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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乙

1

賀耀一個人在病房走廊上走著,這地方好像已經廢棄很久了,斑駁的牆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髒灰。走廊兩側是除了病房還是病房,鏽跡斑斑的鐵房門全部緊閉著,通過門上小窗的鐵欄杆朝裏面看去,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頭頂的日光燈管發出昏暗的光,時不時會閃爍一下,讓他感覺心裏毛毛的。

牆上掛鐘的指針靜止不動,從這地方看不到外面,現在是什麼時候?深夜嗎?

四周寂靜得可怕,壓抑感悄然而至。賀耀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愈發沉重了。

“啪嗒、啪嗒、啪嗒……”突然,從走廊盡頭的拐角傳來一陣緩慢而有壓迫感的腳步聲,賀耀的心臟越來越緊了。

腳步聲越來越大了,有什麼東西正朝自己走過來。

會是誰?會是誰!

危機感洶湧而來,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聲源越來越近,終於——拐角處走出一個沒有右手、五官錯位的畸形人,那人右眼凹陷而空洞,裏面空無一物,另一只眼的位置長著一張沒有嘴唇的口,參差不齊的牙齒暴露在外,額頭上長著缺了一邊的鼻子。原先應該是嘴的地方瞪著一只佈滿血絲的眼睛。

那人見到賀耀笑了,貌似很興奮,咕噥著說了句什麼,嚎叫了一聲朝自己奔來,左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賀耀嚇壞了,立刻扭頭在這長得詭異的走廊上狂奔,拐過幾個拐角後,他沖進樓梯口想要下樓。

向下沖了好幾層樓他才意識到不對勁——這樓梯似乎無窮無盡,他連續狂奔了好久都沒有到達地面,賀耀慌得不得了,他探頭向樓梯之間的縫隙一看。

天呐!樓梯無限連續直至目光盡頭,這樓究竟有多高!

這時上方傳來笑聲,隨後便是一陣陣呢喃,賀耀聽不清楚是什麼,像是惡魔的低語!

有什麼東西從上面下來了,馬上就要追上他了!

賀耀感受到了那個畸形人的情緒,像是獵人把獵物逼進絕境的狂喜!巨大的恐懼包圍了賀耀。

“不要!”渾身發冷汗的賀耀大叫一聲,從夢裏醒了過來。

死一般的寂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耳邊傳來舍友迷迷糊糊的聲音:”你又做同樣的夢了?”

看來賀耀把舍友吵醒了。

“嗯,噩夢……”

“啊……是壓力太大了嗎,這個月第幾次了都……啥時候請個假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好……”

賀耀又閉上眼睛嘗試重新入眠,八點鐘還要起床去上班,不能浪費睡眠時間。

最近好幾次做了一模一樣的夢,都是在同樣的夢境裏夢見同樣的東西——那個缺了只胳膊的畸形人。

他已經不知道是這個月第幾次了,先是自己在陰森可怖的舊住院樓遊蕩,隨後那個人就會出現,開始追殺他,當他快要被追上的時候就會驚醒。

或許真的是壓力太大了吧,賀耀心想著,意識漸漸模糊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八點鬧鈴準時響起,賀耀趕緊起床洗漱,他還得趕去醫院上班。洗漱完畢,他叼了塊壓縮餅乾,拿上工作牌就出門了。

他融進人潮密集的地鐵站,在早高峰的人流裏被擠進了9號線。

人滿為患的車廂裏味兒不小,能聞到早餐在口腔裏初步發酵的味道。但比晚高峰舒服,至少空氣中沒充斥著難以忍受的腋臭味。

“首都地鐵提醒您,下一站,皇家醫科大學第四附屬醫院。Capital   Metro   reminds   you,     the   next   station   is   the   Fourth   Affiliated   Hospital   of   Royal   Medical   University……”賀耀在車廂裏等來了那句他期待了好幾分鐘的雙語播報——除了某些別有目的人,沒人想在這樣的環境裏久站著。

該下車了,賀耀擠到門中縫之前,做好下車準備。

車停了,門一開,賀耀奮力沖出人群,又擠進另一撥人群之中。

賀耀,23歲,皇家醫科大學研一專碩,骨科方向。作為醫學生的賀耀整天忙得要死。上午在四附院跟著導師上班,下午要去導師在另一個校區裏的實驗室幹活兒,運氣好的話晚上十點前能回學校宿舍裏看會兒論文。在實驗室熬夜是常態,最晚的一次他在實驗室直接忙到淩晨四點,在實驗室的空桌子上趴著睡了四個小時然後直接去擠地鐵。

賀耀刷臨時職工卡從職工通道進入了醫院,不遠處佇立著那棟等待被拆除的舊住院樓,這是昨天夢裏的地方,裏面空空蕩蕩沒有人,晚上確實有幾分陰森,被自己拿來當作做夢的素材了。

在四附院換好自己的醫師服,他要在辦公室裏做一些文書工作直到導師到來。

口袋裏突然發出滴滴聲,手機收到短信了,是女友蘇韻苑發來的。

“今天六點能抽空出來嗎,我有話想要和你說。”

