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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毛怪

容祀躺在禁閉室中,久未打理的黑髮散落在身下,正生無可戀地瞪著小窗外細長的弦月,覺得今晚的夜空就跟他的遭遇一樣黯淡。

從門口到禁閉室,一路上他剛開口想解釋就會被立刻打斷,說是狂化的哨兵說的話特別會蠱惑人心千萬不能聽云云。他強調自己不是狂化哨兵,高瘦的男人冷哼,酒醉的人都不會說自己醉,醉了的時候怎麼證明自己是醒著?

行吧。裝醉的人叫不醒,不與醉漢論長短。

多虧當年經歷,這個單位有不少他熟識的人,只要等人來幫他洗刷冤屈就行。

但等啊等,一直沒有人走近,他才想起現在大半夜一般不會有人工作(除了那倆負責看管他的天兵)。正常人在白天工作,在夜晚睡覺,只有他過著顛倒的生活,所以忘記這事。

手機被扣繳,他玩不了,夜很安靜,但他睡不著,只好靜下心,然後他開始聽見門外的聊天聲越來越響,越聽越不對勁。

「哥,你聽說了嗎?明天有個厲害的哨兵要來,聽說是隊長級的?」

「你說容祀?是吧,他終於要回來了,當初他說要辭職去公賣局做白噪音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被精神污染了。」

「哥你見過他呀!」

「我⋯⋯聽好多人說過他,那張臉吼一看就不俗,他要是出現我絕對不會認錯!」

容祀掙扎起身,從大衣口袋翻出筆和兩張紙,咬開筆蓋,面無表情地開始書寫。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

「他到底多厲害呀?」

「聽說剛進異能局不到一年就升成A級哨兵,又一年就當到隊長,然後就化身瘋狂異種殺手,現在異能者的領地能逼進西方山脈的山腳下,一半是他的功勞!你說厲不厲害。」

「厲害!不過哥,既然在異能局順風順水的,怎麼想不開去做白噪音啊?」

「哎,還能怎麼樣,荒野的工作可不是人做的,十個進去九個瘋。殺異種可不就要用到異能嗎?天天這麼個用法,F級哨兵都要狂化,他大概也逃不了被局長壓榨到最後一滴的命運。」

「真可憐。」

「哎,可惜了一個人才。但也是他自己不知道變通啦,聰明的作法應該是在這時候轉調單位,有了功績之後基本想調哪就調哪,資料整理室也行,要不靜默者協調部也不錯,我們局隨便一個單位的薪水都比公賣局高多啦。你選單位的時候可千萬要注意了,第六和第七隊能別去就別去,他們就是無情的異種屠夫!這個容祀就是當時的第七隊隊長,瘋起來比異種還可怕,聽說他還會⋯還會生食異種!」

「沃天!」

容祀:「?」

「在荒野沒食物的時候怎麼辦?扯了那些怪物的腿直接生吃啊!這都是我們城裡人沒法想像的,可怕、可怕。不過畢竟荒野那種地方嘛,想想就又不奇怪了。」

「說的也是。不過話又說回來,印象中白噪音製造是個精細活呀,那這位前輩又能鬥異種又能做白噪音,還真是那啥,允文允武!說的就是他。」

「那倒不一定。白噪音公賣局的貨你也不是沒看過,有在出貨卡上看過他名字嗎?」

「對耶,從來沒看過。」

「是吧,看來他轉行之後混得不怎麼樣,還是回我們異能局的好,這裡才是適合他的地方!」疑似矮胖男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記。

「說的對!」疑似高瘦男也重重拍了下,算作附和。

聽到這裡,容祀一瞬間覺得或許該多做些B級啊C級的白噪音,打響知名度,但幾秒後便想到此舉似乎會讓他的身價掉價,遂作罷。再說低級哨兵很少狂化,大多比高級哨兵命長,白噪音也就是讓他們過得舒服些,不像高等級哨兵需要的高級白噪音,必要的時候可以救命,所以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還是許多人搶購。

確定好品牌營銷方針,他安詳地再度躺下,不再理會牆後劇情離奇的相聲。

午夜一點半,第二大隊隊員呼拉地湧入異能局,同行的還有路上截下的逃跑哨兵,蓬亂的枯草色長髮和鬍鬚,正是剛在梅花小區開party的哨兵薛彥,已不復狂化時的死色,劇烈的跑步反而讓他臉頰紅潤,猶帶熱氣,看起來恢復得很不錯。

