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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S&N

      第一次見到邱遲是在剛開學的選修課。

      下午時段的階梯教室坐滿了人,計歸期坐在靠牆的兩人桌,不知是因為他生人勿近的氣質還是什麼原因,學生們偏愛的教室後方就他旁邊還空著位子。

      上課鐘早已響起多時,因為人數眾多,老教授口頭點名的時間就佔去課堂的前五分鐘。

      教室後門開關進出時,講台上的老教授正抖著手翻到下一頁的點名簿,正好念到那個名字—「邱遲。」

      「到。」回答的聲音從教室後門傳來,老教授淡定地抬眼,又低頭繼續點下一個人。

      鮮少有人第一節課就這麼出風頭,教室裡學生的目光落在後門口的邱遲身上,人群中傳出細碎的討論聲。

      獨屬於大一新生的青春洋溢從邱遲身上散發出來,很吸引視線,計歸期也看了幾眼,就將注意力放回原文教科書上,老教授點名的背景音繼續進行著,身邊卻有了動靜。

      有人坐了他右側的空位。

      計歸期順著聲音看過去—是邱遲。

      在近處對上視線,心臟驟懸於空中,世界的轉速頃刻間慢下來。

      計歸期最先注意到的,是邱遲那雙驟然綻放出神采的瞳仁。

      極黑的眸彷彿落入便再也無法逃出的深潭,卻偏偏在那一泓深潭之中,閃爍著動人的光。

      像黑曜石。

      伸手觸之的想望倏然湧上,逼得計歸期幾乎要聽從本能動作,指尖微起的瞬間,邱遲眨了下眼—眼皮闔上時,彷彿壓下了滯停的世界齒輪,連帶著計歸期虛浮於胸腔的心臟也重重地落進潭中,一絲水花未起,令他整個人定在原地。

      邱遲似乎也愣了一下才回神,笑著問:「我能坐這嗎?」

      ……你都已經坐下了,才來問?

      這麼想著,但計歸期看著邱遲左頰上那顆因揚起笑容而愈發顯眼的痣,拒絕的話說不出口,沉默地眨了眨眼,點頭移開視線。

      老教授將列印出的課程講義一排排發下,課程人數眾多,新生也暫時不敢隨意翹課,於是後排學生拿到講義的時間又等得更久。

      計歸期轉移注意力似的,專注盯著前面慢慢傳過來的講義,終於伸手要去接時,卻被右側的邱遲截了過去。

      指尖一觸即縮,甫轉移走的目光又被迫拉回那張臉上。

      計歸期很清楚自己的喜好。

      方才邱遲在門口時他就注意到,從外貌而言,邱遲是最吸引他的類型。

      「我來。」

      就連低沉的聲音也是。

      邱遲看起來全然沒有在意那短暫的碰觸,但計歸期此刻的心音卻在深潭中震顫著,激盪起潭面陣陣的漣漪,他忽然有強烈的危機感,自己將再也收不回那顆掉落的心。

      事實上,邱遲遠沒有計歸期所想的那般淡然。

      在坐滿了人的教室裡找尋空位時,邱遲一眼就看見了他。

      午後的陽光已漸漸失卻灼人的熱度,灑落在窗邊的計歸期身上,像是為他鍍上一層朦朧的溫柔。

      冷白的指尖將烏髮撥向耳後,露出勾入耳垂的銀環,在透窗而落的雲隙光裡閃耀。

      這個人也太好看了。

      邱遲不由自主地就往那個方向走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邱遲看著他的側臉,顫動的眼睫、被光暈浸潤的眼,再至因為被注視而悄然浮起薄紅的面頰,無一處不令人著迷。

      將講義遞過去後,那人又吝嗇地迅速回轉了目光,但邱遲仍然無法克制地盯著對方。

      直至他深吸了口氣,抄起筆在發下的講義的空白處寫下一行字,並將紙推了過來,邱遲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禮—

      「邱同學,請你專心上課。」

      誰知邱遲接過推去的紙張,直接從計歸期桌上拿了筆,毫不停頓地寫了幾排字,又將紙推了回來。

      是邱遲的聯絡資訊。

      班級姓名、手機號碼、社群軟體以及通訊軟體的ID,整整齊齊羅列四排,字體頗為藝術。

      計歸期一時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可能是看計歸期一直盯著講義沒有回應,邱遲點了點計歸期右手的尾戒,兩人對視之後,才彎著眉眼,用口型道:「認識一下?」

      計歸期也搞不清當時的自己在想什麼,即便心動也不該這麼草率地就答應對方,卻依舊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邱遲錯過了前面的點名時間,便光明正大地湊過去看計歸期在講義上寫的系級姓名,有些驚訝:「計歸期……三年級?」

      計歸期也沒躲,任由他靠近,開口解釋:「雙主修。」

      邱遲偏著頭看了計歸期一陣子,不知在琢磨什麼,突然笑著叫他:「學長?」

      計歸期本來對於學長學弟這種文化有些感冒,看見那個比窗外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卻默認了這個稱呼。

      他本以為依邱遲外貌與好人緣,所謂的「認識一下」只不過是隨口一說,畢竟大學不像高中,一般而言座位是不會固定的,卻沒想到邱遲是很認真的要和他「認識」。

      自那以後,兩人坐同桌就變成了常態。

      計歸期向來是慢熟的個性,邱遲卻很自來熟,時不時就約他吃飯或出門玩。只不過那時計歸期經營的咖啡廳「Night   Rain」正好發展起來,所以除了上課之外的時間,都在處理工作,大多時候都婉拒了邱遲的邀約。

