我想應該會埋在那邊。」

「我那時候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學校之外,就剩公園有很多樹了。」

「那我們先去公園看看吧。」

說完,普莉姆便要波奇轉往公園方向飛去。

到了公園附近,葛志清先到五金行買工具,掏了掏錢包,才發現自己的錢,只能買一支小鏟子,但總比空手要強多了。

拿著小鏟子走進公園裡面,他跟普莉姆兩個人,開始到處尋找記憶中的那棵樹,只要覺得有點像的,就往樹底下挖去,不過,挖到的似乎只有失望而已。

漸漸地,天色開始變暗,街燈一個個亮起,時間的流逝,彷彿在嘲笑他們毫無結果的行為。

天色越暗,就越難認出是那棵樹,葛志清滿頭的汗水,不停的自臉頰流下,公園裡的人看著他像個神經病似的到處亂挖,有些三姑六婆就開始對他指指點點、閒言閒語起來,但這些他全都不在意,只是專心的一直挖、一直挖。

「我們去學校看看吧,這裡我想應該不是……。」普莉姆說道。

「嗯嗯,好吧。」幾乎精疲力盡的他,失望全寫在臉上。  

「波奇!」

普莉姆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再次踏上波奇的背上,朝著昏暗的夜空出發。當葛志清踏上波奇時,他的身影就從一般人眼前消失,剛才的那些婆婆媽媽,被突然間消失的葛志清,給嚇得尖叫四散,魂不附體。

葛志清不是一個會掩飾自己的人,雖然他坐在普莉姆後面,但是普莉姆仍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沮喪。

「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

話說到一半,普莉姆才發覺自己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兩人只是靜靜的坐著,迎面的風,吹拂著兩人的臉頰,也吹過兩人的心。

「我還不到該沮喪的時候,是嗎?」

「啊……嗯!」

昏暗的街景,點綴了無數的燈火,遠處的天空,還帶有一絲深藍色,並沒有全黑,這樣的景色,如果從天空俯瞰的話一定很美,但在天空上的葛志清,已經沒有觀景的心情了,因為不論阿國到最後會不會出現,他都有義務要把罐子找出來,這是自己對自己遺忘承諾的補償與懲罰。

到了學校門口,兩人從波奇的背上下來,只見葛志清呆望著校門口,一動也不動。

「……就是這裡,沒錯,就是這裡!那天為了怕被老師罵,也是晚上才過來的!」

記憶的恢復,讓他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手中緊握著鏟子,剛才的疲勞和沮喪全都一掃而空。

