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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夢中之夢

      折騰了好幾個月,訓練與各種實戰,讓我們成為熟稔的除夢師了,但夢對我們來說仍然是個麻煩。

      今天又做夢了。

      當上除夢師之後,夢幾乎沒有停過。

      我們這次沒有進入別人的惡夢裡,而是意外進入一個很優美的夢中。

      風景很美,就像畫。就像梵谷的《星夜》一樣,但扭曲的筆畫透露出來的不是混亂與癲狂的雲朵與星空,而是一種甜甜的氣味與一片片色彩斑斕的雲朵。整個世界就像是被氣化的棉花糖環繞,只剩下浪漫與美麗,就像是另一個平行時空。

      這幾個月緊湊的生活與訓練像是在這裡暫時劃下了中止鍵,讓人可以好好放鬆。

      小佳微笑地說,我們一直待在這個夢裡吧!

      我回了:開開玩笑就好。但其實,我時不時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而這次,我更加的動搖,要不是我還保有一絲理智,不然我早沉淪了。

      會不會,除夢師傳承的困難,不是瓦瑞拉因為所說的難以解夢,而是因為夢裡的世界,往往比現實還要令人嚮往呢?我如此想著,感到不寒而慄。沉淪在夢裡的世界,逃避現實,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瓦瑞拉在訓練的時候只有交代「原則一」,卻完全沒有說後果如何。

      不知是刻意語帶保留之,還是真的不知道。我時常懷疑這件事,但小佳完全沒有起疑過。我時不時會提起這件事,但她都會回:不可能吧?怎麼可能?

      小佳與我不同,EQ高、IQ也高,擅長解開他人夢的規則與逃離的方法,不過她對於他人的戒備心太弱,所以在生活上常常吃虧。要不是有我在,她早就不知道被騙到哪裡去了。

      「夢夢!」

      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出事,或許有些除夢師也會帶有惡意去攻擊他人。大部分除夢師都會帶有特殊能力,其中有些不明顯,就連除夢師自己都不知道,就會誤以為自己沒有能力。而那些能夠運用自己能力的除夢師,就有可能會為了滿足私慾或者濫用能力來傷害他人。

      「夢夢!」

      像我與小佳的能力就是「夢境聯同」,可以跑到彼此的夢境,也可以一起出任務。一起出任務的好處除了可以互相幫助之外,如果其中一人沉溺在夢境,或者是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時,另一個人就可以在夢境之中提醒他,把他拉出來。

      瓦瑞拉說,我們的能力看似不特別,但實際上是最有潛力,也最安全、最有實用性的能力。

      「夢夢!你瘋了嗎!」

      我忽然被拉出夢境,驚醒。

      我發現我在我的房間之中,被小佳挖了起來。

      「怎麼了?」我一臉茫然迷糊地說。

      「怎麼了?還敢說怎麼了!你要不要算算你在夢裡待了多久?不要命了是吧?」小佳面紅耳赤,丟失了平時的悠然自若,急沖沖地喊,似乎真的被氣到了:「我聽說你遲到,電話怎麼打都打不通,我才跑到你家,用你藏的鑰匙開門。」

      「你不是跟我一起在剛剛的夢中嗎?」我打著哈欠,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她退了一步,很明顯被嚇到了,臉上露出一股寒意:「……那個……那個人……不是我。」

      此刻我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那、那,剛剛是發生什麼事了?我入侵到你熟人的夢境嗎?」

      「你……先說說看剛剛那個夢的發生什麼事情吧。」小佳說。

      我詳述了那個夢的細節,夢有多美,小佳有多真實,只見小佳冷靜地回:「……我不知道,我不記得有這樣的人,我也不記得有這樣的地點或場景。」

      「該不會是其他除夢師的攻擊?」我起了戒備。

      小佳說:「怎麼可能,不要想太多,有能攻擊他人,而且還會攻擊他人的除夢師少之又少好嗎?」

      「……好吧。」我將信將疑,對此保留懷疑態度。

      我們一起出了門。我倆學校與科系都不一樣,她沒課,所以直接去圖書館讀書,而我趕上了第四節課,在枯燥的課業中耗了五十分鐘。餐飲專業英語,近一半我都聽不懂,要不是因為這是必修大刀,不然我早就放推,讓它自生自滅了。要知道,在所有筆試項目中,我的英文成績可是墊底,活活拉低我的排名好幾位,差點到不了這所(還算OK但還是爛學店的)學校。

      中午在學餐吃了頓飯,下午繼續上課,晚上被抓去某個地下樂團練團。

      自從在音樂祭大鬧一場過後,雖然地下樂團間對我的表演褒貶不一,但好說歹說我也算是有實力,開始變成樂團之間的雇傭兵,動不動就被盧到其他樂團之中。只幸好有酬勞,不然我根本懶得去。今天用的是小黑,因為小粉碎在台上,而小佳送的小白我平時絕對不會碰,因為太貴了,除了會保養,偶爾試試音之外,基本上只是擺飾。

      回到家,清點這一天:夢、上課、午餐、上課、樂團傭兵任務。明天還有考試,這期中作業周末截止。考試應該可以勉強及格,作業六日可以剛好解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入睡吧,今天差不多了。

      今天真是夠嗆的一天。

      躺到床上,蓋上棉被,依依稀稀進入夢中。

      ……等等,夢中?我閃了個神,如此想著。

      今天已經夠嗆了,半夜還要除夢?太過勞了吧?