賀耀暗暗歎了口氣,這段感情終究還是要走到盡頭了。

他和蘇韻苑是大三在網上認識的,那時候他經常上網衝浪逛聊天室。

有個聊天室叫“剖文析理”,在聊天室發言的都是些文學和哲學愛好者。

那時候賀耀還有餘力和興趣去讀些非醫學專業的書,還是有一定的人文素養的,所以有能力在裏面發表自己的觀點。

其中有個網名叫“沄”的人特別和他聊得來——在他們能想到的各種方面,他們從天文學聊到文學名著,又從古代哲學思想聊到現代社會科學。

沄是首都文科大學哲學系的學生,二人似乎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

慢慢的,他們所聊的話題牽涉到了他們本身。對對方懷著一絲幻想的同時逐漸瞭解了對方,他們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也在首都上大學。

最後他們像很多人那樣,線上下見了面,成為了戀人。

他們像其他情侶那樣認為對方是自己命定的伴侶,無比幸福地度過了熱戀期,也總算撐過了磨合期,但無論如何或許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吧,再強撐下去就不太禮貌了。

賀耀知道自己沒辦法,自己實在太忙了,根本抽不出時間和精力付諸蘇韻苑,她對自己慢慢失去感情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可是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他何嘗不想挽留這段感情呢?可她執意要走,自己留不住。無論怎樣,最後他會尊重蘇韻苑的決定。

悲傷與無力感席捲而來,順著神經網路爬滿了他的軀體。

“賀耀!趕緊準備一下,待會兒有個大手術,你來給我打下手!”

導師急匆匆地趕進辦公室打斷了他的思緒。殘酷的現實似乎不允許他在工作場所懷具一絲絲個人情感。

“好的,陸導。”賀耀急忙站起來答應到,他這才反應過來——無力感瞬間退了回去,他突然有點想嘲笑自己:原來自己已經因為工作麻木到這種地步了嗎?

儘管他不太願意承認,但他已經是一個不應該擁有健康私人生活的醫用機器人了。

“這個病人是一個前同事聯繫給我的,中期左股骨遠端骨肉瘤,要求進行旋轉成形術。”

旋轉成形術……賀耀回憶起相關知識,這個手術差不多就是把膝關節上下全部截掉,然後再把剩下的小腿旋轉半圈接上去,用踝關節來代替原來的膝關節。

旋轉成形術適用於兒童,實質是將膝上截肢轉變為膝下截肢。通過保留更長的肢體來增加髖關節活動力臂,使行走更加省力。並且足跟部的皮膚更加堅韌,更適合假肢接受腔,因此功能遠遠優於膝上截肢。

換好無菌手術衣進手術室之前,他突然問導師:“陸導,我今天晚上能請個假嗎?”

賀耀只是隨口一問,沒期盼過導師能答應。雖然他從沒和導師請過假,但他早就聽一位師兄說過自己的這位導師向來把學生視為生產隊的驢。

除非是家裏死了老母親,不然休想翹班。

“你小子要去幹什麼?”

“估計是女朋友要分手了,晚上去和她說清楚。”

“行啊,去吧......”

賀耀知道沒戲了,導師後半句話肯定是“去了就不用再回來了。”

但他等了會兒,居然沒有聽見導師接著往下說了。

“真的?我能去嗎?”賀耀有些驚訝。

“去吧去吧,在你們年輕人看來這種事情應該很重要吧,誰沒有過年輕的時候?分手的事情不說清楚可不行。”

“謝謝陸導!”

賀耀欣喜起來但又有些惆悵,回了條短信,只有五個字。

“有,老地方見。”

2

悠揚的薩克斯聲洋溢在街邊的一家咖啡店內,這曲子是一名天才音樂家的作品。這位音樂家在短短幾年內就拿遍了國內外的一系列大獎,是藝術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但據說本人還是首都音樂學院的一位學生。

這家咖啡店離四附院只隔了幾條街,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將會是最後一次。

蘇韻苑坐在店內臨街的位置上,透過玻璃外牆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她要等的人六點就該到了,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十分鐘了。

她並沒有顯現出不耐煩的樣子,這樣的情況已經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了,她只是靜靜地坐著,小口啜飲著咖啡。

賀耀早就到了,他在門外不遠處靠牆站著。他閉上眼睛用力呼吸,他需要給自己一點時間,他在組織語言,也在努力平復情緒,給自己接受那個事實的時間。

他深呼吸了一口,終於下定了決心走進了咖啡店。

他沒有說什麼,對蘇韻苑笑了下後徑直坐在了她對面的位置上,但他發現自己還是不敢正視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回避著她的目光。

該死,自己怎麼還是如此怯懦!

蘇韻苑也朝他微笑了一下,賀耀知道這會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對自己笑。

“耀耀,其實我想了很久......你真的是太優秀了,日後一定會成為成功的醫師的吧。”她緩緩開口道。

“嗯。”

“其實我一直覺得,是我配不上你,咱們嘛......可能還是不太合適。”

哪是什麼合適不合適,分明是她對自己的感情已經消耗殆盡,就像攥住一把沙,再怎麼用力細沙還是會從手指間流下,最後留在手心裏的只是所剩無幾的殘渣。

這個月的蘇韻苑已經不是那個月的蘇韻苑了,但他還是那個月的他。

“嗯,這樣啊,我明白你說什麼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賀耀硬撐著吐出字來,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明明組織了那麼久的語言,現在他還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預先準備好的話全被拋之於腦後。

“謝謝你,謝謝你這麼久帶給我的陪伴,也謝謝我自己,希望你不要因此傷心......”

“無需多言,話說到這裏就夠了,祝你幸福。”

賀耀沒聽蘇韻苑接著往下說,起身離開了座位。

他打開門出去了,融入街上的人流,脫離了蘇韻苑的視線。

媽的,怎麼會不傷心呢?怎麼會不傷心呢!儘管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蘇韻苑的話時心裏還是像被紮了一刀,那個地方在流血啊,在流血!

