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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尾聲

在略顯聒噪的中年婦人久違地闔上了課本後,漫長而多磨的五天上課日終於迎來了終結。若說星期一的簡潔是為了襯托枯燥的伊始,那在鐘響後的十五分鐘後依舊喋喋不休的她也許可說是一種補償。儘管是無謂而冗贅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此刻走廊上的氣氛也早已脫離上課時間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鬆散而輕快的氛圍。當然,如此的形容詞對我而言僅限於處在旁觀者的立場時,如果非得作為當事者,那只不過是一團無序而令人窒息的混亂而已。

然而,隨著那道突兀的影子沒入其中,僅僅的假設卻必須化作現實。我忍不住嘆了口氣,緩緩地站起身,朝著窗外的大樹看了一眼,接著便緩緩走出了教室外。

所謂明顯與突兀,與其說是一種絕對的主觀形容詞,不如說是一種相對的概念。的確從心理學的角度而言,注意力的機制在不同個體間是相同的,也因此在多數狀況下,人們能以這樣的感覺取得共鳴。但不同的是,當人對一件特定的人事物抱有比他人相對更高的關注度時,對方身上的細節在他看來就會變得格外清晰,搭配令他產生更高關注度的理由,他眼中的對方便自然會顯得突兀。情人眼裡出西施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說明此點。

而今天的貓女與我,大概也是如此。

「我對你唯一的要求……不,應該說是勸諫。」

我閉上眼,對著一旁明顯有些按耐不住的貓女說道。

「冷靜。」

「……」

如同離開那片山坡後一貫的沉默。對她而言,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也許是屏除雜念唯一的方式。不過從她並未莽撞地加快速度來看,至少在抵達目的地之前不用擔心她會衝動行事。

相比之下,十五公尺前的對方腳步就顯得輕盈許多。順暢穩健,卻又夾帶一絲虛浮,還有彷彿對前方即將發生之事的了然。

也許他不是被跟蹤者,而是領路人。

穿過熱鬧的人群,在交錯的巷弄間轉了幾個彎後,他進到了一間外觀有些老舊的公寓。入口是一道要輸入密碼才能進入的鐵門,但等到我們兩人到達時,大門卻大大地敞開著,正前方的電梯所顯示著的3也像是邀請般地迎接著我們的到來。即便是上到三樓後也無須費心尋找,因為五扇門中,僅有一扇沒有闔上,突兀地大大敞開著。沿著屋中唯一的一條路走到底,一扇向著巷子的窗戶就正對著我們打開。

而他,就這麼側身坐在上面。

「狄拉克!你沒事吧!」

貓女衝到了倒在一旁、被繃帶圍住雙眼的年輕男子身邊。

「薛丁格……大姊……」

他雖然並未失去意識,但很顯然地,他微微抬起的臉上露出的,並不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會有的正常表情。即便他並不是一般人,我也足以確信,那並非虛弱或因久被囚禁而產生的意志消沉,而是更加根本、一無所有的空洞。

虛無。

「看來,這齣戲也已經走到尾聲了呢。最後的見證者,這個角色果然非你莫屬啊,文瀛天。」

「與其說我是見證者,不如說我只是站在門外,看著紀錄片播映的旁觀者而已。畢竟早在我介入之前,這件事就已經迎來無可挽回的終結了。從你的語氣看來,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吧,竇震宇。」

「也許可以這麼說,也許不能。誰知道呢?」

他不禁仰頭笑了出來,神情中完全是一片毫無遮掩的坦然。

「不過就你的個性來說,光是出現在這裡就不像是你會做的事了。難道是後面的小姐姐被你給迷上了?」

蹲在狄拉克身旁的貓女以帶著殺意的眼神瞪向他。

「哎呀別激動別激動,」他舉起雙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手勢,「人可不能只看臉啊,文瀛天,就看人的眼光來說,你火候還差我差的多啊。」