胖瘦兩名職員同時跳起來迎接。「楊副隊,辛苦了!」矮胖男敬禮。

「押送人員沒有按時到達異能局,為什麼你們沒有通知?」楊亮一進門就怒道。

「什麼?人已經到了,按您吩咐送到禁閉室了呀。」

「說什麼?那我們攔下來的這個是鬼?」

「還是先去禁閉室看看吧。」徐金火提議。

眾人心急火燎地趕到禁閉室,一見到躺在裡頭的人,藍亞南和徐金火同時啊了聲。前者聲音中充滿驚喜,後者則是驚恐,其他人都看得一臉懵。

「副隊,他就是用白噪音救我的那個人!」藍亞南高興地指著欄杆裡的人。

「知道,閉嘴。」楊亮窒息道,「鑰匙,鑰匙在哪??」

「在這呢!」高瘦職員抖著手拿出鑰匙,知道辦壞了事,心裡急得不行,一不小心把鑰匙給晃進欄杆裡,也啊了一聲,叫聲甚是慘烈。

只見裡頭的長毛怪悠悠起身,不急不徐地撿起落在身邊的鑰匙,穩穩插進鎖孔裡,給自己開了門。然後反手把另一隻長毛怪扭送進去,關門,鎖門,一整套操作行雲流水,眾人都看傻了眼。

還是楊亮首先回神,趕羊似的把所有人推出門,「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都回去,明天下午一點上班,記得準時。」

「至於你。」彷彿從下屬那裡尋回說話的力氣,他轉頭對容祀命令,「跟我來。」

容祀挑眉。楊亮憋氣補充,「請。」

一路上楊亮緊繃得不再說一個字,走得飛快,也不管容祀跟不跟得上。越過天井就是宿舍區,路上有睡得晚的哨兵本來要打招呼,看見他的臉色都嚇得倒退,趕緊讓出路給他們走。

然而一進房間關起門,楊亮就再也忍不住,背靠著牆大笑。他笑了又笑,笑到停不住,揮揮手讓容祀自便。

房間格局與容祀之前住過的相同,他借了把剪刀就熟門熟路鑽進廁所,憤憤地將長髮長鬚一刀剪去。

「哎等等,頭髮別全剪啊,你留長髮好看。」楊亮話中的笑意未散,不知何時拖了一張椅子坐到浴室門口,準備欣賞他的剪髮秀。

「嗯嗯,你留也好看,要不你留吧。」容祀對鏡瞪眼。

「那怎麼行,如果太帥被捉進禁閉室怎麼辦。」楊亮柔聲說。

容祀一聽就知道這事沒完,碰地把門關上,隔著門都能聽見笑聲,沒意外大概要被對方笑一輩子。

一個人若要笑,胸腔容積會增加,肺部擴張,進而吸入大量的氧氣,呼吸加快,好像全身都因愉悅而被調動起來。聽見笑聲,感受呼吸,能鮮明的理解到一個人正在活著。

這是長久以來與楊亮的第一次見面,容祀很慶幸此時他的好友是笑著的。

他洗過澡出來的時候,楊亮正坐在窗台上抽煙,「看,月亮也在笑你。」他說。

容祀轉過身,用背影回應他。剛洗過澡的關係身上還帶有水氣,黑T順著他微屈的姿勢緊貼在他的後背上,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讓楊亮看得有些出神。

他把煙掐熄,問:「兄弟,你準備好要回來了嗎?」

容祀沒有回答,從掛在門邊的大衣口袋裡抽出兩張紙遞給他。

「哦,入職申請表寫好了,這麼快,局長一定很高興。那另外一張是⋯?」

「我的離職申請書,你簽個名吧。」由於一站一坐,容祀像是居高臨下地宣布。雖然表情平靜,但楊亮知道他此時是有點小得意在裡頭,瞬間讓他感覺到熟悉。

這人幾年前就是這樣,喜歡耍些聰明,確實也有點聰明,但不多,當他這麼做的時候楊亮就知道有好戲可看,順手簽下自己的名字,那微笑意味深長,「那祝你明天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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