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可是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他怕再在咖啡店裏多呆一秒情緒就會溢出來。

似乎是兩肺之間的什麼重要的器官不見了,在劇烈的情緒波動後,連綿不盡的悲傷還是淹沒了他。

他努力告訴自己那個女人不值得自己為他悲傷,不過是一次小小的分手而已,沒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但這情緒不是他能控制的,和那個女人的點點滴滴從記憶的某個角落彌漫開來,佔據了他的腦海。

他失了神地在街上走著,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女人,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他麻木地走進了地鐵站,在師大下車,步行幾個街區後又走進另一個地鐵站,不知道在哪兒下車,不知道走過幾條街,沒留意路上有些什麼,遇到紅燈停,遇到綠燈行,遇到地鐵站就進,等一列不知去哪兒的地鐵,最後不知道在哪兒下車。

他就這麼失神漫遊了幾個小時,最後一抬頭,被眼前的東西嚇了一跳才回過神來。

他又不知怎麼回事走回了四附院,眼前這不就是夢裏的廢棄住院樓嗎?

......

“得了得了,兄弟,別傷心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還是放不下,我放不下!”

宿舍裏,林顯星正在安慰情緒崩潰的賀耀。

研究生宿舍都是上床下桌的兩人間,林顯星是賀耀唯一的室友,他這人挺有意思的,平日裏除了幾個同門,只有他和賀耀比較玩得來。

本來賀耀遊走了幾個小時情緒稍微平復了些,晚上和林顯星說了這件事,可沒想到說著說著又沒忍住崩潰了。

他多想再把她追回來,但他清楚地明白他已經追不回蘇韻苑了,分手是有情緒分手和非情緒分手之分的,前者待雙方冷靜後很容易複合,但後者不行,分了就是分了,一方執意要走另一方不可能拉回來。

“嘿,放不下?放不下就找法子放下!我有妙計,不知主公可願聽聞?”林顯星突然擺出一副賤兮兮的樣子。

“什麼妙計?”

“主公請聽顯星細細說,此計分上中下三策,所謂下策,就是去把她追回來,付諸大量時間精力和金錢後或許可以複合。”

“否定下策,追不回來。”

“所以我說是下策嘛,還有中策,小不忍則亂大謀,中策就是先忍一波,隨著時間慢慢把她忘記。”

“說得輕巧!傷心難過的又不是你!”

“哎哎哎別急,還有上策,聽我說聽我說。”

“說。”

“說白了你傷心就是因為心裏突然空缺了一塊,所以暫時接受不了。那咱們把它填補起來就行了——你可以過段時間在學校或者醫院裏重新找個女朋友,我說了嘛,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多的是!”

“你有過感情經歷不?”

“暫無,鄙人不才,單身二十年有餘。”

“合著你也沒經驗啊?說的什麼狗屁玩意兒,睡覺了睡覺了!”

賀耀不想再理會林顯星,他爬上床拉上床簾,企圖通過睡眠來暫時忘記那個女人。

“主公不要激動!在下還有上上策!”林顯星急忙抬頭喊道。

“說!”賀耀探出頭來。

“咱們可以花錢消災,啥時候請個假去找心理醫生,術業有專攻嘛,你專業修骨頭,人家專業修心。”

“行,算你狗嘴裏吐出象牙來了,看啥時候有空吧。”

賀耀輾轉反側數小時,不知什麼時候才睡過去。

3

他又做同樣的夢了。

賀耀獨自在病房走廊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這地方好像已經廢棄很久很久了,斑駁的牆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走廊兩側是緊閉著的兩排病房,通過門上小窗的鐵欄杆朝裏面看去,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頭頂的日光燈管發出慘澹無力的白光,時不時會閃爍一下,讓他的心裏直發慌。

牆上掛鐘的指針就像被凍住了一般一動不動,從這鬼地方看不到外面,現在是什麼時候?會是深夜嗎?

四周寂靜得可怕,好壓抑啊......賀耀的心臟跳動得愈發沉重了。

突然,從走廊盡頭的拐角傳來一陣緩慢而有壓迫感的腳步聲,賀耀的心臟越來越緊了。

腳步聲越來越大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向自己靠近。

似曾相識!

恐懼浮現在他的心頭,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聲源越來越近,終於——拐角處走出一個沒有右手、五官錯位的畸形人,那人見到賀耀笑了,貌似很興奮,咕噥著說了句什麼,嚎叫了一聲朝自己奔來,左手拿著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賀耀心臟驟停,他嚇壞了,立刻扭頭在這長得詭異的走廊上狂奔,拐過幾個拐角後,他沖進樓梯口想要下樓。

向下沖了好幾層樓他才意識到不對勁,這樓梯似乎無窮無盡,他連續狂奔了好久都沒有到達地面,賀耀慌得不得了,他探頭向樓梯之間的縫隙一看。

救命!樓梯無限連續直至目光盡頭,這樓究竟有多高!

這時上方傳來笑聲,有什麼東西從上面下來了,馬上就要追上他了!

賀耀感受到了那個畸形人的情緒,像是獵人把獵物逼進絕境的狂喜!巨大的恐懼包圍了賀耀。

畸形人出現在眼前,賀耀兩腳一軟倒在了地上。

畸形人一直在低語著,現在賀耀總算聽清楚了。

“挖掉你的心臟,吃掉你的心臟......挖掉你的心臟,吃掉你的心臟!”

