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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說】〈雙生〉

      姊姊死了。

      一覺醒來之後……世界變了,我也變了。

      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走進姊姊的房間,我覺得全身麻木。

      拾起落在門邊的鞋,我輕拍去沾染在上頭的泥土,然後將之擱回原位。轉頭望向掛在牆面的那張放大生活照,裡頭兩張一模一樣的笑顏,相貼著,燦爛如陽。

      是的。我和姊姊,是雙胞胎,除了我們自己之外,誰也分辨不出的雙胞胎。

      據說,姊姊是獨自一人去登山,不慎墜崖。

      被發現時,一節削斷的竹管從她胸口穿刺而出,衣裳前襟暈染出一整片乾涸的血色。我按著胸口,彷彿能夠感應到那椎心刺骨的痛。

      親屬指認遺體時,我上前一步看她。姊姊原本闔上的雙眸倏地睜圓,對著我。

      我的心臟猛跳一下,險些跌坐在地。一旁的母親抱住我,哭泣著將我的頭按進自己懷中,但姊姊瞪大眼的模樣卻不斷在我腦海中……盪過來、晃過去。

      姊姊有話傳達給我,我明白。

      但望著她沒有焦距的目光,我卻想逃。

      那日之後,她的身影便不斷在午夜夢迴時出現。

      蒼白著臉,和眼角蜿蜒而下的殷紅淚水形成強烈對比。

      微張著嘴,昏暗的夢境之中,她朝我逼近。漸漸地、漸漸地……和我只差幾釐米的距離。鏡像般的臉孔在我眼前放大,我迎上她那雙瞳孔幾乎和眼珠放得一樣大的雙眸。

      終於,我驚醒,也嚇出一身冷汗,濡濕了衣服和被衾。

      我聽著自己喘息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裡格外清晰。

      下一秒,掛在緊閉窗戶內的窗簾卻突然翻動起來。我驚恐地往床邊一靠,倚在牆上,在窗外,若隱若現的黑影正在拍打著窗戶。接著,我看見鎖扣緩慢地、緩慢地往下扭轉,之後「啪」地一聲,完全開啟。

      我知道,是姊姊來了,她還打算進來!

      這想法讓我發軟的雙腿找回一絲力氣。

      「不要,不要過來!滾開!」拔高了音尖叫,我捂著耳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門。

      赤腳跑在街上,黑暗兼之毫無人煙的環境使我更加驚恐。

      腳底傳來熱辣的刺痛感,但我不敢停下、不敢回頭,因為我知道,姊姊就追在後方,她正在等待我筋疲力竭。

      想到這,我閉緊了雙眼,更加快了步伐,埋頭往前直奔。

      最後,我跑入一座工地。

      映入眼簾的陰森景物使我後悔,但現下,也只能當機立斷地選擇躲入根本還未成形,只架起了鋼筋的建築內。

      然而,就在靠近鷹架的幾步範圍內,我腳下一絆,竟往前仆倒。

      倉皇地翻過身,這瞬間,黑影便往我周身罩了上來。我與姐姐呈現死白的臉孔面對面,倒抽一口氣,而她咧開了嘴,唇角一直裂到耳際。

      正想慘呼,狂風便大作。姊姊的魂在我眼前被大風吹散,絞成一片片殘破不堪的碎塊,風中似乎還有她沙啞的笑聲,一陣一陣刮痛我的耳膜,直至消失。

      待風歇止之後,我鬆了口氣。但,想從地上起身,卻發覺自己完全無法動彈。

      然後,從遙遠的上空,彷彿有什麼落了下來,細細長長的。

      半秒後,我才意識到那是根鋼筋。

      啟口,絕望地發不出半點聲音。不消幾秒,直直下墜的鋼筋就刺入我的胸前,隱隱約約地,我還聽見血肉被鑿出一個洞的「噗滋」聲。

      總算能動了。可我只能夠弓起上身,抑止不了抽搐,張大嘴發出難聽的呻吟。

      嘔出一口腥甜,我聽見低低的,隱含悲傷的笑語又在我耳邊響起。

      「姊姊,還給我好嗎?」

      與我如同一個模子印出的面容,凝著詫異與恐懼下墜的畫面在我腦中閃過。

      「把妳奪走的……我的身分,還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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