      我定睛一看,發現這次的夢像是一個迷宮一樣,規則很亂、層數很多。按照小佳的話來說,就是「在命懸一線之中解題」,但按照我的話來說的話,就是:幹你娘的麻煩死了。

      我想要早點脫離脫離他人的夢,但應該不太可能,解夢都需要一段時間,還需要判查夢的規律。這通常是小佳擅長的,我完全做不好。看來不管怎樣,我至少都要等到她來,我才有可能脫離夢境。

      這次的夢境是一個花園迷宮,迷宮是用樹叢與厚實的泥土構成。樹叢看得出來有被維護過,光照與水分也很合適,樹叢十分精美。

      我召喚出我的貝斯,消耗不少的「運」,將大量可以扭曲夢境與現實的夢蝶灌入其中,一把高舉過頭,狠狠一敲。

      碰!

      貝斯亮出粉色的光芒碎開了,暫時消失,但迷宮牆絲紋不動。

      「這東西到底多硬啊?」我抓了抓頭。

      將夢蝶灌入腳下,騰空而起,計畫飛越樹牆。

      砰!

      這次彈了回來,迷宮牆上彷彿又有一道空氣牆,阻擋我前進。

      我摀了摀頭,直接用頭撞上空氣牆,不得不說,真的很痛。

      往後一看,是一組台階,並可以聽到潺潺流水聲。那是廣場上的噴泉。

      原來在迷宮前還有一個廣場,可以俯瞰整個迷宮。所以如果我可以的話,我大可以思考並背下怎麼走出這個迷宮。但我對自己的記憶力沒什麼信心,而且我的直覺還能感應得到迷宮後面還有很多層夢境空間。老實說,我覺得這樣走下去很不明智,待在這裡分析一下情況還比較合理。

      或者是可以等到小佳來,她總是會在緊要關頭用頭腦救我一把。

      看著迷宮後面的其他夢境空間,我忽感絕望。

      我與小佳進入夢境空間通常都不會在同一個地點,儘管有「夢境聯同」,我們頂多只能做到的是在兩個夢境之中開闢道路。通常,她可以大概感覺得到我的位置,我也可以大概感覺得到她的位置,我們之間會有一條路可以走。但這次,我幾乎感覺不到。就算小佳在這個夢境之中,也八成在這個迷宮之外,在迷宮遠遠的空間後頭。

      我嘆了口氣,打算認分地破解這個迷宮之際。

      「夢夢!」

      啪!一巴掌襲來,我忽然脫離夢境。

      噢,好痛,好真實,比我今天整天的忙碌和狗屎都還要真實。

      小佳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房間內,隨著拍擊聲收起手掌。

      「幹嘛啦!很痛欸。」

      「解夢。」小佳揉了揉手掌說。

      「……是啦,這的確是解夢的一種,強制解除夢境也是解夢的方式。」我說:「但我在夢中連你都沒見到,你怎麼知道我在夢裡面。」

      「因為你已經睡了二十個小時,而你完全沒有意識到要脫離。」

      「怎麼會?我今天還有去上課跟練團欸?」

      「都是夢。你這次的夢太多層也太錯亂,現在也還是夢!你這次甚至時間感與副作用都消失了。」

      「屁勒,今天的課程完全接得上進度,練團的手感也一模一樣,怎麼會?」

      「有人入侵了,很仔細地觀察過你的生活,所以才能做到預判你今天的行程。」小佳冷靜地說:「聽著,等等跟著我走,我已經知道出口了,走吧。」

      小佳本來有這麼沉著,而且警備心這麼強嗎?通常都應該會慌亂一點吧?我如此納悶著。但轉念一想,說不定是成長了吧?畢竟我們走過多少大風大浪的,應該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所變化吧?

      穿過了一層又一層的場景,那是我一段又一段的記憶,從我近期的除夢記憶,打工的經驗,模糊的上課內容(因為我都沒在聽),到我國中小的童年時期,看到年幼的小佳與我認識後,形影不離的時刻。

      我們越走越深,越走越往我的過去走去……

      直到我覺得有一絲毛骨悚然。

      我停了下來。

      「我們是要往現實走」我退了一步,朝小佳問:「……對吧?」

      「對啊。」小佳回過頭。

      「那為什麼我們一直往『過去』前進,這不通常是夢的『深處』嗎?」

      「……因為我們要補完你的人生,才能讓你完整的意識到這是夢啊。」

      「……是嗎?」

      「你相信我的吧?我才剛把你從夢的深處拉出來,你應該相信我吧?」

      是嗎?

