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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雨露

趙維楨入若華閣時,特地免了宮人通傳,便是陳修勉亦不過候在廳外廊下,還順道攔下了正欲聲張的惠然。早已是遲景時候,閣內卻尚未掌燈,只一扇扇落地長窗大開,招了一室的柔軟餘暉。趙維楨是在書室尋到容寧的,她手裡虛虛抱了本話本小說,軟了身子窩在圈椅裡靜靜睡著。落照輕染她頰邊,竟平白添了幾分難得的溫婉,恰逢秋風習習,幾許秋色凌風入內,那杏黃忽而就沾了她身。他不覺彎了眼,上前放輕了動作俯身給她摘掉,但見人兒隨之悠悠醒轉,懷裡的話本一個不留神就掉了地。

「官家?」

容寧輕輕喊了聲,便忙起身微微俯首屈膝。趙維楨笑著點了點頭,一壁撿了地上的書冊一壁說:「聽說你身子不大妥,所以得了空就想著來看看你。」他將那話本塞還給容寧,看她沉默不語的模樣,眼裡笑意不由得又深了些,「這是當真不記得我了?那怎的張口便喚我官家?」容寧抬眸對上趙維楨垂下的目光,才終於把年青帝王看得分明,那是溫柔含情眼眸,君子似的溫潤如玉。「如今能隨意入若華閣裡的,臣妾再愚鈍想也沒有旁人了。」

容寧稍稍側身騰開空間,想著讓趙維楨坐到她原先的位置上,他看了眼卻不著急坐下,而是向外喊了人給容寧搬張凳子進來,才與她一道兒落座。「離魂症一事,醫官那邊怎麼說?」容寧溫言道:「成安郎和臣妾言明,許是心病所致,記憶恢復之事勉強不來,只得順其自然了。」趙維楨笑起來,輕輕的,像葉子落在院裡的聲兒,「成安郎素來是你用得慣手的,你的情況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交由他來照看你的身子,我亦信得過,那你便好好養著。」

縱使趙維楨笑意盈盈,容寧聽來卻是心尖兒一顫。他顯然是知曉楚衡與她關係非常的,這倒也罷了,有心思的總能打聽到她往常慣用的醫官,重點在於依著宸妃往日裡的性子與行徑,他人當真能夠信了她親近的醫官之言,覺著她是害了離魂症而非假借托詞翻身麼?她倏然想起今兒午後,楚衡臨走前和她說要同陳修勉徒兒看診的事情,楚衡必是借長煜殿中人之口將若華閣的事兒傳到了趙維楨耳中,而趙維楨既深知楚衡是她親信又豈會看不透這層?

但他還是踏著暮色而來,容寧觀其對她游刃有餘,又不欲談論從前的神色態度,到底不像是在意離魂症之真假,也非有意追究她之前的所謂錯處。至於她記得從前與否,記憶缺失可使她仍是當初容寧,於旁人看來皆是不大打緊的,亦絕非趙維楨今兒進若華閣之緣由——宸妃即是宸妃,不曾變過。

於是容寧便只顧低眉淺笑,不再言語,只聽趙維楨緩緩說著中秋將至,要團團圓圓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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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瞧仔細了?官家果真去了若華閣?」

清輝閣裡梁淑妃正俯身輕晃搖床,新生堪及一月的孩兒半合著眼兒,本已是昏昏欲睡了,乍一聽有人拔高了聲兒說話,眼睛又是漸漸清明起來。張貴妃於一旁瞧了,忙是輕聲與左右道:「將孩子抱下去睡罷,仔細著莫要吹風了。」梁淑妃後知後覺地噤了聲直身而坐,繼而甫一側首便見張貴妃把案上一碟果子推至她手邊,「你呀怎的總是在宸妃的事兒上沉不住氣?吃塊蜂糖糕,壓壓你的火氣。」

梁淑妃卻未看那碟點心一眼,而是越過紅木案牽起張貴妃略顯冰涼的纖手,「我知宸妃復位復寵是遲早的事兒,這倒不值當我動氣,我心寒的是官家的這般作為。你這頭剛出了月子,官家那頭就去尋了宸妃,這用意大家深想一層就能夠窺得一二。」摸著捂了一會兒體溫仍舊稍低於自己的手,梁淑妃輕蹙著眉頭對張貴妃身邊人說:「挽香,給貴妃娘子添件披風,孩子凍不得做娘親的也凍不得的。」