畸形人走下臺階,越來越近了,畸形人發出一陣陣奸笑,就像哪根筋搭錯了的精神病人,本來就錯位的五官因為笑容扭曲得更加不成樣子,畸形人左手舉起了刀——

賀耀下意識舉手格擋,他已經想像出自己被開膛的模樣了

左手邊的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扇門——明明賀耀之前下樓的時候這裏什麼都沒有。門就這麼莫名其妙出現在樓梯間裏,這是只有夢中才會出現的構造。

門開了,裏面竟然沖出個白衣少女,她一刀砍下了畸形人揮向賀耀的左臂!畸形人一驚,向後跳出半層樓的臺階,移動到平臺上與少女保持距離。

“想的真美啊你這食肉者!立即離開這名羔羊的夢境,否則失去心臟的人會是你!”

“牧羊犬嗎?嘿嘿,哈哈——”畸形人怪異地笑了,“我可是跟了他快一個月呢,今天終於可以挖出他的心吃掉了,你卻讓我放棄到嘴邊的肥肉?那你的心臟我也會一起吃掉的,你就和他一起在渴求血液的道路上迷失自我吧!”

隨著一陣咕嚕咕嚕聲,畸形人將雙臂長了出來。

“斷肢再生?看起來是個雜魚,沒想到起碼是‘階’級的食肉者。”

“嘿嘿——你當我這麼多心髒是白吃的嗎,再吃幾個心臟我就能變成‘空’級了,到時候整個首都的牧羊犬都無法干涉我!”

“很遺憾,你沒有再繼續吃下去的機會了,你的食心之路將在今夜終結——在這個夢裏!”

少女縱身一躍,揮刀斬向畸形人。

畸形人雙臂交叉勉強擋下了這一刀,受力後退幾步,他右手向空中一揮,像是想握住什麼東西。

少女見狀迅速閃身向前,刀光一閃,斬斷了畸形人在半空中的右手!

“還想虛空拔刀?才不會給你機會!”

畸形人暗叫不好,連忙後跳,重新拉開距離,他右臂斷口還在淌血,只能左邊身子向前,躬身擺出格鬥姿勢。

“怎麼,這就無法再生了?原來還是雜魚啊。”

畸形人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戰鬥中接話了,他全神貫注地準備防禦,提防著少女的刀鋒。

少女箭步前刺,畸形人橫移躲閃,借機想要近身擒拿。少女卻以右腳為支點借著沖勁旋轉——就像一把藏著刀鋒盛開的花。花拒絕著一切妄圖褻瀆之物,刀鋒斬裂開畸形人伸來的手掌。

“啊啊啊——”畸形人吃痛,哀嚎著後退幾步。

少女又借著旋轉的勢頭使出一記橫踢,正中畸形人的腹部,把他踢飛出去幾米遠。

“好弱啊,你已經快要維持不住用來嚇唬羔羊的第二夢體了吧?你這個樣子看著真是怪獵奇的。”

仿佛是在回應女人的話,畸形人的臉部就像是氧化的相片那樣漸漸模糊,待到再清楚時已經變成了一張再尋常不過的中年男人的臉。

中年男人掙扎起來拔腿就跑,他在走廊上狂奔著,想要找一扇門。

門!只要有門就能從夢境中脫出!

“想逃?做你的美夢!”

少女閉上眼睛,左手攥拳在空中徐徐橫劃。

待到左臂完全舒展,她猛然睜開眼睛,緊握著的拳頭像盛開的花一樣展開!

無形的波動從少女指間釋放,波動席捲之處一切都變了模樣。

賀耀發現波動所及之處全部變成了白色的花海,天花板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點綴著無數閃耀繁星的深藍夜空。陣陣微風拂過,夜空下的花海隨風搖擺著,顯得靜謐而美麗,讓他發自內心地感到震撼。

波動迅速擴散,就在中年男人快要觸碰到一扇門的時候追上了中年男人。

“什麼?你居然能強行改變夢主的夢境!你是誰!”中年男人癱坐在地上。

“我?當然是你口中的牧羊犬啊,不然還能是什麼?”少女追了上來反問男人,刀鋒抵住了他的胸口。

“一般牧羊犬不可能這麼強!你到底是誰!”男人無比驚恐,這個少女絕對有著能夠殺死他的壓倒性的力量。

“好啊,那我告訴你吧,我身為第六補正者,於此對你進行制裁,能被我奪走心臟你應當感到榮幸。”

“有序列的補正者!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個羔羊的夢裏,為什麼!”

少女沒再給男人說話的機會,俐落地取出了他的心臟。她搖手一捏,心臟像玻璃一樣破碎掉,化為紅色粉末彌散開,粉末在空中漂浮了一會兒,隨後飛向並融進了少女的腹腔。

失去心臟後,男人的軀體開始分崩離析,最後就像風中的沙一樣消失不見。

賀耀望著少女的背影,那熟悉的背影和那個女人是那麼的相像,他在夢裏哭了出來。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啊,”他大喊,“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哦?這樣啊,”少女回過頭來,俏麗的臉龐上綻放出花一樣的笑容,“那麼你要記得我哦,我們還會相見。”

賀耀愣了下,少女不是蘇韻苑,只是背影相像的另一個人罷了。

......

又一次夜半夢醒。

原來只是個夢啊,賀耀心想,不過好在這次不再是噩夢了。

4.