      我開始懷疑小佳的判斷,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想,以往都是無條件信任的。

      準備繼續行動,我們此時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停下!不許動!」

      一把手槍對準我們,我認得那把槍,那把槍是我人生之中唯一碰過的一把手槍,是在美國旅遊打靶時唯一碰過的。

      「什麼?」我嚇了一跳,但我身後的小佳似乎沒有。

      而拿著槍的,是另一個小佳。

      「夢夢,不要動,那傢伙是假的!」持槍的小佳說。

      我身後的小佳抽出她的陽傘,說:「別信她,夢夢。」

      「小佳?」

      「別相信她,我剛剛一直跟她纏鬥,沒想到還是被追上了。快點,我們一起對付她!」我身邊的小佳說。

      我頓了一下,全然的錯愕,而後驚慌失措。我反應快,但不像小佳一樣聰明,對於這種情境根本沒轍,我釐了一下順序,但有釐跟沒釐一樣。但我還是做了一些嘗試,嘗試拼湊出一些線索。

      我指著持傘小佳的武器:「你要怎麼解釋這個?為什麼你還需要特地跑去我美國的夢境記憶,去找這把槍?」

      「因為剛剛她變成你的模樣,騙走了這把傘。」她雙手持槍,晃著槍慌忙地說,深怕我不相信。

      我看向身旁持傘的小佳,沉默,但一臉表示:那你呢?

      「她說謊,這把傘一直都在我身上,不然我要怎麼從虛空中抽出它?」

      「因……因為……因為夢境的細節是可以被變造的!」持槍的小佳說:「靈魂武器一直都在她手上,只不過被隱藏了,直到剛剛才被她顯形出來。」

      我挑了挑眉毛,兩邊的說詞都有合理的地方,我完全分辨不出來。

      「夢夢,別信她!」兩邊都這樣喊。

      好頭痛,但不管怎樣,我也抽出自己的武器,跳了開來,擺出架式,做出決斷。兩個小佳見狀,也開始進行衝突。持槍小佳不動,斷然往持傘小佳開槍;持傘小佳衝了上前,似乎做好多少會受點傷的覺悟,一手舉傘向前突刺,勢必要砍上對手致命一刀。

      三槍開火,子彈飛梭,可那傘澎起打開,使得兩發彈了開來,另一發則鑲了進去。槍枝理當繼續開火的,那把槍隻最小的彈匣至少也有七發,但槍枝隨著手指的扣動,只發出咖咖咖空虛的聲音。

      啊!我當時已經擊火了好幾發,手麻了才把槍枝放在桌上的,這把槍枝肯定是在擊發後才被拿走的。

      「結束了!納命來吧!」持傘的小佳喊,收傘,縮起,突刺。

      持槍的小佳則看似自暴自棄,投擲出手槍打在持槍小佳的臉上。

      沙塵飛揚,鮮血噴散,手臂斷裂,落在地上,無情地宣告戰鬥的結束。

      可惜的是,那是持傘小佳的手臂,武器也隨之掉落。

      是我以貝斯砸下去的,轟下去的瞬間還帶有低沉的音色。

      持傘的小佳隨著我貝斯的動能摔得遠遠的,心有不甘地說著:「你怎麼……敢動手……?明明……沒有任何…..破綻……」說罷就開始慢慢消解。

      我擦開臉上的血跡說:「因為小佳對於這種場面都會感到慌張,不像你一樣,充滿莫名的自信。」

      「太好了!還是你懂我!」持槍小佳抱了上來。

      「而且小佳不會用賞巴掌的方法叫我醒來的!」我趁著仿冒小佳還沒醒來時又撂下這句話。

      「呃……」小佳退了一步,卸下準備抱著我的手。

      「對、對吧?」

      「……」

      隨著小佳的沉默,我恍恍忽忽離開夢境醒了過來,看了看窗外,發現天色漸暗,已是下午。小佳躺在床邊跟著醒來。看來情況真的很危急,從晚上一路睡到下午。大概十八個小時吧?感覺真的很危險。

      一陣的熱感與疼痛緩緩增長,摸了摸臉頰,拿起鏡子,發現盡是掌痕。

      「你還真打啊?」我怨嘆。

      「嘿嘿。」小佳抓著頭說:「緊急狀況嘛。」

      我擺出了嚴肅的臉神,小佳也是如此。

      「欸。」我說。

      「嗯。」

      「剛剛那是什麼?」

      「不知道。」小佳說:「而且,瓦瑞拉居然沒有介入。」

      「我們被盯上了,對吧。」

      「是。」小佳肯定:「應該是其他有特殊能力除夢師的入侵,以引誘的方式攻擊他人。」

      「真不知道我走到盡頭會發生什麼事……」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但他的意圖呢?」

      「不知道……但這次真的很危險。」

      但這次就連戒心弱的小佳都同意了,看來真的出了點問題。

      會不會,除夢師傳承的困難,是因為夢裡的世界,夢境就是一個會吞噬人的世界?還是說,在這些事情的背後,有更大的陰謀呢?

      我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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