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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六道

我看到,肚子大如臨盆脖子卻細如筷子的餓鬼,餓得面色鐵青,面前擺滿了各種珍饈,他們迫不及待地抓起眼前的食物往嘴裡送,可是剛到嘴邊,美味的食物卻瞬間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炭滾落一地,迅速燃燒殆盡。

我看到,在數萬米深的地底空間,燃燒著熾熱的熊熊烈火,連空氣都帶著火星子,似乎任何水分都會被瞬間蒸乾。一個個套著枷鎖戴著沉重腳鐐的身影在面目猙獰的獄卒的鞭打下被迫爬上嵌滿了利刃的高山,被鋼叉刺穿高高舉起投入油鍋和烈火。

我看到,在草原上,在森林中,一隻只小羊小鹿被獅子老虎撲倒撕咬,發出悽慘的悲鳴。棚中覓食的雞鴨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扼住咽喉割斷喉管。

我看到,三界二十八層天的天人眾生,清心寡慾,清靜無為,卻難逃三災五衰。只能暗自凋零,重入輪迴。

我看到,九頭千眼六臂面目兇惡的巨人,跨過高山,足踏大海,口噴烈火,拔出鋒利的長劍,征討遠方的盜果之人。所到之處,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我看到,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才勉強誕下嬰孩的產婦身上撕裂的傷口,想要再去一次詩和遠方卻已垂垂老矣的老者,久病不起最後在痛苦中嚥氣不能瞑目的病患。

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醒了過來,我扶著額頭試圖回想剛才的夢境,卻發現記憶十分模糊,始終想不起來剛剛的夢的內容。

唯一讓我肯定的是,那是一個極度恐怖的夢。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跳得異常快,汗水從我額頭滑下,溼透了我的衣服。我試圖站起來,卻發現我的腿軟得像是沒有了骨頭。

我知道,我不能就這樣放過這個夢。因為我能感覺到,這個夢中的恐怖跟我昨天晚上的經歷有關。我必須找出夢的真相。

我開始在我的記憶中搜索,試圖找到那個夢的線索。我試圖回憶那些我在夢中看到的畫面,那些我在夢中聽到的聲音,那些我在夢中感受到的情緒。

我似乎逐漸意識到了什麼,這些不只是一個夢境,更是一種演示,它向我揭示了一種世界運行的“法”。一種眾生都逃不脫的宿命。

“叮鈴鈴鈴”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我的思考,把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實當中。一看時間,糟了,要遲到了!

我急忙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換衣服一邊心裡不斷祈禱著自己千萬不要被抓到遲到了。然而,那個夢境的影像還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那種恐怖和絕望的感覺彷彿還在我身上纏繞。

我趕快整理好自己,拎起包就往門外衝。就在我打開門的瞬間,我看到了什麼。空無一人的樓道里,那個餓鬼的形象突然出現,我驚愕地看著他,但他似乎並沒有看到我,他就站在那裡,面色鐵青,眼神空洞。他大大的嘴巴顫抖著,嘴唇不斷蠕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我的耳邊似乎又有一陣熱流流過,我聽見了他的聲音,他在說:“餓……好餓……救……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嘗試著去觸碰他,或許是我的這種行為激怒了他,他張著血盆大口一口便咬在了我的手指上,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讓我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我趕忙踹開他,抽回手指,發現被他咬到的那根手指已經變成了漆黑的顏色。我大感不妙,急忙往樓下跑,頭也不回地逃去了公司。

當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公司的時候,正看見主管站在辦公室門口,黑著臉盯著我,不陰不陽地說到:“喲,我的大高材生,您這一天天是日理萬機啊,來得真早,才遲到了一個半小時,怎麼著,地鐵又堵車了?”我跟他講了早上的經歷並且給他看了我被咬傷的手指,他的臉色卻更加黑了“大高材生,真當我是傻子不成?不想幹了可以不幹,跟這兒編什麼胡話呢?還手指黑了,下次編理由之前別忘了先把手指塗黑嘍!”

