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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白04

04

她覺得徐子尚那樣說話時的表情很帥,像是什麼都了然於胸,也像是洞察了愛情的真諦似的,在他眼裡,似乎愛情從來都不是問題,甚至,這世上可能根本就沒有能夠難倒他的事情。她有過許多幻想,或許自己能跟他牽著手,不用去哪裡,只要走在街上,走在捷運站裡,走到哪個不知名的公園邊也好,他們可以聊很多成熟點的話題,別再只是小男生、小女生那些不著邊際的東西,他們也許可以成為知心好友,甚至談一場戀愛,不過可惜的是,這些始終都只是想像而已,他們真正能碰面的機會並不多,在學校裡,兩個人的教室並不相連靠,出了校門,徐子尚平常仰賴的交通工具是機車,而小桐則搭捷運,彼此也碰不著,雖然老師們經常在課堂上鼓勵大家要多想像,愈多的想像愈能激發出各種創作的靈感,但非常無奈,她最常想到的全是這類的內容,而最後也千篇一律都是教人失望的結果。

但為什麼自己會對一個見不過幾次面的人有這樣的想像或憧憬呢?有時,小桐在床上輾轉反側時,忍不住也問問自己。是一種因為來到新環境而受到的影響嗎,才對這個看起來成熟而內斂的年輕男人太過好感?或者純粹只是自己在情感與情緒最不穩定之際,恰巧認識了他?小桐打從心裡不相信什麼宿不宿命的,她只是在想,在這一段青春歲月裡,如果在多如過江之鯽的過客當中,自己竟能如此輕易被那樣一個人所打動,那肯定是基於某種緣故,而那緣故究竟為何,沒有細究的必要,她只想要多把握這種悸動的感覺,一分鐘,或者再多一分鐘,這樣就好。

「這樣真的合理嗎?我們到底是來這個學校幹嘛的?」一邊折著鐵線,小桐聽見了同學們在嘮叨,大一剛入學就遇到奇怪的老師,要大家裁折鐵線,練習做造型。

「有時間埋怨的話,你們不如好好思考一下,看看手上的東西要怎麼修改,那到底是一顆饅頭,還是一坨大便?我都快看不出來了!」老師從後面突如其來的一聲斥喝,讓教室裡的同學們噤若寒蟬,趕緊埋頭苦幹,但小桐卻差點笑了出來。老師走到前面,又說:「這個練習是讓你們明白一件事,任何一件設計,裡面一定有它的骨幹跟架構,每個設計師都需要經歷過這樣的階段,以為穿得花枝招展,坐在電腦前面動動滑鼠,鬼畫符幾下就能當設計師嗎?狗屁,門都沒有!你們……」

老師還在叨叨絮絮的囉嗦著,小桐臉上的笑卻停了,她在想,真的每個設計師都經歷過這樣的階段嗎?如此說來,徐子尚也是囉?他以前也這樣拿著鉗子一直剪鐵線,然後彎彎曲曲的嗎?那他會折出什麼造型呢?會不會折出跟自己手上這顆愛心一樣的形狀呢?如果有機會再遇到他,也許這也可以是一個聊天的話題不是?

於是她腦袋裡轉過不少辦法,就想製造出一個偶然相遇的場景,但可惜的是開學以來這段時間卻苦無對策,直到那個星期四的午後。為了一個無聊的作業,小桐搭上公車,要往永和去一趟,每個學美術或設計的學生都知道,全台北美術社最多的集散的就在復興商工外面,想找什麼用具,往那裡去準沒錯。

車上乘客不多,坐在單人座位上,搖搖晃晃,她本來戴上了耳機,開始聽起音樂,同時也看看車窗外的風景,正發著呆,忽然覺得口袋裡不停震動,拿出來一看,居然是徐子尚打來的,才接通,就聽到小聲地笑,他說:「我還以為妳已經睡死了。」

