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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都讓開!讓一讓!”

      隨著一輛軍用卡車堪稱野蠻地撞倒哨卡闖進院子,偏居戰區一隅的小醫院瞬間警鈴大作,隨之而來的是整齊的腳步聲、士兵的呼喝、人群驚慌地議論與質問:

      “是誰啊?”

      “是敵人攻進來了嗎?!”

      “聽說……”

      井池站在低矮的、臨時搭建的野戰帳篷裏,周圍都是緊挨著的同鋪,空氣裏彌漫著藥味、血腥味以及傷口腐爛混在一起的難聞氣味,她卻好像習以為常,仍舊有條不紊地在病例上記下一行文字,隨後才直起身側耳細聽一會兒。

      傷病頭上裹著繃帶,半躺在通鋪上惴惴看她,“井醫生……”

      不知傳來什麼消息,人群突然沸騰起來,也跟著匆忙地跑來跑去,這期間還伴著遺憾的歎息與小聲哭泣,而那嘈雜中又多了一種有節奏的噠噠聲。

      那是軍靴的皮質靴的鞋跟踩在地磚上才能發出的聲音。

      井池低下頭,與年輕的士兵對視一眼——這孩子家中只剩下他一個,哪怕經歷過戰火的洗煉也依舊膽小,夜半驚飛的烏鴉都能讓他連著做一整夜噩夢。

      她抬手想落在小兵的肩上,可最終什麼也沒做,垂下眼掀開一側的簾子,“我去看看。”

      ……

      外面果然已經亂套了。

      井池站在帳篷口,看著院子裏晾曬的床單枕褥被奔跑的士兵粗魯地拂到一旁,有些落在地上沾滿了灰塵。

      士兵們似乎在找什麼人,從隊伍中有序跑出來占滿醫院的三層小樓,一間間敲開病房門大聲質問。

      接著不時有滿臉驚愕、穿白大褂的人被從帳篷和病房裏押出來,趕往走廊盡頭的特護病房。

      ……是哪位大人物受傷了?

      井池皺起眉,走了幾步往門口看。

      那裏已經有之前一個連的士兵武裝列隊,將這間醫院封鎖包圍,所有人都身著反抗軍藍白相間的作戰服。

      “你是醫生?”

      身旁忽然傳來質問,井池平靜地轉過臉——那士兵臉上都是汗水,肩頭染著血污,問話時神情嚴肅,嚴重卻帶著一絲慌亂。

      傷者是他的長官嗎?

      她點點頭,“我是。”

      下一秒井池就胳膊一痛,她被士兵扭著朝特護病房押去,“得罪了。”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走到病房前,士兵推著井池進去,們便砰然關上落了鎖。

      井池抬起頭,驚訝地發現全院僅有的不到十位醫生都站在這裏,將本還算寬敞的單獨病房擠得逼仄狹窄。

      再往前一些,靠近病床的位置則圍著四五名軍人,他們高大的背影完全擋住井池的視野,她只能看見他們肩章上的銀質鷹徽——證明他們之前是校級以上軍官。

      難道說……病床上躺著的是一位將軍嗎?

      院長和軍官們站在一起,回頭以目光清點了人員,看見井池時微不可查地頓了下,隨即向身側的人恭敬報告:“參謀長閣下,都到齊了。”

      金髮女人點點頭,“抱歉,手下的士兵比較急躁,如果來的路上對各位醫生行為不妥還望見諒。”

      她說著抱歉的話,卻絲毫沒有抱歉的誠意,說完就俯下身請示道:“閣下,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過了許久,井池終於聽見一道沉冷的嗓音:“為我手術的人……是誰?”

      那女聲如同大雪封凍山中的一眼冷泉,飽含天生的涼薄,又低沉微啞,蘊著淡淡威嚴。

      前面的人不覺散開,井池終於得以從人群的縫隙中瞧見病人的真容,頓時明白了為什麼士兵的眼中會有慌亂、為什麼這裏會聚起這麼多的醫生與高級軍官、為什麼那聲音分明虛弱不已……卻依然帶著山嶽般撫慰人心的鎮定。

      是路將軍。

      ……

      皇帝泯滅人性的暴政由來已久,因此各當地的反抗軍接連揭竿而起時也有不少正義的政府軍人士倒戈加入。

      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目前北方戰區的最高指揮官、麾下囊括八個標準建制艦隊的的白唇鹿軍團司令路梔少將,旗艦“新生號”所到之處,敵人無不望風而逃。