眼看著解釋不清,我跟主管好聲好氣地賠禮半天他終於消了氣,說了一聲下次注意,便擺擺手讓我回工位去了。回到了工位上,我又把手指給其他同事看,從他們不解的目光中我發現,似乎在他們眼裡,我的手並沒有什麼異常。嘆了口氣,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正當我工作的時候,一陣鑽心的劇痛從手指傳遍了我的全身,旋即,強烈的飢餓感突然環繞著我的全身,讓我幾欲暈倒。餓……好餓……太餓了……

我抓起工位上放著的零食,大把大把往嘴裡塞。餓……好餓……太餓了……   但是,很奇怪的是,我的脖子彷彿被什麼人掐住了一樣,嘴裡的東西一點都咽不下去。餓……好餓……太餓了……

我想起了那個餓鬼,它的面色鐵青,它的眼神空洞,它的嘴唇蠕動,它的聲音……“餓……好餓……救……我……”我突然明白了,我已經被那個餓鬼詛咒了。

我開始恐慌,我試圖撥打電話尋求幫助,但是我的手已經沒有力氣去拿起手機。我看著我的手,看著那個被咬傷的手指,看著它越來越黑,看著它漸漸腐爛,露出森白的指骨,又慢慢變黑。我嘗試去呼喚我的同事,嘗試著向他們呼救。但他們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他們依然在忙碌地工作。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的大腦開始變得混沌,我的意識在漸漸遠去,我感知不到別的任何東西了,我只知道我好餓,太餓了。我試圖去抓取我周圍的一切,但是我的手已經沒有力氣去拿起任何東西。我試圖去喊叫,但是我的聲音已經變得微弱無力。我看著我的手,看著那個被咬傷的手指,看著它慢慢變黑,看著它慢慢腐爛。我只能無力地躺在那裡,等待我的命運,等待著我的終結的到來。

突然,我想起了師父跟我講過的一個故事。一個關於餓鬼的故事。生前貪婪無度的人所造下的貪業,會使其墮入餓鬼道,餓鬼無時不被錐心刺骨的飢餓感所纏繞,百千萬億劫才能再入輪迴。只有放下貪慾,才能得到解脫。我突然明白了,我並不是真的餓,這只不過是貪業在我身上的一種具象化的體現。

我集中精神開始冥想,我開始嘗試著去理解和接納這種飢餓感。把我的精神從這種飢餓的感覺中抽離。

慢慢的,我感覺到我的飢餓感開始減弱。我看著我的手,看著那個被咬傷的手指,看著它慢慢長出血肉一點點變回正常的顏色。我開始感覺到我的力氣一點一點回來,我終於能發出聲音了。我試圖去呼喚我的同事,他們聽到了我的聲音,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臉色不怎麼好,他們向我投來了關心的目光。我喘著粗氣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我沒事,癱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正當我癱在椅子上的時候,“曉曉,你的快遞!”人事大姐拿著一個信封邊說邊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向人事大姐道了聲謝後打開了信封,發現裡面是一封棕色的請柬一樣的東西。牛皮紙色的封面上畫著一副精美的唐卡,是一幅六道輪迴圖。“又是這幅畫……”我咕噥著翻開了請柬,請柬上用古樸蒼勁的字體寫著18個字:“塵世六道,繁華皆空,唯心向道,方可抵達彼岸   。”是師父的字跡!在這句話的下方還有一行地址:大上海城,B1,Y81號。

大上海城?這個地方我知道,它曾經是鄭州最熱鬧的地標之一,我小的時候還經常去玩呢。但是後來因為自身經營不善再加上週圍建了很多更大更新的商圈,便慢慢沒落了。前兩年還有過它破產倒閉面臨拍賣的傳言傳出。後來又發生了一場火災,讓這個本就沒落的商場變得更加冷清。現在幾乎成了一座鬼樓,只有零星的幾家店還在堅持營業。

師父是讓我去這個地方嗎?為什麼要讓我去這裡?我帶著這個疑問,下班後坐車前往了大上海城。

來到大上海城,下到B1,一股詭異的氣息撲面而來。這個地方很奇怪,空蕩蕩的,沒有人,卻有幾家店鋪還亮著燈,裡面店主自顧自地玩著手機,即使我從店門口路過他們也不曾抬頭看過我一眼。還有幾架自動扶梯,最頂端被天花板封堵,也不知道是給誰坐的。

“Y81號……”我嘀咕著四下打量,找了好幾圈都沒找到這所謂的“Y81號”到底在哪。在我又一次挨家尋找“Y81號”時,突然發現,在一處牆上畫著一枚不起眼的卍字符,旁邊還畫著一隻閉上的眼睛。旁邊是夢裡我師父對我說過的話“金剛之目,照見非見”。我念著這句話閉上了眼睛,熟悉的熱流感又盈滿了我的眼眶,這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我的眼睛明明是閉上的,我卻能看到周遭的一切,甚至比我睜眼的時候看得更加清晰。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變化,化成了一堵頗具年代感的灰牆,牆上有一扇古樸的木門,門牌上寫著Y81號,門上的匾刻著兩個大字——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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