第二天醒來後,不知怎麼回事,做完昨夜那個夢後心情舒暢了不少,像是壓在心上的石頭被挪走了。不過失戀的陰霾還殘留著幾分,他還是會忍不住去想蘇韻苑。

除此之外,他仍然在重複著往日的流程,輕手輕腳洗漱,把壓縮餅乾和手機揣兜裏就出門了。他要保證這一套流程發出的聲音不會太大——林顯星還在睡大覺,他下午才上班,所以基本都是一覺睡到午餐飯點。

說實話他挺羡慕林顯星的,雖然林顯星專業不如他吃香,但是活得比他輕鬆。從這樣繁重而乏味的工作中抽身早已變得不可能,自己還要什麼時候才能熬到頭呢?等碩士畢業他還要深造讀博。之後不出意外的話他這樣的所謂高材生會進那種全國都能排上號的醫院工作,隨後還是得熬,從住院醫師熬成主治醫師,從主治醫師熬成副主任醫師,運氣好的話再熬下去能變成主任醫師,再然後就是等退休了。未來的日子似乎一眼就能望到自己入土。而且沒了蘇韻苑,“結婚”這一項進程也還得從零開始——也許是十月後,也許是十年後。

或者永遠都不開始。

他突然感覺人生前路灰濛濛的,成年人的日子似乎一眼就能望到頭,似乎又望不到頭。

賀耀和往常一樣擠進9號線,他突然想起昨夜夢裏的那個少女來,那個少女的回眸一笑是那麼的驚豔,烏黑的頭髮披在她的肩頭,她的眼睛明亮而又深邃,像是秀麗陽光下的一汪深泉。俊俏潔白的臉頰笑起來和花一樣燦爛——不,她本身就是鮮花吧。

那嬌小的身影站立於星空下的無盡花海之中,帶給人一種震撼心靈的美。

真想再夢見她一次啊,他眼前浮現起那個少女的側臉,她的面容愈發清晰——清晰得過分了,就好像那個少女就和他隔著車窗玻璃站著。

等等,這真的是想像嗎?那個少女好像真的就站在車窗外!

賀耀覺得一定是自己前些日子沒休息好壓力太大,都出現幻覺了,他揉揉眼睛又猛地甩了下腦袋,一看那少女還在!

少女帶著耳機抬頭望著寫有地鐵運行方向的牌子,似乎是在想些什麼,她好像是沒趕上這一趟地鐵,在人群中靜靜地站立著,就像一束遺世獨立的二月蘭。

這不是想像也不是幻覺,那個人真的存在!

一種奇怪的感覺驅使著賀耀,他急忙想要去下車找那個少女,地鐵卻馬上就要運行,自動門開始緩緩閉合。

賀耀急了,急忙擠到門邊,想要伸手扒住門。可是門還是在他手指到達之前完全閉上了。

地鐵開始加速,賀耀眼睜睜地看著那少女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在擁擠的人群中掙脫出右手用力朝少女揮舞著,對方沒往這邊看。

到了下一站,賀耀趕緊下車,想要搭乘反方向的地鐵回去。

可人家不是地鐵站裏待人投喂的垃圾桶,等他回去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少女了。

接下來一整天賀耀魂不守舍的,好幾次差點撞到人。分手的事情已經不會對他造成一丁點兒影響了,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今早在地鐵站裏遇見的那個少女。

為什麼那個少女和自己夢裏出現的那個人長得那麼像?只是巧合嗎?

不管是不是巧合,賀耀都沒由來地想要再見上那個女孩一面。

一定要再見到她,賀耀下定了決心。

次日早晨,賀耀就在地鐵站裏靠牆站著,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早八點三十二分,昨天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遇到那個少女的。

賀耀不停朝人群中張望,想要再找到那一束二月蘭。人流像水流一樣來了又去,交融又分開,他沒有在裏面找到他想找的人。

等到八點五十,擁擠的人流仍然勢頭不減,賀耀還是一無所獲,或許人家早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上地鐵離開了,又或許人家今天根本就沒來地鐵站。

現在再不去醫院就要遲到了,但是賀耀不想放棄,什麼以往沒有的東西驅使著他,他還默默站著,期待著奇跡會出現。

他看到了,那個似曾相識的嬌小身影出現了在月臺的另一頭!

地鐵即將啟動,他沖進人流奮力向前擠著,終於,他成為了關門前的最後一位乘客。

那個少女上車的車廂離他還隔了兩個車廂,他拼命向那個方向跋涉。

“讓一讓啊讓一讓!”他迎面撞上了好多人,“對不起請讓我過去!”

儘管他已經用上了全力,可還是前進得非常緩慢,好幾次他差點就要到達那個車廂了,卻又被中途上下車的人流擠了回去。

地鐵已經過了四附院,可賀耀不在乎!

終於,他到達了那個少女所在的車廂,已經能看到她了,就在車廂的另一邊!

“廉政廣場,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有序下車。The   Lianzheng   Square   has   arrived.   Please   get   off   the   subway   in   an   orderly   manner……”

好死不死,地鐵偏偏在這時候到站了!

少女要在這一站下車,賀耀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流裹挾著先他一步離開了車廂。

賀耀順著人流下了地鐵,慌忙地四處張望,她朝哪里去了?

在那邊,她上了右邊的電動扶梯!

這個點很多要上班的人已經快要遲到了,地鐵站裏的其他人未必不比賀耀急,甚至有好些人在地鐵站裏跑了起來。

人太多了,不能走電動扶梯,會跟丟的!賀耀不想讓那個少女又一次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他要選一條人少的路。

賀耀沖進樓梯間向上跑去,他必須上升得比電動扶梯更快!