「睡死?」小桐一愣。

「搭公車的時候最好保持清醒,以免坐過頭,而且,如果有老人家上車,妳才能及時讓座呀。」徐子尚又說。

小桐吃了一驚,電話差點沒拿好,她急忙轉頭,赫然看見徐子尚就在車上,他同樣坐在單人座位上,跟小桐之間只隔了狹窄的走道,正一臉笑意地看著她。

「妳剛上車,我就看見妳了。」徐子尚指指電話,要小桐繼續講,他說:「好國民搭公車請保持基本禮儀,講話要降低音量。」

小桐笑了出來,但想想也對,隔著走道,再加上公車行駛中的噪音,兩個分別坐在左右單人座上的乘客如果要對談,勢必得要扯開喉嚨,所以徐子尚才示意要她用電話繼續講。

「會搭上這班公車,表示妳要去永和,對吧?」徐子尚說:「正好,我也是。」

聊了關於美術社一條街的比價,也聊了大一新生遇到那些脾氣古怪的老師們應該怎麼應對,還說到校門口附近那些小吃的價位跟老闆的風格,徐子尚善盡學長的職責,很認真地介紹,但小桐其實心不在焉,那一路到底還有多少風景,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了,車上偶而上來幾個乘客,遮住了相望的視線,小桐不斷挪動身子,就想多看一眼正在講電話的徐子尚。那算不算是巧合?或者是老天爺聽到了自己的心聲,所以才特意安排了這場遭遇?徐子尚說著話,目光也不斷在站立的乘客之間穿梭,兩個人四目交投的瞬間,總有會心的笑。

「妳有沒有覺得,從我們學校一路搭車到永和,真的有夠遠,坐車坐到骨頭都快散了。」徐子尚說:「要不是因為要買的東西有點多,機車載運不方便,不然我還真想騎車過去就好。」

「無所謂呀,雖然有點遠,但起碼不無聊,」小桐壓低聲音,笑著說:「下次要再去美術社,我一定會約你。」

「拜託不要,」徐子尚苦笑,「公車票雖然便宜,但電話費可是很貴的。」

如果不是因為恰好有座位,他們應該可以站在一起,湊得更近,但要真是這樣,那可得一路站到永和,未免也太辛苦,而且,不就少了一點浪漫的感覺了嗎?那通不算短時間的電話裡,小桐忽然覺得公車居然可以是這麼有趣的交通工具,原來,搭公車是一件如此令人開心的事。車子一路開到永和,電話也就一路講到下車前為止。收起已經發燙的手機,徐子尚帶著她下車,一前一後走進小巷子裡,在林立的美術社之間,街上沒人沒車,只有午後悠閒的微風,小桐買了一盒壓克力顏料,徐子尚則買了一些畢製所需的小工具,還有一大堆保麗龍跟薄木片等材料,逛完了店家,本來期望兩個人還可以一起搭上公車,小桐正想查看手機是否還有電力,但徐子尚卻先開口,他說自己要搭乘另一路公車,因為傍晚還有約。

約了誰?約在哪裡?小桐的心情有種墜落感,但她沒說出口,只是微笑點頭。徐子尚問她是否已經買齊了東西,這段路挺遠,要是忘了什麼,多跑一趟可是得花上不少時間。那時候,小桐點點頭,嘴裡說的是東西都有了,心裡想的是:我最想買回家的是你。

對她來說,徐子尚給了她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戀愛想像,那是知性的,但同時也可以是充滿慾望的,她想像過無數次徐子尚的身軀,想像著如果吻了那個男人,與他相擁在一起,也許是一種充滿安全感的溫暖滋味。有好幾次,就在學校裡,她刻意接近徐子尚上課的教室,想要多找點機會,那怕只是打個照面都好。但可惜的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徐子尚正忙於畢業製作,根本沒注意到有個對他滿懷憧憬的小學妹,而那僅有的一次公車奇遇記,是她所能把握的些小回憶。

一直到了十月中旬,小桐的機會終於再度降臨,那個迎新宿營的最後一個晚上,當營火晚會終於結束,一群新生三三兩兩,聚在金山活動中心靠海的小平台邊,吃著學長姐們費心烹煮的消夜時,小桐看見徐子尚竟然湊在人群中,她開心地過去打了招呼,才知道原來這大男孩也曾有過熱衷於系學會活動的時期,忙於畢製之前,他可還是系上的公關,是個長袖善舞的風雲人物。

「沒想到你會來這裡。」雖然努力克制,但小桐眼裡畢竟有難掩的光采。

「反正又不遠,騎車過來還挺快的。」徐子尚看了看周遭,笑說:「來看看你們這一屆辦得怎麼樣,有沒有比我們以前更好。」說著,他問小桐:「怎麼樣,這兩天玩得開心嗎?」

「沒有比看到你更開心。」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但心裡其實非常認真,只盼徐子尚能察覺到這一份藏在笑容裡的心意,然而落花空有意,偏偏徐子尚卻根本沒放心上,他哈哈一笑,手一招,卻說了句讓小桐差點崩潰的話來:「順便跟妳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她叫蓉妮。」

那是一種詭異而玄奇的感覺,小桐從來沒有這種經驗過,她活在現實,卻又彷彿失去了靈魂,怔怔地看著那個依然站在稍遠處與人交談,只回眸過來點頭微笑的女孩,那瞬間,她忽然很期盼自己可以瞬間蒸發在這世界上,從徐子尚的眼前立刻消失,因為,她怕找不到一個適合自己此刻的表情,更怕稍有不慎,也許碎掉的心會跟著眼淚一起流出來。