「那你還在感動什麼?趕快去挖啊!」

在普莉姆的催促下,葛志清邁出腳步,向過去熟悉的校園奔去,而普莉姆就緊跟在他後面,也許葛志清真的太興奮了,普莉姆幾乎追不上他的速度。

「從這邊過去就是中廊,再過去就是以前上課的教室,然後教室的對面就是……。」

葛志清突然停了下來,追在後面的普莉姆來不及停下來,整個人就這樣朝志清背後撞了上去。

「唉喲!你怎麼突然停下來啊?害我撞得好痛啊。」

生氣的普莉姆,還踹了葛志清一腳,但葛志清還是呆站在那,一動也不動。

「……不見了。」

葛志清的聲音,帶著驚訝的顫抖。

「什麼不見了?」

「……樹不見了。」

普莉姆從志清旁邊望去,在滿月的照映下,眼前所見的,除了一個操場之外,只有一些大型遊樂器材,和一個嶄新的籃球場。

「沒有樹啊。」

「不是沒有樹!原本在那裡的,是不見了!」

葛志清激動地指著籃球場大叫。

「咦?」

葛志清朝籃球場狂奔過去,又朝著籃球場地板東看西看的。

「這邊原本應該有一棵樹的,怎麼會沒了?」他大聲狂叫著。

「會不會……因為改建籃球場而被摌掉了?」

普莉姆小聲的問著,這時的葛志清,看起來好像一頭憤怒的野獸。氣急敗壞的葛志清,竟然沒想到這樣簡單的答案,或者說,他不想面對這樣的答案。

原本的翠綠的草皮,變成了死灰的水泥地,無情地將兩人過去的承諾永遠掩埋,即使葛志清沒有忘記,那個約定的時空膠囊也無法重見天日了。

「怎麼會這樣……?」

他兩膝一軟,跪倒在籃球場中。

「我好不容易想起來,怎麼會變成這樣……?」

淚水滿溢著葛志清緊閉的雙眼,他的眼前浮現去過去阿國的身影,以及兩人過去的種種回憶。

「……還沒有完。」

他緊握著手中的鏟子,看著冰冷的水泥,突然間,他將鏟子高舉,開始朝水泥不斷摌下去,每一摌,都用上了全力,只是,那小小的鏟子對上堅硬的水泥,彷彿是拿弓箭對付戰車一般。

「你在幹什麼?這樣根本沒用啊!」

這樣毫無意義的舉動,普莉姆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想伸手阻止他,但卻被一把推開。

「不要妨礙我!」

葛志清無視普莉姆的舉動,繼續朝水泥地摌下去,只是,那小小的鏟子,已經禁不起這樣的摧殘,而開始扭曲變形,他的手,也在不知不覺間,被粗糙的握把給磨破了皮,血從指縫間開始慢慢滲出,但是他沒有感覺,依然用那已經變形的鏟子在那用力的摌著。

普莉姆看他手都開始流血了竟還不自知,便撲上前去,用力抱住志清的手臂,要阻止他繼續做傻事,葛志清用力揮動手臂,想要把普莉姆給甩開,普莉姆嬌小的身體幾乎都騰空了,但她仍然死命抓住不放。

「妳放手!」

幾乎失去理智的葛志清,高舉著拳頭,作勢要往普莉姆身上揮去。

「你的手都流血了,求求你停下來!」

普莉姆大聲地叫著,眼角泛著淚光,她知道葛志清心裡難過,但是這樣幾乎自虐的行為,看在她眼中,心裡也一樣不好受,畢竟,如果葛志清沒有遇見她,就不會想起這些,說不定還不會這麼難過。

也許是因為看見普莉姆的淚水,他那拳並沒有真的揮下去,漸漸恢復理智的他,這時才發覺鏟子已經變形不能用了,而自己的手,早就滲滿了血,他手一鬆開,鏟子就掉落在水泥地上,向水泥地宣佈自己戰敗了。

「你做的已經夠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已經不是你能改變的了。」

「……如果我沒忘記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在施工前把它挖出來,可是我……。」

充滿悔恨的淚水,從葛志清的眼中潰堤而出,他很久不曾哭了,因為他從不把事情放在心上,這樣的生活的確很輕鬆,但今天,他卻因此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看著葛志清,普莉姆終於明白,其實,他不是不知道,那個鏟子根本沒用,只是,他把過錯歸咎在自己身上,他想發洩他對自己的憤怒,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普莉姆深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想幫葛志清,但是該幫到什麼程度呢?

可是如果現在不幫,以後一定會因此自責!

「……你想要奇蹟嗎?」普莉姆緊握著雙手,輕聲地說出這句話。

聽到普莉姆這樣說,波奇突然間慌張了起來。

      「妳、妳說的奇蹟該不會是……?」

「波奇你閉嘴!」

「哼,……還能有什麼奇蹟呢?」

「……我只有問你想不想要奇蹟,沒問你別的!」

「我當然想要啊啊啊──!」

葛志清大聲地喊出來,渴望奇蹟的心情,迴盪在空無一人的校園之中。

「……那我就給你奇蹟。」

「等一下啊普莉姆,這種事妳不要隨便答應啊,會出大事的!」

「我不是叫你閉嘴了嗎!……奇蹟是要付出代價的,剛才你已經聽梅林說過了,記憶可以變成我的力量來源,其實……就算不用等到你死,也能夠讓它變成力量,只是我不知道哪些記憶對你而言是重要的,有可能讓你失去最重要的記憶,而且永遠不能恢復,即使這樣,你也要奇蹟嗎?」