「無論個性、外表、性別、身分如何,你也不過是保持一視同仁的不溫不火,即便心中真的有所評價,也只會被埋沒在你無法解讀的表情之中而已。」

「這就是你對我的觀察嗎?那還真是跟我對你的如出一轍啊,只是不溫不火換成了一成不變的冷冰冰而已。我就說我們很像吧?」

我緩緩閉上了眼。

「至少製造出這片狼藉的人,不是我。」

「狼藉嗎?」他將頭伸了進來,「我倒是覺得這是一齣首尾呼應、具有豐富教育意義的好戲啊。還是你不喜歡悲劇呢?但遺憾的是,喜劇我連看都覺得作噁了,又怎麼拍得出來呢?」

「一個身在遠方的女子;一段看似與這起事件毫無相關的背景;以及一組有如天外飛來一筆般、十七年前的日期。這對你而言,才是真正的狼藉吧。」

他收起了嘴角的笑容,緩緩搖了搖頭。

「那充其量只不過是根落地的針罷了。沒有開始、沒有結局、也沒有鋪陳的針,有的只是一對一的原因跟結果,到頭來也沒能激起什麼漣漪。不過嘛,好歹這也是這齣戲的一部份,我就姑且問一下好了。所以呢?她回答什麼?」

「就請你回答他吧。如果這能讓一切的混亂加速終結的話。我想這也是你的期望吧。」

聽到我的話後,原先死瞪著他的貓女這才不情願地閉上眼,深深地吐了口氣。

「她說她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愣了一會兒後,他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也是呢,有一個戴著帽子、突然來向自己搭話的可疑人物出現,應該也沒有人會乖乖回答的吧。辛苦你們了,還真是白跑一趟了啊。」

「你對於她的近況與其他各項個人資訊毫無興趣嗎?」

他聳聳肩。

「過程也就算了,結果完全沒有知道的意義啊,畢竟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東西,終究只是一種一廂情願而已,在這上面投注的任何情感都只是徒勞。不過可笑的是,即便是再刺眼的火光,也有人非得在飛蛾撲火後,才會明白自己試圖從中望求什麼的愚蠢啊。」

我微微垂下了眼皮。

「毫不在意結果,只以行動本身為目的的實驗。這就是你從中所得到的,最後的答案嗎?」

他攤了攤手,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到頭來一場精心策畫的完美犯罪,得到的答案還比不過一個簡單的故事,這才是真正的荒謬吧。」

「故事是這樣的:有一位船主準備用他心愛的船將一群移民送到海的彼方,但在他們出發之前,他的內心卻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他的愛船會不會有問題呢?畢竟她已經很老舊了,而且一開始被建造的時候就有一些瑕疵,在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之後,她也被反覆修理了很多次了,那麼如今,她是不是還足以挺過一路上的波浪跟海流呢?」

「擔心拂過了他的腦海,令他有些坐立難安。但突然間,他想起了自己虔誠的信仰。祂一定會保佑他們免於困苦與災難的,畢竟他們只是一艘為主人鞠躬盡瘁,直到現在都還努力工作的他的老夥伴,和一群生活困苦,只是想要尋找新的天地與生活的困苦移民啊!如此善良又純樸的他們,又怎麼可能沒有迎來善終呢?」

「就這樣,在強烈的信念下,他獲得了內心的平靜,再也不去懷疑她和那些建造她的工人了。至於你說最後他怎麼了?他一邊看著她心愛的船沉入了海底,一邊領到了大量的保險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他大力地鼓掌著,隨後豎起了一根手指。

「那麼問題來了:這位船主究竟是聰明至極、精打細算的智者,還是連要怎麼催眠自己都曉得的,法力高強的占卜師呢?不管怎樣,那邊的小貓都有成為他的潛質呢。你說是不是啊,看起來和他很像的貓姊姊?」

貓女的身體突然一震。她緩緩抬起頭,睜大的眼中早已不復見先前的警戒與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中一絲似乎害怕面對什麼的懼怕。

「看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呢,光是這樣,就證明你比旁邊的小貓還有慧根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

