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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寂寞旅人 (3)

「林安樂!妳說要吃飯竟然是來吃這個!」楊念雅的嗓門依然不小。

「這有什麼不好,便宜又好吃耶!」林安樂在點菜單上的滷肉飯旁邊畫了一筆。

楊念雅瞪大雙眼死命看著旁邊挺著大肚腩的禿頭阿伯炒青菜的身影,「我、我以為妳說要吃飯是要吃什麼好料的!」

「這不好嗎?」林安樂又在紫菜蛋花湯旁邊畫上一筆。

禿頭阿伯似乎聽到了楊念雅的大嗓門,往她們這桌瞟了一眼,在楊念雅眼中,那眼神是兇狠狠的一瞪,該不會剛剛的話都被聽進去了吧,她心虛地想。

楊念雅認命的搶過菜單,「我要吃很多、很多!」不過幾秒鐘,就點了四五樣東西。

「話說,林安樂妳啊,還不想交男朋友嗎?」楊念雅夾了塊炸豆腐放進嘴裡。

林安樂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妳覺得我有那個時間交嗎?」

「唉唷,時間就跟乳溝一樣啊!硬擠還是會有的呀!」楊念雅瞥她一眼,「就看妳有沒有那個心去硬擠囉!」

「不過啊,妳活了二十幾年也沒交過男朋友也是蠻厲害的耶,妳真的沒有喜歡過人嗎?」每隔一段時間,楊念雅總是提出相同的問題,她沒問到煩,林安樂都聽煩了。

母親是個美人胚子,女兒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學生時期也是有不少男生對林安樂表示好感,只是當他們得知林安樂有一個智能不足的母親,紛紛卻步。林安樂對那些男生們有的只是不屑,如果他們是真心喜歡她的話,怎麼會因為她媽媽是個智能障礙者就退卻。

「誰說活了二十幾年就不能沒交過男朋友,難道要像妳交過了不知道幾個嗎?」林安樂實在對這個話題沒太大興趣。

被反降一軍的楊念雅不甘心的嘟起嘴巴,低下頭努力消化完剩下的食物。

吃飽的林安樂撐著下巴,朝小吃店的門口發愣,與其說是在發呆,不如說是陷入回憶比較貼切吧。

那個對她好的男生啊……

這年的秋天意外的冷,好似夏天才剛結束,冬天就緊跟上來。

這種冷熱變化極大的天氣最容易讓人的免疫力下降,這會兒,連林媽媽都病倒了。

「媽媽,妳趕緊把這件衣服穿起來喔,這樣才不會冷。」九歲的小安樂使力將一件破棉襖套到媽媽身上。

林媽媽乖乖的任由小安樂擺佈身上的衣著,兩隻手一下拉拉小安樂的頭髮,一下扯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小安樂撫上媽媽的額頭,好像有點熱熱的,但又不甚確定,於是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媽媽的額頭,一股熱貼上腦門,好燙啊。

發高燒的林媽媽毫無生病的自知之明,只是時不時的苦著一張臉,大喊:「不舒服、不舒服!」

小安樂著急地將屋子裡所有能穿能蓋的衣服被毯都覆在媽媽身上,希望這樣可以讓她感到舒服一點。

小安樂將水壺中僅剩的水倒在杯子裡,遞至媽媽嘴邊,「媽,喝一點會舒服點唷,喝水呢好不好?」

媽媽相信小安樂做什麼都是對她好的,於是忍著渾身不舒服,乖乖地捧著水杯就口。

餵完媽媽水後,小安樂哄著她躺下休息,直到媽媽睡著後,小安樂開始產生不安的想法。

很久以前,外婆說過媽媽的腦袋就是發高燒燒壞的,現在又發高燒,不知道會不會讓媽媽的腦袋更壞……。這樣一想,小安樂就更不安了,現在她只剩媽媽一個親人,她很怕這場高燒會讓自己失去媽媽。