      在這個由東方裔統治的帝國裏她美得不像本族人,也不像個軍人,她更像一位電影明星或是出身高貴的大小姐。

      若非本身冷淡內斂又是個Alpha,不知會有多少前赴後繼、頭腦發熱的追隨者。

      儘管如此,征服軍官媒依然以譏諷的口吻嘲笑她不過是個花瓶。

      北方戰區的解放多源於政府軍後勤補給不足——對此,路少將只在新聞中冷淡地給予回應:“戰爭只論勝敗。不論失敗者給自己找怎樣拙劣的藉口,也掩蓋不了他們失禮的事實。”

      隨後便轉而發表起關於最後總攻的演講,連多給一個眼神也欠奉。

      所以是政府軍的報復嗎?井池想。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已然沒有了電視演講中的那種犀利的鋒芒:雪白的制服披在肩頭,大半都被鮮血染紅,襯衫領口微敞,隱約露出草草包紮的紗布。

      軍帽摘去,髮髻散落,繾綣如綢的黑髮順著優美的脖頸延伸進領口,汗水和血痕黏著發絲搭在蒼白的臉上,只有那雙明亮深沉的眼眸依然帶著高不可攀的氣勢。

      聽見問話,院長忙把身側一位戴眼鏡的中年醫生拽到病床前。

      大概是被嚇著了,往日裏鎮靜溫和的Beta醫生一開口就是顫音:“將……將軍閣下。”

      連著幾聲低低的咳嗽,將軍沉默地皺起眉,前襟再度被染紅了。

      “閣下!”

      金髮的參謀長被咳血嚇壞了,她倉促地撲過去。

      這一撲,便和路梔對上眼,參謀長頓時明白過來,回過頭徑直道:“他不行。”

      院長臉色一僵——這已經是院裏最優秀的外科醫生了,他都不行,又有誰可以?

      “你看他這個樣子,待會兒能保證手不抖嗎?”參謀長蹙眉解釋,“閣下可不會放心把性命交付到這樣的人手上。”

      隨著她解釋的話語,少將富有壓迫性的目光開始緩緩掃過人群。

      井池有些震驚:她要自己挑主刀醫生?

      正這麼想著,就感覺身前的人漸次散開,那道目光安靜地凝視在了自己身上。

      她微微一訝,抬頭與矜貴的女人對視一眼,恍然落進清澈幽邃的深海。

      路梔眸子微眯,定定指著人群後的女醫生,“……她。”

      女人的臉色仿佛更蒼白了些,她疲倦得闔眸靠上床頭,吐出的話語卻不容置疑:“手術,她來做。”

      ……

            井池脫下無菌服和手套的時候瞥了一眼託盤裏指甲蓋大小的彈片。

      難以想像,這個人竟然在被爆炸波及、身負重傷的情況下還指揮完了整場空港登陸戰,甚至下完最後一道關於手術的命令才徹底失去意識昏過去。

      這得是怎樣驚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也不怪白唇鹿軍團的士兵和軍官們會緊張成那樣,換作是體弱些的Omega,說不定早在來的路上就會因為傷勢過重而亡。

      不得不說他們就近來這家小醫院的選擇非常明智。

      這裏人不算多,容易封鎖,將軍重傷的消息也不會輕易擴散引起恐慌,離R9空港也近,可以隨時掌握現場情況。

      儘管醫療條件比較差,但一定要不了多久就有本戰區的精英醫生和高級醫療物資被調來。

      首都懷科爾的奪回作戰迫在眉睫,主將必須儘快回到戰場穩定軍心。

      井池推門走出手術室的那刻,一群或站或坐的軍官齊齊回頭,冰冷的目光望來的同時伴隨著不少槍支上膛的聲音。

      她毫不懷疑她要是宣佈了他們長官的壞消息,大概率當場就會被打成篩子。

      “怎麼樣了?”最終還是那位金髮的參謀長上前詢問。

      “夏上校。”術前會議時她介紹過自己,井池同她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單手扶住門框松了口氣,“……沒事了。”

      說完她就脫力地沿牆滑倒,雙眸緩緩闔起。

      夏芍匆忙上前扶住她,卻驚訝地發現這人呼吸平穩,竟然只是睡著了。

      ……

      路梔麻醉醒來後恢復得很快。

      醫院派了三位富有經驗的護士輪班照看,護衛隊的士兵又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堆最高級別的藥品,連營養師都臨時徵調了一位。

      僅僅一周她便不再需要導管輸入維持營養,可以自行躺在床上進食。

      但這些天她卻始終心存疑問——那位被自己指定手術的年輕醫生按道理不該來查房嗎?怎麼跟消失了一樣,都是被替下去的Beta醫生來看情況。

      這天照例檢查結束,等護士彙報完她終於忍不住問:“主刀手術的那位醫生呢?”