「啊啊啊啊──,普莉姆妳真的說太多了啦!」

波奇驚慌得在天上亂飛,看來普莉姆真的說了很不得了的事。

「……我願意,即使是這樣,我也要奇蹟!」

葛志清即使再遲鈍,也明白普莉姆說這些話需要多大的覺悟,如果自己因此拒絕的話,就真是一個沒用的傢伙。

「我明白了,我會給你想要的奇蹟。」

普莉姆一把抓住了慌張的波奇,然後粗暴地將手伸進波奇的嘴裡。

「嗚啊啊哦啊~~」

也許是普莉姆實在太粗暴了,把波奇弄得不停哀嚎。

「你不要亂動啦!乖一點!」

沒多久,普莉姆從波奇的口中拿出了幾個破爛的玩具,葛志清看到那些玩具,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

「等一下,妳拿出來的那些是什麼?」

「……是你的覺悟啊。」

普莉姆說完,將手輕輕一揮,她的手套發出一陣光芒,就像魔法一樣,沒多久,她的手中出現了一支長柄槌子,就像老人家玩槌球的那種

雖然都是槌子,但是卻跟梅林拿的那隻完全不一樣,槌子也會因人而異嗎?

接著,普莉姆將剛才的玩具拋像空中,然後用那柄槌子朝玩具全力打下去,在槌子擊中玩具的那一瞬間,玩具化成了光,然後變成了無數的碎片,消失於無形。

那一瞬間,葛志清突然感覺到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胸口好痛,他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他好想大哭一場……。

突然間,普莉姆開始發出耀眼的光芒,腳下也出現了一個奇怪的魔法陣。

「這、這是?」

看見眼前這驚異的景象,葛志清幾乎說不出話來,可是……在光芒中的普莉姆,沒想到竟是這麼的美,就像只在童話書中才會出現的精靈ㄧ般,讓他幾乎無法移開自己的雙眼……。

ㄧ個不惜代價,也要實現他人願望的童話少女精靈。

「只要用這股力量,就能找出水泥地下的罐子,還能直接轉移出來。」

普莉姆專注著聚集力量,她的兩手握著槌柄舉向空中,原本聚集在腳下的魔法陣,開始向外擴張。

魔法陣不停的擴張、擴張,一直到光芒消逝了為止。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普莉姆的臉色變得十分凝重,沒有任何罐子跟著消逝的魔法出現在眼前。

普莉姆低下了頭,她那小小的背影開始不停的抽動。

「普、普莉姆?」

「嗚嗚……對、對不起……罐子……已經不在這裡了……,還讓你失去……重要的回憶……。」

魔法成功了,但是結果卻是失敗的,普莉姆不停地啜泣,自己明明誇口說要給他奇蹟,如今只剩一場空。

想不到,連奇蹟也不站在葛志清這邊。

普莉姆的失敗,反而讓葛志清鬆了一口氣,都做到這個地步了,結果還是如此,既然這樣又何必再去計較呢?葛志清笑了笑,也許這樣想比較像自己吧?

他靠近普莉姆,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別太在意了,畢竟……還能怎樣呢?

忽然間,從中廊傳出有人跑步的聲音,還帶有急促的喘息聲,沒多久,冒出了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先是休息了一下,接著,就朝葛志清走了過來,當距離越來越近,他的容貌在月光下就越來越清楚。

