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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人們深信與嬰兒伴生的……(1)

      往後幾天,焰鳶都在打包回家的行李。她躲在狹小的租屋處,準備一路逃回家裡。在眾人大量丟棄物品,清潔人員難以一一檢查的期末,焰鳶還是不敢丟棄自己挖下的肉塊。她也擔心將鐵盒寄回家會被家人拿出來,只敢當作貼身行李。

      焰鳶沒有確認期末成績,只想著下學期要記得多選一門課,重修學分。

      她一面將衣物塞進行李箱,一面思考家人問起成績時的藉口。隨著一件件細心摺疊,掩蓋鐵盒的衣物,焰鳶彷彿一步步踏上安全的道路。

      打破焰鳶行雲流水的動作,手機不視氣氛地響了。原本以為是推銷電話,撥一次就會結束,手機鈴聲卻遲遲不停止。別無他法,焰鳶接起陌生來電。

      話筒那頭傳來經過電話有些許扭曲,但焰鳶不會認錯的聲音。他狀似親暱地替焰鳶取了綽號,吐露黏稠不斷的蜂蜜似的話語。那沒來由的甜度讓焰鳶背脊發涼,迅速掛斷通話。

      「我太沒禮貌了。」焰鳶如此自責。

      但和自責截然不同的情緒牽引著她的指尖,沿著牆面躲在窗簾後,緩緩拉上窗簾。從垂掛的厚重布料間,她小心翼翼窺探租屋處附近的巷口。

      什麼也沒有。

      如釋重負。

      安心感混和懷疑他人的罪惡感在焰鳶的肚子紐成一團。她背抵著牆,無力地下滑直到倒在地上。她不曉得男同學從哪裡打聽她的電話,也不明白該不該對男同學持有敵意。焰鳶不知不覺曲起雙腳,雙手緊抓膝蓋,指甲陷入皮膚留下細小如蟲的爪痕。

      手機持續響著,她再也沒接。

      徒步,公車,火車,公車,徒步。焰鳶乘坐老舊的交通工具,搖搖擺擺,走走停停,將少女晃回故鄉。她的腿她的心,也那樣擺盪不定,時不時震一震,彷彿隨時要散落一地。

      迎接焰鳶的家很明亮,飄著飯菜香。焰鳶感受家人的溫暖,無法放下不安,食不知味。她譴責自己不應該、不知足。面對母親的笑臉,焰鳶想說點學校的事讓她放心,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躲回房間,打開行囊,倒帶似地將雜物取出歸位。東西眨眼便整理好,思緒則遲遲沒有進展。她只好麻木地打開電腦,檢查校方有無注意事項。打開專門為學校事務建立的社群帳號,一串通知炸了出來。

      急促的擁擠的黏膩的討好的裝可愛的故作無視焰鳶恐懼的……男同學滿滿的信息佔據通知清單。不只私下訊息,他本人的發文也意有所指地描述自己心情失落。底下的回覆焰鳶連看都不敢看。

      搭配可愛的貼圖,男同學忙碌地問候、表達自己對焰鳶的用心、因焰鳶的舉動受傷而裝可憐。之後又無視焰鳶的拒絕和逃跑,邀她看晚場電影。不僅如此,還提議兩人可以一起吃晚餐,或是宵夜、早餐。宵夜和早餐的提議下方加上害羞的貼圖,焰鳶完全搞不懂其意義,雞皮疙瘩卻爬上背脊。

      再加上男同學大量表達難過的似乎充滿詩意的貼文,情緒切換快到焰鳶都替他疲倦。

      花花綠綠的螢幕裡,焰鳶得知是教授洩漏的電話號碼。教授依舊以悲天憫人的高高在上之姿,訴說同學間無法和平相處多令人遺憾。焰鳶兩眼昏花,以指腹按摩眼頭,關上電腦。

      課堂上教授並沒有索取學生電話號碼,所以應該是查詢系上的聯絡資料。如果學生擅自要求取得聯絡資料,原則上會被系所辦公室的人阻止,教授就不一樣了。焰鳶甚至在繳交期末作業時把作業扔了拔腿就跑,教授有十足理由私下聯絡她。同一份資料裡不僅有電話、電子信箱,也有通訊地址。