張貴妃含笑由著她們忙活,低頭執了水色杯盞淺抿一口茶,「我自打東宮時便跟在官家身邊了,官家是何種性子我又豈會不知?溫柔至極亦涼薄至極。何況天子無家事,官家拿前朝的權衡手段治後宮也無可厚非。這宮裡怕是只有宸妃一個看不透,而咱們既看清了這一點,何苦為了這麼些事兒傷情。」梁淑妃捏了塊蜂糖糕入口,思及所謂荷花池落水一事,哼笑一聲,「宸妃自是個蠢的。」

挽香自內室取了披風回來,邊給張貴妃披上邊輕聲道:「聽說官家是因著宸妃娘子害了離魂症才去的若華閣。」梁淑妃抬手喝了口茶咽下糕點,「胡謅的罷了。醫官院的成安郎素來親近若華閣,離魂此類無根無據的病症,旁的醫官瞧了也無從辯駁,可不就隨他們心意亂編麼?」張貴妃靜靜思量半晌,卻說:「再看看罷,萬一她果真失了憶轉了性,又萬一她果真能佯裝到底,那此事可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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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然是在拂曉時候把容寧叫起身梳洗的。昨兒晚趙維楨並未留宿,不過藉著意欲中秋團圓的說辭,到底是當了容寧的面兒下旨要撤了禁足令放她出來,而她頭一天自當先去拜見聖人。容寧頭梳高髻,珠飾以配,內著絳紫抹胸,下襯雪青百褶裙,外加丁香對襟長衫,觀之不顯張揚,內斂而貴重。至徽儀殿時江皇后身邊的芳苓親迎了容寧入殿,皇后一身藏青鑲邊對襟褙子,已落座央處的烏木坐塌上。

容寧於下首屈膝見過,便被引至一側木凳安坐。宮人手捧盞托奉上茶來,江皇后笑著開口道:「這是特地給你備的顧渚紫筍。只是聽說容娘子你害了離魂,不知如今口味可也隨著變了?」容寧端起茶盞淺飲一口,輕笑了下,「有勞聖人記掛,徽儀殿的茶又怎會不好?」江皇后翦水的眸子彎了彎,聽著從前容宸妃斷說不出的話亦無任何意外之色。

「官家著人與我說過,若華閣該修整添新一番。」江皇后和容寧閒話幾句後忽道,「只是貴妃幺兒滿月宴將至,後省上下近來大多忙於此事,相對之下怕是怠慢了容娘子。不若我先著他們撥幾個得力的宮人、內侍給你使著,也好幫忙著打理若華閣。」容寧扣著杯沿,指腹來回摩挲,轉而緩緩笑起來,「臣妾省得的,貴妃娘子弄璋之喜是宮中要事。」

江皇后笑嘆,「你如今實在是明事理的。」順勢賜於容寧一盒顧渚紫筍、幾樣果子,再是提點勸慰了幾句,江皇后就以換衣為由開口遣人送客了。

從聖人處回若華閣,必先行經一段長長的宮道,再轉入一處幽靜精巧的園林,跨過一道月洞門才是若華閣。若放在往常容宸妃出行須得備輦,只是容寧一來覺著甫一復位不當如此高調,對江皇后顯得不夠敬重,二來亦是想著熟悉宮中路線。不想此種舉動倒教旁人深感新奇,宮道兩側不時走過的幾行宮人在佇立時多少隱晦地抬了下眼。容寧只當不知,一路目不斜視,惠然卻道:「他們太不像話。」

「理他們做什麼?」容寧笑著輕言,「倒是待會兒後省挑了人來,得由你與長信好生調教,可莫要教他們生事,務實方最要緊。」惠然旋斂怒容而笑,「娘子寬心,惠然定盡心教導他們。只是長信可是個木訥老實的,逗起來有趣得緊,我反是憂心他讓新人給欺負了去呢。」聞言容寧仔細想了會兒長信的模樣,印象裡他盡是沉默的、恭敬的,若不特地上心是斷留意不到的,「這樣的人用著才安心。」

容寧稍頓又說:「不過太老實總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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