「……阿清?是你嗎?」

滿眼淚水的志清,急忙地想擦乾,畢竟一個大男生,這樣實在很難看。

「阿國?……真的是你嗎?」

眼前的阿國,不止長高了,還染了頭髮,樣子和過去差好多。

「……健忘王都來了,我怎麼可能不來?」

葛志清破涕為笑,他好高興,想不到阿國還記得以前的約定,並沒有因為時間流逝而像他一樣拋諸腦後。

「其實原本可以早點到的,不過班機誤點,你等很久了嗎?」

「不不,我也才剛到而已。」

「我原本以為你會忘記了,你以前就忘東忘西的,想不到你竟然還記得。」

「……其實,我也是前一陣子才想起來的。」

葛志清羞愧得把頭給低了下去,事實上,他是幾個小時前才被『敲』到想起來的。

「能想起來對你已經很不容易了,對了,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

阿國湊近想看個清楚,嚇得葛志清連忙後退。

「沒有啦,剛才眼睛有蟲飛進去。」

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剛才淚流滿面的話,那會更糗。

「哦。」

「對了,阿國,我跟你說,我們以前埋的那個罐子,因為改建成籃球場可能跟著樹被剷掉了。」

「這樣啊,難怪我覺得這裏好像不一樣了。」

阿國看著籃球場,他想,罐子既然被埋起來就沒辦法了,但很不巧的,阿國看見了那隻變形的鏟子,鏟子的把手還有血跡,阿國想把它撿起來看個究竟。

「啊!那是……」

葛志清原本想搶先拿走鏟子,但這樣反而讓阿國看見他流血的雙手。

「你的手怎麼了?」

阿國一把抓住志清的手,這下讓葛志清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對。

「我……。」

阿國看著志清的手,又看了鏟子和籃球場地上奇怪的刮傷,他腦中整理了一下。

「你該不會拿這支玩具就想把水泥挖開,等挖到手受傷還挖不開就在這裡哭,不會吧?」

雖然阿國以半開玩笑的方式說出這句話,但卻是一語命中,說得葛志清又再度低下頭去。

「我的天啊……。」阿國苦笑著說:「你還那麼在意那個罐子啊?那個東西無所謂了。」

「可是如果施工前我想起來的話,就可以先挖出來了…。」

「但是已經來不及啦。」阿國聳了聳肩:「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也是沒辦法的啊,算了吧。」

「嗯。」

「我幫你把手洗一洗,看你的手有沒有怎麼樣。你吃了沒?等一下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

「嗯,好啊。」

阿國把葛志清拉到洗手檯旁,輕輕地幫他清洗傷口,兩個人一言一語,聊得好不開心,畢竟,是多年不見的好朋友。

而普莉姆,雖然阿國看不見她,但是她一直都在旁邊看著眼前這兩人,能有這樣的結局,她也很為葛志清感到高興。

「真是太好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這才是奇蹟啊,對吧?」

梅林從普莉姆頭上的波奇嘴裡探出頭來,還跟她招了招手。

「是你啊,梅林,你怎麼會出來啊?」

「我想看那小子怎麼樣了,所以就搭電梯上來囉。」

「看來試順利解決啦,不過你也真壞心腸,明明就有電梯,還用彈射器把他丟出來。」

「他說要快點的啊。」

梅林臉上露出惡作劇小孩才有的得意笑容,看來葛志清飛出來的那一刻讓他印象深刻。

「還有,記憶鎚不是輕輕敲就可以了嗎?你怎麼把人家打到快腦震盪啦?」

「這傢伙如果不趁機教訓他一下怎麼可以啊?說不定從今以後我的工作量可以輕鬆不少呢。」

「那你是故意讓他恢復這個記憶囉?」

「可以這麼說。」說到這裡,梅林臉上可得意的不得了。

「哼,原來一切都是你這個死小孩的陰謀啊。」

「普莉姆啊,叫自己的爺爺死小孩可是不對的哦。」

梅林伸手掐著普莉姆的兩頰。

「好痛。」

普莉姆也不甘示弱,伸手就是朝梅林兩頰掐去。

「這麼說,讓他看見我也是你搞的鬼囉?」

兩人互相掐臉扯嘴的較勁絲毫沒有放鬆。

「那不是我,我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咦?那……他以後都一直看得到我囉?」

「沒錯!妳這個笨孫女───」

「嗚……我不要啊───」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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