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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哪裡

手機在響,不知第幾次響起。

但周圍太吵了,手機放在包包裡,調成震動,根本注意不到。

未接來電、未接來電、未接來電——……

「宇凡!你有電話!」

直到林子成將柳宇凡的手機從包包裡救出。

柳宇凡回頭。他們幾個暫時從學校解放的高三生才結束一輪遊戲,在機台前暢快地笑著。考試將近,最近總是窩在學校、自習室、圖書館之類的地方,不然就是各自在家,只能線上見面。

除了課業,柳宇凡還得顧著家裡,總覺得許久沒這麼暢快了。

很久沒有這樣跟人一起玩過。

「電話?」柳宇凡伸手接過林子成遞來的手機。

周圍太吵,林子成靠他近些說話,他的聲音在左耳邊。

聽著跟往常不同,有些沙啞。

「我剛剛才注意到的,你手機一直在響。」林子成跟著柳宇凡一起走到外面安靜些的地方,然後很自然地隔開一段距離,在不遠處滑手機。

恰到好處的距離。

柳宇凡收回視線,落在手機上。

是媽媽打來的。

又一通電話響起,他馬上接聽。

「喂,媽,怎麼了?」柳宇凡接起,語氣輕鬆愜意。

然而對面的聲音卻焦躁急迫,滿腔怒意。

「為什麼不接電話!」媽媽的聲音嚇了他一跳,「阿翔有沒有跟你在一起?有沒有?他們提早放學了我剛剛才看到通知,可是陳媽媽說沒看到我們家有人回家,阿翔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是不是?」

弟弟?

「阿翔、阿翔……沒回家嗎?可能去哪裡玩了吧?」柳宇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聽到媽媽在電話中慌亂的聲音,他甩甩頭,揉了揉自己眉心,強迫自己冷靜,「——他沒有跟我在一起。我現在回去找他。」

電話對面模糊又急躁,還有無處可發的怒氣與憂心。

「我去找他,對、對,我馬上就回家……妳不要擔心,待會開車小心好嗎?」柳宇凡低聲說話,直到媽媽情緒平復下來,「——父親還在忙,電話打不通嗎?好、好,我待會傳訊息給他……我知道,我現在就去,我待會再給妳打電話,現在車多,妳不要急,掰掰。」

柳宇凡呼出一口氣,走回去拿書包。

「嘿,還好嗎?」林子成問他,不知何時到他旁邊的。

「我弟還沒回家,我得回去找他。」柳宇凡輕聲說,語氣如同方才與媽媽說話時一般的冷靜,「他四個小時前就下課了,但還沒回家,我猜他應該是去哪裡玩,忘了跟我們說了吧。」

「……走,我也去幫你找。」林子成看起來比他還緊張,這忽然讓柳宇凡覺得有些好笑。

他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只覺得自己異常平靜。

內心的確有些慌張,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弟弟現在正是愛玩的年紀。

而心中那隱約不滿的聲音被柳宇凡壓下去,那些情緒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林子成帶著小毛他們走過來,有人幫柳宇凡拿了書包,幾個人匆匆忙忙跑了起來,也不知是誰先邁得第一步。

不過柳宇凡記得很清楚,林子成一直跑在他旁邊。

或許這樣也不壞。

……不對,到底在想什麼。現在阿翔不知道在哪裡,他居然還覺得這樣不壞嗎?

這樣的哥哥太過份了吧。

回家的距離不遠也不近,柳宇凡搭公車的一路上都在打電話,一一打給弟弟的朋友詢問,有些小孩子已經有手機,有些要打給家裡,還有一小部分他也認識的家長,他把自己知道的那幾個電話都打過一遍,聲音始終保持冷靜。

十五分鐘的車程,六通電話,終於問到弟弟的蹤跡。

「……他二十分鐘前剛離開你們家?好、好,謝謝你。」柳宇凡暗中鬆一口氣,回去一定要跟弟弟好好『聊聊』。

下公車後,幾人在柳宇凡帶領下迅速回到柳家。

然而家裡仍舊空空如也。

二十分鐘,足夠阿翔從鄰近的朋友家走回來了。

怎麼會不在?

柳宇凡飛速將家裡每一個房間都檢查一遍,很顯然家裡還沒有人回來。

廁所洗手槽乾涸的水漬、洗衣籃裡的衣服、廚房水槽裡昨晚的碗筷、客廳地上沒收拾的電動、桌上凌亂的物品、房間裡阿翔早上換下隨意丟在地上的衣服——就是沒有人在。

柳宇凡的神經一跳。

砰——!

他重重將房門甩上,方才的冷靜瞬間瓦解。

「……到底去哪裡了!」心中忽然燃起一股怒火,為什麼要這麼讓他煩心!

為什麼都要他費心!