營火晚會後的消夜時間並不長,很快接近就寢時刻,但徐子尚他們似乎還沒有要離去的樣子,三四年級的學長姐們大概也很了解新生的心情,今晚解除宵禁,就讓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還有什麼好聊的呢?她覺得自己看誰都不順眼,不管誰來跟她開口,講沒兩句總得碰個大釘子。有兩個隔壁班的男生,本來興沖沖想跟小桐攀談,但她一句話也懶得說,甩著頭,轉身就走了開去,即使是郁青想說什麼,她也故作疲倦地撇了開去。一個人坐在海邊,潮浪聲不絕,但漆黑一片,卻看不見海的樣子。小桐只覺得自己的未來大概就跟這片海一樣了,不管有多遼闊,反正就是無止盡的黑暗。怎麼會這樣呢?她忽然苦笑出來,是了,自己何等的蠢笨,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以徐子尚的條件,他怎麼可能沒有女朋友?這是個女多男少的科系呢,不多的是環肥燕瘦讓他挑嗎,哪裡輪得到自己呀?可惡,沒想到這一點,真是莫大失策,自己躲在角落裡想東想西,結果人家老早有女朋友了,簡直自作多情到了極點!

「是在演文藝美少女的橋段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也不曉得坐了多久,一點也不感到累,背後傳來聲音時,小桐還嚇了一跳。徐子尚走過來,陪她一起坐下。

「不用陪女朋友嗎?」她問,很努力維持語氣的平緩。

「不用呀,」徐子尚聳肩說:「她可忙得很,一下子跟這邊聊天,一下子又到那邊去打招呼,現在跟一群系會幹部們都窩在寢室裡玩大富翁,我看大概不到天亮不會想到我了。」

「沒有時時刻刻都想跟對方在一起的念頭,這還算戀愛呀?」她瞄了徐子尚一眼,「你們一定是在一起很久了,所以感情變淡了吧?」

「正好相反,」他哈哈一笑,「我們才剛在一起半年不到,嚴格來講,還算是熱戀期喔。」看著小桐狐疑的眼光,徐子尚說:「每個人對戀愛的態度都不一樣,有些人,比如妳剛剛說的,愛一個人,就想整天跟對方膩在一起,認為這才算是愛情,但另外也有些人卻不這麼想,就好比蓉妮,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想法,從來也沒想要為了愛情而遷就,對她那樣的人來說,愛情只是一種心靈的寄託,但除此之外,卻不影響她的現實環境。」

「那你呢?你是哪一種?」

「我?我無所謂呀,」他又聳肩,「該玩的都玩夠本了,我從大一玩到大三耶!現在開始忙畢製,如果女朋友一天到晚黏著我,那我豈不累死?她很熱衷於自己的事情,這對我來說反而是種好事。」

「你們畢製難道不同組嗎?」小桐有些納悶。

「當然不同,她跟其他同學一起,而我跟另一群人一起,看起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但誰規定男女朋友就非得同一組做事,對吧?」

「你們這場戀愛談得可真是輕描淡寫。」小桐苦笑說:「該不會哪天分手了,也這麼船過水無痕的吧?」

「學設計的人有很多都怪怪的,妳以後就會慢慢習慣了。」徐子尚還在笑,說:「早在當初我追蓉妮的時候,她就說過了,愛不愛都沒關係,只要我做了決定,知會她一聲就行。」

「這麼大方?」小桐嗤之以鼻,但同時她也知道,有些過於保護自己的女生,確實會給男生這種看似堅強的錯覺。

「我跟妳是不是每次都非得要把愛情搞得跟哲學一樣來討論才行?」徐子尚說:「我們有沒有比較形而下的東西可以談呀?」

「少囉嗦,那你呢?」小桐橫他一眼。

「我?我又怎麼了?」

「如果哪天你跟她分手,你會不會也那麼瀟灑?揮揮衣袖,當作春夢了無痕地就算了?」不管那個叫做蓉妮的女生怎麼想,她真正在乎的,其實只是眼前這個人,她想知道,交往只有短短半年,徐子尚有多愛他的女友,這個問題很重要,因為答案如何,將會影響小桐接下來的每一步,她很清楚那個重要性,儘管臉上帶著聊天的微笑,然而她豎直了耳朵,卻非得聽個清楚不可。

「老實說,我不知道。」結果他搖頭,說:「不過我倒是覺得,交往時間有多久,其實一點都不重要,兩個人哪,無論在不在一起,只要對方會記得我愛過她,那這就算得上是圓滿了。」

「屁話。」小桐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不是屁話,等妳長大,妳就知道了。」徐子尚也跟著笑了。

-待續-

我不要你只剩下對我的記憶,那不叫圓滿,那怎能是圓滿?那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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