小安樂暗自握拳,做了一個決定。

「小偷啊!又是妳!」足以震破數個玻璃杯的女高音尖聲傳出。

小安樂眼神閃躲著藥局老闆娘,她把退燒藥緊緊攢在懷中,這一次,不管那些大人是要對她打或罵,她都不會輕易低頭把藥交還回去的。

藥局老闆娘揀起擱在一旁的竹掃把,毫不留情的揮在小小的人兒身上,小安樂咬牙,不肯讓痛苦囈語傳出。

「阿、阿姨、拜託妳行行好,我媽媽病倒了,很燙很燙,她一定要這個藥啊……」小安樂痛到跪下來,但就是不肯鬆手,她哽咽著請求老闆娘。

老闆娘把小孩子的話當作耳邊風,手中的掃把沒放下,反倒叫更多人來看。

「唉唷,夭壽哦,又是這個囝仔……」

「死囝仔!只會偷別人東西還會幹嘛!」

「送去警察局啦!打不怕的啦這種人!」

於是,小安樂又被送到警察局裡。

警局中的警察們看到被送上門的人,一點兒也不意外,就像家常便飯。

原本一個腳翹高高喝著茶的胖警察馱著腰緩緩走向小安樂。

「啊妳又幹嘛啦?」小安樂不安的抬頭看著這個比她高大不知道多少倍的警察叔叔,她總覺得這個警察就像隻野獸,人大講話的聲音也大。

抓小安樂到警察局的藥局老闆娘很不客氣地大聲起來:「她偷我家東西啦!還不快把她關起來免得她再出來禍害大眾!」

胖警察眉一皺,兩邊的眉毛都快相連在一塊兒,「妳又偷什麼?」

「當然是我家的藥啊!」藥局老闆娘壓根不給小安樂辯駁的機會。

胖警察再問小安樂:「妳偷藥幹嘛?」

「問那麼多幹嘛啦!偷就是偷,快關起來啦!」藥局老闆娘的高音讓胖警察的眉頭越來越皺,他實在對這個尖酸刻薄的女人沒多大好感。

「這位女士,我現在是在問她,請妳不要一直插嘴好嗎?」胖警察低吼。

藥局老闆娘被這一低吼嚇到,滿臉不高興的提高聲音:「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你竟敢兇我!」

「女士,我想這個案件我可以好好處理,所以妳可以先回去了。」胖警察有些受不了的下逐客令。

一旁閒閒地關注著這頭情形的女警,識時務的過來請藥局老闆娘出去:「這位女士,這邊請吧,我們一定會好好的處理這件事情的……」

藥局老闆娘只得怒氣沖沖地走出警察局。

胖警察輕吁一口氣,轉向盯著小安樂,「妳今天又偷了什麼東西?」

警察局裡的人都知道這個時不時就被抓到警局的可憐小女孩有一個智障母親,因此他們都會稍稍對這女孩網開一面,否則按照這麼多次的偷竊紀錄,這女孩的人生汙名簿想必早就被填滿滿的了吧。

小安樂癟嘴,小聲道:「我媽媽病了。」

胖警察無奈的伸手,向她要藥。

「不行啊,我媽媽很需要這個……」小安樂死命不交出退燒藥。

「妳不交出來的話,我就還不了給那個老闆娘,那妳就真的會被關起來,這樣妳媽媽怎麼辦?」胖警察拿出媽媽來壓她。

「求求你、叔叔……」

儘管他們都不真的把這小女孩抓起來關起來,但身為警察,該盡的責任還是得盡,胖警察板著一張臉,「妹妹,妳不給我的話,就別怪我無情了哦。」

小安樂深怕自己如果被關起來了,那媽媽怎麼辦,如此一來就沒有人可以照顧她了。她怯怯地將退燒藥掏出來,遞至胖警察手上。

胖警察滿意的接過藥,擺了擺手,「好了,妳可以回去了,快回去照顧妳媽媽吧。」

小安樂怨恨的看了他幾眼,沒收了能救媽媽的藥,還叫自己快回去照顧媽媽,這不是很諷刺嗎?

小安樂垂肩走出警察局,她早就知道這小鎮裡的人都排斥她們鄙視她們,只是她沒想到他們做得如此絕,竟然連點求生存的機會也不給她們母女倆。

小小的身影走在黃昏中顯得那麼孤獨,這一切殊不知盡被一個人納進眼底。

「妹妹。」

如此溫柔的嗓音喚住小安樂,也喚起她心底對這世界僅存的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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