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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維隆村

天空是微橙帶紫的,溫常武看得出神。

火車快速行駛著,車窗倒映出他的容貌,俐落的平頭、眉梢有道淺淺的傷疤,麥色的臉上帶著很深的倦容,壯碩的身材縮在小小的座椅中。而他在座位上似乎還沒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只是撐著頭、靠著窗框,直到手臂出現壓痕、痛感延伸後再換個角度,不斷重覆。

一切都變得不太一樣了,民宅、農田、海岸,雖然僅是一閃而過,但許多風景確實和溫常武記憶中的不同,他只感嘆白雲蒼狗,盡量不去注意自己已經十五年沒回來維隆村的事實。

不過,在到達目的地後他發現,很多事是很難被忽略的。

比如滿地的垃圾、水漬、壁癌或積灰,久未整修的空間瀰漫一股潮濕難受的氣味,站在屋前的溫常武恨不得轉身回車站,他甚至不確定,究竟是房子裡的蜘蛛網多,還是他臉上的青筋多。

這是一幢位於維隆村角落的獨立透天房,原先一樓被規劃為雜貨店,而二、三樓則是住家,如果還看的出來的話。

溫常武深吸一口氣,「村長,這裡就是我爸的雜貨店?」他盡量壓抑自己的不耐,但餘光還是瞥見領他過來的柳板玄被他的音量和語氣嚇到抖了一下。

「自從安龍叔叔走了之後,這裡已經荒廢一年多了,想說在你回來之前也不好亂動,而且……」柳板玄撓了撓頭,似乎不確定是否該說下去。

「而且大家也不敢靠近,鬧鬼嘛,誰要跟那老頭變的鬼相處。」溫常武把話接完。

溫常武的平靜在柳板玄的預料之中,首先,是他很早就認識這個人,國小到國中他們感情好到可說是換帖兄弟,雖然畢業後就離開這裡前往都市居住,也沒再聯絡過,但他還算明白這人的性格:表面對任何事都不冷不熱,總想用幽默帶過一切。

而其次,則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溫常武也不曾回來過。

「阿武,安龍叔叔的事情我很遺憾。」柳板玄輕拍身邊人的肩膀,他自忖,溫常武此次回來,不是良心發現,就是情緒早已超過忍耐的極限,畢竟血濃於水啊!

沒有自以為幽默的回覆。

「你先到處看看,我回家準備一下你的床鋪,畢竟這裡現在看起來也無法住人,今天就住我那吧。」柳板玄繞到溫常武的背後,用力按摩他的肩膀,痛覺把仍在神遊的人硬生生拉回了現實。

一吃痛,溫常武馬上叫道:「甚麼?喔,好!謝啦,板玄。」他目送柳板玄離開,暗自希望自己待會記得路怎麼走。

其實他不是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也不是天生冷酷,只是這些需要處理的髒亂讓他太過震驚,還在思考要如何整理而已。溫安龍在自家雜貨店慘遭殺害的消息,他並非毫無感覺,但情緒就像滴水入江河,僅起一圈漣漪,就甚麼也沒了。

溫常武今年30歲,除去沒記憶的階段,前十五年溫安龍不曾在家裡,也鮮少關心過家中兄弟二人,後十五年和哥哥一同搬去城市後,更是沒有再聯繫過,即便現在兄弟倆和溫安龍退休前一樣是名警察,他也覺得離爸爸好遠好遠。

溫安龍的後事是溫常武的大哥溫律文去處理的,他沒有不想,就是剛好忙。而之後日子也是毫無變化的過下去,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力氣再去想起這件事,直到他收到一封信。

一封讓他無論如何都想回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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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前)

這件事是不正常的,至少有常識的人都知道。

「你說安龍前輩寄信給你?」方小圓斜著頭問,她沒想到溫常武這位冷面笑匠的玩笑尺度已經突破天際了,連自己去世的爸爸都能當笑料。

一年前當消息傳出的時候,警界無不震驚,畢竟溫安龍退休前可是赫赫有名的保警總隊長,死狀悽慘的被殺害在自家中,就算是看成和整個警界挑釁也不為過。而時至今日,兇手仍然逍遙法外,這局面讓警察顏面掃地,可說一天抓不到這個人,警察受民眾信任的程度就下降一分。

溫安龍翻了翻白眼回道:「騙妳幹嘛,妳會請我吃飯?」

「對阿,請你吃腳尾飯。」不得不說,方小圓和溫常武混久,耳濡目染下開玩笑的技能也點滿了,「所以是你爸生前託人代寄的?還是你爸顯靈了?」

「有顯靈,但不多。」溫常武一邊認真思考一邊接下玩笑,「而這代表了幾點,第一,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自己會遇害,第二,有另外一個知道內幕的人。」

「那豈不是這件兇殺案的重要線索,晚點回局裡向上呈報?……你怎麼了?」方小圓看著正在讀信的溫常武,卻發現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午風颯颯,車陣轔轔,不知道是這些白噪音在一瞬間被放大了無數倍,還是這句話被溫常武講得很細、很輕,直至沒入風中。

「我要回家一趟,這封信的內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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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整理的還是躲不掉,溫常武沿著牆壁試著尋找電源,扶壁向前的同時也深怕待會掌下的突起不是電燈開關,而是不知名的生物。

喔天啊!這裡的生態圈一定非常豐富。

費了一番功夫,他終於找到電燈的開關,往上一扳,的確如預期那樣沒有電。「很好,溫律文這傢伙摳到連電費都不幫忙繳。」他一邊避開地上垃圾,一邊踏著原路回到門口。

「哐啷!」

就在溫常武要將門帶上時,東西掉落的聲音驟然出現,不大,在這寧靜的夜晚卻有如轟雷般,提醒著他這聲響不該出現在無人的空房中。

在二樓。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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