儘管樓梯間裏也還是有零星的幾個人擋著他,讓他無法全速奔跑,但絕對比電動扶梯快!

沖出地鐵站來到地面,他向四周掃視,那個少女剛好拐進了街角,再晚一秒出來就會跟丟。

那個少女離自己只相隔七八十米了!儘管這個距離比在地鐵裏遙遠得多,但是地面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的了。

“她說這裏的風太寂寞~吹散了你和我~她說玫瑰總會枯萎~這不是你的錯……”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不出意外應該是導師在打電話找他了,他看也沒看直接拒接了來電!

“喂,等等!”

賀耀全速向前跑去,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陣風一樣,這輩子好像沒跑這麼快過。

越來越近了!

那少女快遲到了,貌似沒聽見賀耀叫嚷,她加快了腳步,又左轉進了一所學校。

賀耀剛跟著沖進去,卻被保安攔了下來。

“誒誒誒,你是學生家長嗎?學生家長出示家長證才能入校!”

賀耀說自己不是家長,要進去找個人,保安問他要找的學生名字和班級,賀耀答不上來。保安便把他趕了出去,說什麼也不讓他進來。

嘛,無妨,賀耀心裏升起一絲喜悅,只要知道她進了這學校就好,她遲早會出來,那自己只要一直等著就好了。

賀耀後退幾步,校門上邊掛著塊巨大的牌匾。

首都第十八中學高中部。

原來那少女還只是個高中生啊,說起來看她穿的衣服確實像是校服。

他走進學校對面的奶茶店坐下,耐心地等著,他可以一直等下去,他期待著再次見到那個少女。

手機又響了,一看果然是導師,賀耀想了想,又摁下了紅色的拒接鍵。現在導師肯定在滿醫院找他,他明白自己的行為已經很出格了,甚至算得上是惡劣。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導師解釋——難道要告訴他因為在找一個像是自己夢中情人的高中生所以乾脆突然翹班嗎?那就乾脆不解釋好了,哪怕之後導師找他算賬讓他在接下來的讀研生涯裏生不如死或者讓他直接捲舖蓋滾蛋,他也在所不惜。

他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驅使著來到這裏,賀耀真的好想再一次見到她!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導師一共打了二十三個電話過來,無一例外全部被他拒接。而且賀耀沒有等到鈴聲自己消失,而是十分強硬地主動按下拒接鍵,仿佛是在告訴電話那邊的人:管你是誰,我不會接你電話的,今天休想找到我!

到了中午對方才不得不放棄,再也沒打電話過來。

......

下午四點,放學鈴響起,學校廣播站開始放起流行歌曲,熙熙攘攘的人流伴隨著巨大而嘈雜的聲音走出了校門。

少女帶著耳機,獨自穿行在人流中,儘管她和周圍的人穿著同樣的校服,但她卻顯得格格不入,就像是束遺世獨立的花。

她出來了,賀耀看到她了,那一束二月蘭!

他跑了出去追上少女的背影:“你好,請等等!”

少女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於是回過頭來。

他們就這麼對上了視線。

少女的那對眼眸清澈而深邃,讓人想到陽光照耀下清澈而又不見底的深泉。

“請……請問!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呀,啊啊啊?”

少女被眼前追上來的這個人嚇了一跳,心臟猛地一緊,她認出賀耀來了,怎麼會是他——那個羔羊?自己當初只是開了個玩笑,他怎麼會在現實裏找過來!

“對不起,我真的很想見你!我是不是已經在什麼地方遇見過你了?”

賀耀堅定地注視著少女的眼睛,他從未如此堅定過。

“我我我……我不認識你!”少女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幾個路人的視線朝這邊投射過來,少女開始有些慌了,支支吾吾轉身要逃。

賀耀急了,一把拽住少女的手腕大聲說:“等等,不要走!我們絕對在哪里見過!”

這下子周圍人的目光全朝這邊聚集過來——這裏似乎有場好戲。

少女更慌了,她只想當一個放學路上的透明人,周圍人的目光是如此熾熱,讓她無法忍受,現在的她就是熱鍋上的螞蟻。

“都說了我不認識你!神經病啊,你還想要我怎樣!”少女急得快要哭出來了,聲音略帶點哭腔。

“喂喂喂,幹什麼幹什麼!”

保安過來了,大聲叫嚷著,少女趁機掙脫開賀耀的手,落荒而逃,賀耀最後看見她的眼角似乎帶著幾滴淚水。

5

賀耀坐上了回學校的地鐵,歸途似乎格外輕鬆。

雖說對方拒絕和他交流,但自己的心情還是舒暢不少,至少他見到了他想見的人,現在的心情說是有幾分喜悅也不過分。

賀耀還是清楚記得夢中的那張臉,為什麼那個高中生少女會出現在他的夢裏呢?賀耀突然想到,那個少女每天都要和自己搭乘同一條線路的地鐵,或許是之前在地鐵裏無意識地看到過那個少女,於是她的臉才會出現在那個奇怪的夢中吧。

事實是夢裏的那個少女和現實中的她沒有半點關係。

細細想來,他貌似做得有點出格,自己確實給那個少女帶來困擾了。

不過也沒有道歉的必要和機會了,他和現實中的那個少女沒有半點瓜葛,怎能莫名其妙不經過本人同意就闖入人家的生活呢?要是自己再跑到人家校門口去道個歉,那才叫荒誕無比。

那個少女的事情可以放下了,失戀的苦悶也消失的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有賀耀無比舒暢的好心情。

不過嘛,還得想好明天怎麼和導師解釋,但其實不管怎麼解釋,迎接他的一定會是十分嚴厲的懲罰吧?