      那是焰鳶的家──也就是這裡的地址。

      彷彿驗證焰鳶的擔憂,沒幾天後寄來一封信。

      焰鳶的母親在餐桌上遞出這封信時,表情似乎有些憂慮。焰鳶只得硬著頭皮解釋信的來歷。餐桌另一端的男人得知焰鳶收到男同學來信,彷彿見到滑稽場面似地哈哈大笑。男人甚至得停下來換氣,再咧開嘴發出有點喘不過氣的笑聲。

      焰鳶想說,這件事或許很危險──但男人已淹沒在自己的笑聲之中,完全不搭理焰鳶。母親張口欲言,又被男人的笑聲壓的閉了嘴。

      雖不曉得內容,但焰鳶一點也不想打開它。也許是看著寄件人便倒盡胃口,也可能是男人的反應讓焰鳶感到鬱悶,她收拾自己還沒動過的餐具,拖著步伐回到房間。

      雙親給焰鳶的房間寬敞又乾淨,隨著她的意思整頓成自己的堡壘。此刻關上門的房內形成巨大的漩渦,空氣、傢具、書籍和那些有的沒的……一切都被扭曲的地面捲入。焰鳶看著變形的傢具,看著被拉伸而高聳的牆面,看著牢不可破的天花板和防盜鐵窗,突然感到這裡和大學租屋處也沒什麼差別。

      她身在漩渦之中,身體也隨之扭曲。歪斜的視線中,她瞥見藏在床底的鐵盒。焰鳶伸長了手臂想撈出鐵盒,卻只是用指尖勾到邊角,在床板與地面之間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沒事嗎?」母親隔著鎖上的門問。

      「沒事。」

      焰鳶如此回應,卻慢慢被拉進地板的漩渦中心,慢慢地陷進扭曲。而她不知道漩渦底下有什麼。

      焰鳶知道男人肯定不會當一回事,她早就知道的。男人從以前就不愛聽家裡兩個女性的話。不管什麼事情,不管如何強調,男人都愛聽不聽。他永遠嘲笑焰鳶神經質,嫌棄焰鳶悲觀。如果焰鳶拜託他注意住家附近安全,肯定也要被嘲笑小心過度。更慘一點,說不定男人會嫌棄焰鳶不識好歹,對男同學的美意避之唯恐不及。

      男人不會懂的。

      那個給予焰鳶一半血統,付出大半輩子養活焰鳶的男人,焰鳶感謝他,卻無法與他親近。

      焰鳶依稀記得年幼時,那個男人帶有戲謔的玩笑,那個男人宛如逗弄小動物般施予無自覺的欺侮。年幼的焰鳶尋求安全感朝雙親伸出小小的手掌時,換來的是玩具般的對待。他對焰鳶的手掌搓揉捏壓,焰鳶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被縱向擠壓,骨骼被緊捏在一起,即便她因疼痛想抽出手也不曾停止。

      手掌扭曲變形,男人仍無視自己的訴說,只露出撫摸可愛動物時的笑容。他不以為然的反覆施予痛苦,一廂情願認為這是親子間的加深感情的互動。那抹恐懼至今殘存。

      焰鳶將記憶壓縮成團,丟棄在腦海一隅。

      ──只要挖掉就好了。

      ──就和之前一樣。只要挖掉就好了。

      焰鳶麻木地催眠自己,伸展被漩渦扭曲的雙手,抓到不知何時掉落地面的洞洞筆,用力刺向自己的掌心。

      漩渦消失了。

      儘管沒有需要掩蓋的傷痕,焰鳶挖下自己的手掌。邊緣並沒有之前那樣平整漂亮,但焰鳶也沒心力在意。她隨意將熟悉的飾品塞進洞口,那微微反光的暗紅色刺痛焰鳶,傾訴她裝作不存在的事實。

      ──我沒有!

      她撕開鐵盒的膠帶,拔下手上裝飾狠狠甩進去。裝飾品染上紅色污漬,像是紅色珠子不斷蔓延。儘管沒有必要,她也將不帶傷痕的肉塊放進鐵盒,再將它們一同藏進床底。

      焰鳶找出另一個有著紫色鳶尾圖案的飾品,塞進孔洞,接著整理被漩渦搞得一團亂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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