貓女站起身,一邊慢慢地向窗邊靠近,一邊以顫抖地聲音說道。

「不管你再多說什麼,也都沒有意義。你只不過是一個毫無人性又殘忍的愉快犯而已,而且你已經無處可逃了。」

「哎呀,貓姐姐,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呢。雖然我不討厭愉快犯這個詞,但我可不是喔,畢竟你看,小貓的身體不是都好好的嗎?我可從來都沒有玩弄他喔。」

「事到如今還狡辯……」

「不,他的確不是。更精確的說,他不可能是。」

我微微低下頭,打斷了貓女越發激動的叫喊。

「無關乎評價、道德與造成的影響和結果,人的本質都很大程度地限制了其行為的目的。拜竇震宇這兩三個月以來的糾纏,我有非常多的機會觀察並分析他的人格,也正是因此,我才能確信,他從未有任何可以被稱作愉快的感情,甚至在他行為的前方也從未有過任何可被稱之為目的的事物存在。」

我緩緩睜開了雙眼,轉頭看向一旁無力地倒在地上的軀體。

「就跟與被他剝奪一切的狄拉克一樣。一直以來,他的雙眼裡除了深邃的無以外,什麼都沒有。」

「一直以來啊……也就是說,我其實早就被你看穿了嗎?」

他聳了聳肩。

「我還以為我是個好演員呢。結果到頭來,我的演技其實比真情流露的男女主角還要拙劣啊?」

「等一下,你說什麼都沒有,那他剛剛那些話……」

突然間,一臉困惑的貓女捂住了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該不會……你一開始就打算……」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貓姐姐和他很像啊,連後知後覺的反應都看起來一模一樣。」

一眨眼間,貓女以一個箭步穿過了我,飛速地向竇震宇撲了過去。

「快點!不然他就要……」

「沒有用的。」

早已預測到她行動的我,也在瞬間抓住了她的手臂,向她搖了搖頭。

「從發現他是犯人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無力改變這個結局了。」

「可是!」

「是啊,難道事到如今,你還要垂死掙扎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隨後扶著窗緣站了起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整個房間。

「心想事成。這只不過是人類獨有的幻夢而已。捕風捉影、空穴來風,渺小的人類迷失在不確定又不可靠的大量訊息之中,最後終於依賴起了幻覺。寄託、希望、信念,無謂而盲目的空想家甚至以此支撐自己的存在,所以才會在幻想被戳破時一併失去眼前所擁有的真實。多麼的不負責任啊!擅自將自己自私的願望拋給現實,最後又自顧自地哀嘆它的背叛,這叫身為觀眾的它究竟要情何以堪啊?只是坐在台下的它,又要怎麼幫你實現只存於你心中的理型呢?」

他突然將手伸向了我。

「所以你選擇的道路才如此的正確啊,文瀛天。捨棄一切的感情,用極致的邏輯分析突破這張由矛盾與妄想交織而成的網,最後得到的就是名為『真相』的、最純粹的結晶。也難怪你會否認我們很相像,畢竟我充其量只是沿著你的足跡,追逐著身為前輩的你的背影而已。你果然是一開始就看穿一切,早已抵達盡頭的求道者啊。」

「放開我!」

貓女忽然用力一扯,掙脫了我的束縛,踉蹌地向前衝。

「你這樣做,跟逃跑到底又有什麼兩樣!」

「也許吧。不過我可當不了苦行僧。」

就在她伸出手的同時,他也跟著放開了扶著窗框的手。

「畢竟,我可是崇尚自由的啊。」

失之交臂。

到頭來,既不正確、也不自由的少女,她所能抓住的,依舊只有殘像而已。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目送他脫離束縛的身體,邁向昇華的結局。

然而此刻,她虛無的目光也早已無法捕捉到眼前的實像了。

「如果是你的話,會這麼說吧:最可笑的是,」

在巨大的落地聲響起的同時,我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以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沒有其他人聽得見的音量低聲呢喃:

「我們需要的,是救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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