嘛,無妨,年輕人總得任性幾次對吧?哪怕就是為了一個只在夢裏見過的陌生人。無論是什麼懲罰自己都能心甘情願地接受。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頭一看居然是林顯星,這個點他正好下班。

“嘿,賀耀!真巧,你也現在回學校宿舍?”

“是啊,真巧。”

“這麼早?真稀奇啊,你今天算是讓我開了眼了,有記錄以來你最早一次回宿舍是在晚上九點二十三,今天這才五點多,今天咋下班這麼早?”

“我今天沒去上班。”

“啊,你居然從你們導師那裏請到了一整天的假,真是不容易啊。不過既然失戀了,請一天假轉換下心情也好。”

“沒,我沒請假,我是今天早上突然決定不去上班的。”

“啊?什麼!”林顯星驚訝得下巴要掉到地上去了,“不是,就你們那導師的性子,你還敢這麼搞?膽子真肥,怕不是要捲舖蓋走人了!”

他不知道賀耀是哪根筋搭錯了,面對那個號稱全學校最嚴厲的陸姓導師,賀耀居然敢這樣胡來!吃處分都算是輕的,聽說那個導師有權有勢,賀耀的醫師生涯就在這裏斷掉也不稀奇。

“無所謂了,我自認為做了對的事。”

“你……你不會是因為失戀所以傷心得連班都不上了吧?”

“這個……不太好解釋,總之我不後悔就對了。”

“我知道了,唉,就現在吧,我陪你一起去找心理醫生,再這麼下去我怕你出事情。”

“不,我已經不需要心理醫生了,”賀耀笑了,林顯星頭一次看他笑得這麼燦爛,“現在的我才是正常的我,一個屬於‘人類’的我,而不是那個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的機器。”

賀耀突然抱了下林顯星,想告訴他自己沒問題,不用擔心。

林顯星突然有點害怕,媽的,他不會是受到的打擊太大變成同性戀了吧?

……

又一次鬧鐘鈴響,賀耀頭一次發現透過窗簾間隙灑落在室內的晨光是如此明亮耀眼,這個早晨是充滿希望的一個早晨!

走在路上似乎腦海中有一股旋律響起,讓他沒由來地想跳舞——儘管他從沒學過跳舞。他明白自己的生活似乎已經改天換地,全因他有了應付枯燥日常的好心情。

他突然有點想感謝那個少女,不知怎麼回事心情確實是被轉換過來了,世界上最劃得來的買賣就是花錢買快樂,更何況他還沒花錢!

不過他明白這份好心情或許到了醫院見了導師就要被磨滅一些了,殘酷的現實永遠是保持快樂的天敵。他刻意不去想像待會兒導師會怎麼訓斥他,想像這些只會影響他的好心情,難得的好心情能多保持一秒是一秒吧。

他這麼想著,走進地鐵站,剛下到月臺,被旁邊一個青澀的女聲叫住了。

“你好,能等等嗎?”

賀耀聞聲扭頭一看,叫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天那個少女。

怎麼會是她!

“啊,好。”賀耀愣了愣神,少女出現得是如此突然,他從未想過對方會主動和他再見。

她叫住自己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是要自己為昨天的事情道歉嗎?

嘛,無妨,不管怎麼說自己昨天的行為確實有些出格,既然又遇到了,道歉是應該的。

“對不起,”賀耀低下了頭,誠懇地說道,“昨天是我做的不對,我在這裏真誠的向你道歉。”

“我,我才不是想和你說這個!不過……我接受你的道歉就是了。”她嗔怪道,靦腆的少女有些臉紅,她似乎是沒怎麼和異性說過話。

“那是為了什麼?”

“你是大學生嗎?”少女問他。

“我是研究生。”

“那研究生是大學生嗎?”

“算是吧。”賀耀點點頭。

“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少女說話聲音越來越像,貌似是有點不太自信。

“什麼忙?”

“來……來輔導我數學。”少女徹底羞紅了臉,仿佛這是個難為情的請求。

“為什麼是我?沒記錯的話我和你只有過昨天的一面之緣吧。”

“因為我感覺你應該不是壞人。”

“那好啊,”賀耀笑了起來,“我可以給你輔導數學。”

“先說好可是沒有報酬的喔,不然也不會來找你……”少女低頭小聲說道。

“好啊,沒問題,我不要報酬,什麼時候去找你?”

“晚上六點半可以嗎?就在這裏碰頭,我們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實在不行去我家裏,”少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說道,“你你你可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我媽媽也在家的!”

“好好好,別‘你你你’了,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賀耀。加貝賀,光翟耀。”

“我叫徐五琴,五根琴弦的五琴。”

9號線的地鐵進站了,週六少女不用去上學,他們就這樣別過。

賀耀現在感覺現實有點不現實了,有些飄飄然,和徐五琴說上話的感覺真不錯。

等等,他突然想起來,他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學過數學了——答應少女的時候他沒有考慮這個問題。

上一次學數學還是大一下學期學醫用高等數學,自己早就把高中數學給忘得一乾二淨。

再等等,他貌似根本沒有時間去與少女見面,除非導師今天讓他就捲舖蓋滾蛋,不然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六點半趕到地鐵站。

該死,剛剛自己貌似有點得意忘形,答應得太順暢了!