      “閣下是說井醫生?她……”輪班護士吞吞吐吐地扯開話題,“陳醫生作為手術一副同樣瞭解您的傷情,他為您檢查也是一樣的。”

      “是嗎?”路梔語氣平淡地反問,護士卻在那道銳利的目光下直冒冷汗。

      長久的,驚人窒息的沉默後,將軍沉聲命令:“說實話。”

      “報告閣下……因為井醫生身份特殊,院方判定她不適合照顧您,故而由我來照看您的傷情。”陳醫生代替護士作了回答。

      身份特殊?

      難道這人是隱姓埋名進軍隊體驗生活的貴族子弟嗎?

      可作為戰區長官,整個北方不會再有比自己級別更高的人了。

      更何況貴族們就算想讓自家孩子建功立業,也壓根不會把他們送來前線。

      那女孩兒看著一點也不像那些受了丁點小傷都能大呼小叫的、養尊處優的貴族。

      那天病房裏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等候命令,連夏芍都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只有她淡漠地站在人群之外,毫無波瀾的眼神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

      真是因為這點,路梔才選她做主刀醫生——這源於一名軍人在戰場上培養出的直覺。

      她曾因這直覺無數次死裏逃生,從軍校畢業生成長為反抗軍的領袖。

      也幸好,那醫生沒叫她失望。

      說起來,她之所以猜測是貴族,是因為那人的氣質實在特別……不僅有著超越一般Beta水準的美貌,更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只可惜昏迷前都沒完全看清,只依稀記得那雙微訝的眸子,像小鹿一樣靈動活潑、又澄澈溫柔,令她想起家鄉密林中一片碧藍的湖水。

      ……等等,她在想什麼?

      “什麼身份?”將軍無恥地把煩惱轉嫁到了照顧她的醫生護士身上。

      “呃……是……”兩人都猶豫著不敢說。

      “怎麼,北方戰區還有我不能知道的事?”她沉柔的嗓音壓低了,浮上幾分怒意。

      陳醫生一驚,連忙小聲報告:“那、那個……井醫生是佟將軍派人送來的……”

      “佟將軍?”

      沒看錯吧?路將軍是在笑嗎?難道傳言中她與西北戰區指揮官的雙A禁忌之戀是真的?

      醫生與護士驚訝地看著將軍笑容滿面地抬手按鈴,重勤務兵吩咐:“讓參謀長來一趟。”

      過了一會兒,那位金髮的女軍官就和另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並肩而入。

      井醫生似乎完全沒受到任何禁令的影響,她一手抱著病例,一手插兜坦然走進病房。

      她那頭烏黑的頭髮被精心梳理成整齊的樣式,妥帖遮住了耳朵,白大褂扣到胸前,露出窄條紋的襯衫領子,口袋裏還插著一朵花,在戰地醫院裏彰顯著獨特的清新浪漫。

      將軍招呼下屬過去耳語幾句,夏上校出門的時候便順手把無關人等都請離了病房。

      井池躬身施禮,“將軍閣下。”

      “井醫生,好久不見。”路梔淡淡一笑,主動伸出手腕讓她查看檢測器指數。

      “嗯。各項指標穩定,沒什麼排異反應,就是有些虛弱,等傷口結痂就好。”

      那肌膚作為軍人而言實在過分嬌嫩白皙,井醫生握著手腕看了一會兒就直起身,在病例上記了幾筆,“閣下自己還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嗎?”

      美麗的將軍眉梢微挑,“太無聊算嗎?”

      井池無奈笑了笑。

      雖然早有路將軍性情與外貌不符的傳聞,但她彪炳的戰績實在難以與這形容掛鉤,沒想到竟真如此。

      路將軍笑的時候眼波裏的冷冽會深藏起來,轉而含著成熟慵懶的魅力,或許是因為久居上位,還有種特別的風流,舉手投足間令人心折。

      井池卻好像沒看見似的,平凡回以另一個玩笑:“所以都無聊到開始好奇我了嗎?”

      她等在門口的時間很短,對話也只模糊聽到幾句,但已經足夠拼出大致的前因後果了。

      路梔不置可否,眸底漾著興味與狡黠,“那井醫生願意滿足我的好奇心嗎?”

      這些天周圍的議論甚囂塵上,不少人陰暗地猜測井池並非真的為戰區指揮官做了手術,而是因為她在這滿是Alpha和Beta的地方是個異類,所以才會被派去“安撫”Alpha長官。

      只有將軍本人被關在病房與世隔絕,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坦然向八卦漩渦的中心打聽身份。

      不僅親民,還有些厚臉皮。

      只有這時才能隱約在路將軍身上看到些軍人的影子……和以往遇到的那些討人厭的兵痞沒什麼兩樣。

      井池面無表情地想。

      最終她只平靜地輕歎一聲:“如果我告訴您,就請不要再為難我的‘同事’們了。”

      儘管他們從未真的將自己當做過同事。

      “我的身份特殊,是因為我是反抗軍的俘虜,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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