柳宇凡又回到大門前,準備再出門找。阿翔回家的路線他清楚,以前都是他帶著阿翔走的,附近幾個會逗留的地方也得找找,還得先給父母傳個消息,免得連他們都錯過……

一抬頭,看到幾個好友關心的臉,柳宇凡才僵硬地反應過來。

或許是因為回到家裡,他一瞬間鬆懈,居然在朋友面前流露出完全不一樣的自己。

他轉過身,深深吸了一口氣。

小毛他們從沒見過柳宇凡如此暴躁的樣子,幾人面面相覷,有些嚇到,雖然都能夠理解,但這種尷尬不安的情緒還是在他們幾人間渲染開。

只有林子成毫不猶豫地向前。

「嘿!宇凡!」

林子成的臉忽然在柳宇凡眼前放大,他一把捧住柳宇凡的臉,強迫柳宇凡轉過來看向他。

「沒事的,我們一起出去找。」林子成的雙手很熱,或許是因為剛剛跑步的關係,還有一點潮濕,他望進柳宇凡的雙眼,眼神清澈。

沒事的。

林子成放開雙手。那潮熱的觸感彷彿還留在柳宇凡的臉上,林子成的掌心因為打球的關係有些粗厚,說實話並不太舒服。

但這股熱度卻神奇的讓柳宇凡平靜下來了。

小毛也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啊,沒事的,這年紀就愛到處跑嘛。」

「兄弟一起找,馬上就能找到。」

「該往哪去,你說一聲就好,手機隨時聯絡!」

林子成在幾人身後朝他微笑。

看著這幾個朋友,柳宇凡深吸一口氣,讓腦袋冷靜。

「……你們不熟這裡的路,就在我家附近找看看吧。小毛你也認識我弟,你在我家等,他如果回來就馬上打給我,行嗎?」雖然有些彆扭,柳宇凡的當務之急還是將人找回來。

柳宇凡語速飛快地安排好其他幾人,最後抬頭看向林子成。

兩人對了一眼,柳宇凡甚至沒有開口,只是朝林子成點點頭。

「走吧。」林子成點點門口,「我跟你出去找。」

柳宇凡什麼都沒說,他把所有情緒嚥下去,率先走出去。

心很煩,情緒很亂,腦中仍條理有序,必須保持冷靜。

他們快步穿梭在巷子裡,沿途喊著弟弟的名字。

媽媽還要半個小時才有辦法趕回來,這段時間內要在附近先找看看,再過一小時還沒找到人,只能請媽媽詢問家長群組——如果可以,柳宇凡不希望這樣做,畢竟阿翔這年紀已經開始會注意面子這些,他也不想讓阿翔之後被同學嘲笑什麼的。

「你那邊有看見嗎?」

「沒有!接著往這裡走!」

兩個青少年在黃昏的社區裡穿梭,空氣中聞得到煎魚的香味,揉著某些花跟廢氣的味道,巷子時不時有稀稀落落回家的人群,只是沒有弟弟的身影。

到底在哪?在哪裡?

逐漸拉長的影子交織在一起,照映在四周的牆壁,黑暗分明。

遠遠又走來一道黑影,柳宇凡瞇眼望去。

「——哥?」

轉過第四個巷口,弟弟站在那裡,詫異地看向自己。

柳宇凡馬上動身跑了過去。

他喘著氣,看著眼前弟弟無知又驚訝的神情,手上還拿著一袋不知哪來的零食與飲料,柳宇凡終於鬆一口氣。

找到了,在這裡。

緊隨而來的是怒氣。

「你去哪了?」他瞪著弟弟,「也沒跟我們說。」

看見哥哥緊皺的眉心,阿翔一句話都沒說。雖然哥哥一直都對他很好,但只要哥哥一生氣就莫名可怕,全家他最怕的就是哥哥生氣。

阿翔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時間已經那麼晚了。

他支支吾吾,時不時瞄一眼哥哥的表情。

「我……我去七仔他們家玩……」弟弟的聲音幾不可聞,但一雙眼睛還是透露出不情願,「……忘了時間……」

「忘了時間?忘了整整快五小時?」柳宇凡抱臂,「媽都快急瘋了你知道嗎?」

弟弟咬著嘴唇,眼睛四處轉,不願意開口。看他這模樣,現在說再多都沒用,柳宇凡只嘆了一口氣,趕緊先跟父母聯絡。

「先回家吧,我跟媽說一下。」他一隻手拿手機,另一手抓著弟弟就往回走。

另一側的林子成朝他舉了舉手機,剛才已經聯絡完小毛他們。

人找到,大家都能放心了。

往回走的路上沒有人說話,柳家哥哥暫時沒說話,柳家弟弟也還賭著氣,林子成在一旁看著柳宇凡緊皺的眉頭,想了想。

「宇凡,人找到了,我跟小毛他們待會就先撤了。」林子成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柳宇凡輕輕應了聲,又回了幾句話。

還願意跟他說話,看來柳宇凡也不是真的那麼氣,林子成暗道。

雖然他也沒有見過柳宇凡真正生氣的樣子,不過每次只要他一不爽,那是一句話都別想聽到他說了。

阿翔在旁邊聽著兩個哥哥說話,忽然就嘟噥了幾句。

柳宇凡一瞬間站定。

「——你剛剛說什麼?」他的表情很陰沉。

天完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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