      加上計歸期對於這個小太陽一樣的學弟有種莫名的矜持,正因為邱遲是自己的菜,卻怎麼看也不像他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更不敢與他多相處,生怕一不小心對他就出手。

      直至邱遲偶然跟著同班同學去了Night   Rain,他們才算是真正熟悉起來。

      咖啡廳特意選在大學附近的小巷中,會在店裡看到邱遲他也不算意外,倒是邱遲帶著朋友進店,看他站在櫃檯時,表情明顯嚇了一跳。

      但礙於平常計歸期對他的態度都不算熱情,邱遲也沒有衝來打招呼,帶著朋友找位子坐下後,確認了同行朋友的餐點,才獨自帶著菜單到櫃檯來。

      「計哥原來是在這邊打工嗎?」邱遲付完了帳,盯著計歸期的黑瞳閃閃發亮,一副急迫想要知道真相的樣子。

      「你計哥可是店長喔。」接話的女生一頭艷紅的短髮,是方才替邱遲結了帳的店員。

      看著好友自然地插話,計歸期才向邱遲介紹:「何瑀珊,Night   Rain副店,我的同班同學。」

      「學姊好。」邱遲點了個頭,目光又移回計歸期身上,「難怪你都約不出來,還以為你不想跟我相處。」

      計歸期的確是警告自己要稍微和邱遲保持距離,說不出否定的話語,正煩惱怎麼回應,邱遲就道:「以後我都來這裡找你,我先去討論作業,等下一起回家喔。」

      計歸期一聽,下意識地就要拒絕,才張口就被搶白:「說好囉。」對他眨個眼,轉身回了座位。

      計歸期愣在原地,目睹全程的何瑀珊默默靠了過來:「喔齁~」一聽語氣就是準備要調侃他。

      「陽光忠犬型是吧?你最抗拒不了的類型。嘖嘖,還是單眼皮,嘖嘖嘖。」何瑀珊撥弄短髮,看好戲似的斜倚在櫃檯邊。

      計歸期沒忍住瞪了何瑀珊一眼:「小聲一點。」卻沒有否認她。

      「你開學說的那個學弟?上課總是看你的那個?」

      計歸期看著何瑀珊那雙貓眼,問道:「你怎麼猜的?」

      「你看他。」

      依言回首,正好與落地窗邊的邱遲對上視線,邱遲朝他揚起微笑。

      「就沒看過這麼像我家Gordon的。」Gordon是何瑀珊從小養到大的黃金獵犬。「不用猜了啦,八成是對你有意思。」

      計歸期不願輕易判斷邱遲是喜歡自己的,特別是邱遲那樣類型的人,陽光、溫暖、熱情,最容易讓人會錯意,所以他在跟何瑀珊提起邱遲的事時,也說得很保守。

      此刻聽見何瑀珊的吐槽,突然在這瞬間想起了他幻想中的那汪深潭,陣陣漣漪的水面下,是他從初見起就一直遺落的心。

      「等下幫我收店。」感受到漸漸攀上面頰的溫度,計歸期移開視線,淡淡地交代。

      「知道了~約會愉快~」何瑀珊揚起紅唇,伸著懶腰離開了櫃檯邊,盯著計歸期紅透的臉感嘆:「唉呀!好青春啊!」

      計歸期一邊解下圍裙,一邊威脅:「最近班表不夠滿?」

      何瑀珊嚇得正色:「別別別,最近人手不夠,我差點就要翹課來上班了,再排多一點我會猝死。」

      那晚是計歸期在把邱遲當成戀愛對象看待後,第一次一起吃飯。

      他不算是健談的人,也不擅長吐露心思,但邱遲總有說不完的話題,不用他回應就能自己接下去,卻不讓人尷尬。

      尤其在發現了計歸期都在忙些什麼後,邱遲幾乎天天到咖啡廳報到,風雨無阻,比店裡的工讀生都常出現,沒多久就跟Night   Rain裡的人混熟了。

      所以當計歸期在面試店裡的工讀生時,看見進門入座的邱遲,竟一點也不意外。

      「邱遲,你預謀多久了?」計歸期瞇著眼問他。

      邱遲笑得很坦然:「第一次見到你開始?」

      計歸期假裝聽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夾在指尖的鋼筆晃了晃,避開了視線,盯著桌面上的履歷表:「難怪最近跟小黑靠那麼近。」

      小黑是Night   Rain目前資歷最淺的菜鳥,也是近期才入職的。

      「嗯,打聽一下怎麼樣才能跟店長打好關係,順便爭取刷臉過面試。」這個順便放在句中的次序十分微妙。

      履歷是何瑀珊負責篩選的,要說刷臉的話,邱遲早就先靠著熟人優勢先過第一關了。

      「跟小黑打聽是問錯人了吧。」他低聲吐槽,邱遲笑而不語。

      計歸期還是照例進行了面試,直到目送邱遲走出Night   Rain,鬆出口氣的同時,才意識到與他同處一室,自己有多緊張。

      其實他清楚,早在邱遲踏入門內的那一瞬間,心裡的天秤就已迅速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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