地鐵很快就到了四附院站,賀耀這時候終於開始有些害怕了,他忐忑不安地進入四附院,換好醫師服走進了辦公室。

喔,他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導師在等他,審判之時已至。

6

“早啊,陸導。”賀耀強裝鎮定問了個好,可頭上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導師沒說話,打開保溫杯緩緩喝了一口茶,待到茶水完全咽下去才說了一個字。

“坐。”

賀耀心驚膽戰,乖乖坐了下來,椅子上好像有注射器針頭在紮他的屁股。

導師把杯蓋放在桌子上,力度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但賀耀卻感覺杯蓋像是重重砸他的顱骨上。

“昨天我打了你幾個電話?”

“二……二十五個。”賀耀支支吾吾說出了那個不算小的數字。

“為什麼不接?”

“我,我……”賀耀組織著措辭,他要想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用再說了。”導師卻擺擺手,沒等賀耀回答就打斷了他,站起來走到窗邊。

“賀耀啊,人在年輕的時候,是最容易受到感情影響的。年輕人嘛,衝動,能理解。但你不能永遠這樣下去是吧。”

賀耀只聽見了“能理解”三個字,看來事情還不算太糟!

“誰沒有受過愛情的困擾呢?像我之前,唉,別看我現在又禿又油,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不說校草,說是系草也沒人反對。”導師開始自顧自回憶了從前。

賀耀突然有些想笑,什麼校草系草,讀過五年本科的他知道醫學院校雷根本沒這種東西,好看的男男女女不是沒有,但誰會吃飽了撐著選一個年級最好看的人出來?有那閒工夫不如去多背幾頁書。

“我之前也被一個女人迷得死去活來啊,那時候不知多少人在追她,我也是其中之一,我追了她好多年,追到那個女人從我的學妹變成我的同事,再到她離職——我都沒有把她追到手,唉,前天那個旋轉成形術的病人還記得沒有?就是她介紹來的,我原以為自己早就把她忘了,也以為她早就把我忘了,可沒想到最近又記起來好多那時候的事。唉,看著你就想起那時候的我來了,這次我就放過你了。你小子早點從失戀的陰影裏走出來,下次記得按時上班!”

“是!”賀耀猛地站了起來,裝模作樣地行了個軍禮,“感謝陸導不罰之恩,賀耀願鞍前馬後為陸導效勞!”

賀耀被自己逗到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導師也笑了下。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以後六點到點你就下班吧,不必留在實驗室裏了。”

“啊?為什麼?”

“哼,我聽到有學生說我把你們當做是生產隊的驢,怎麼可能!我是那種人嗎?科學研究的大廈不是一天一夜就能建好的,你們這些工人也得有自己的私人生活才對。”

導師睜眼說瞎話,其實他巴不得自己的學生二十四小時待命,在他這個建築師的指揮下沒日沒夜工作。實際情況是隔壁首國醫最近有個研究生因為不堪重負在實驗室裏服毒自殺了,自殺學生的導師是個三十多歲的愣頭青,沒權又沒勢,所以只能在輿論的壓力下辭職。

雖說自己比他安全,但終歸還是謹慎些好,所以讓手下的驢暫時撒撒歡兒吧。

“謝謝陸導!”賀耀心中狂喜。

接下來的工作同往日一樣繁重,但是賀耀卻覺得格外輕鬆。最近新收了一個踢球骨折住院的高中生,上午查房的時候賀耀借了本高中數學資料書,下午在實驗室裏抽空翻了翻。

能考進臨床醫學專業的人高中數學不會差,重新記憶那些基本的定理和公式並不費力,不知道五琴數學怎麼樣,如果數學水準不怎麼樣,那輔導起來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如果問一些稍微難一點的問題,自己可能一時半會兒就回答不上來了。

嘛,無妨,課程輔導是長期的事情,五琴在學自己也在學,大不了現學現教。

事情就這麼好起來嘍,賀耀心想,真棒。

很快就到了六點下班,回到早上見面的地鐵站,五琴正在等他。

五琴的衣服像是特地搭配過的,她穿著一件純白色的襯衫,把下擺紮進了淡藍色長裙裏。長裙下方是一雙白得耀眼的低幫運動鞋,少女潔白而纖細的腳踝露了出來。五琴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青春活力的氣息,又有一絲絲少女特有的青澀從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

五琴手裏提著個帆布袋子,不出意外裏面是今天晚上的學習資料。

五瑟齊肩的黑色長髮披散開來,她貌似沒有化妝的習慣,她那張藝術品似的臉無需任何人工修飾就已十分精緻,但又流露出一種自然而清秀的美。

那對眼眸永遠是五琴最有殺傷力的武器,和那雙眼眸對上視線會讓人有一種被吸進去的感覺。

“啊,是你!我們去哪兒?”五琴有些不自然地叫道,她紅著臉把頭扭向一邊,不敢直視賀耀的眼睛,似乎那會使她很不自在。

少女這副模樣讓賀耀突然有一種上去揉她頭髮的衝動,但賀耀忍住了。

“去周圍的咖啡廳奶茶店之類的地方看看吧,”賀耀笑道,“找個人少安靜的地方坐下來。”

這附近算是首都最有煙火氣的幾個街區之一了,不缺吃飯喝茶的地方。但之前從未在週六傍晚獲得過自由時間的賀耀忽略了一件事,現在是休息日的晚飯點,這附近根本不存在他說的“人少安靜”的地方。

“去我家吧,”找了一會兒未果後五琴無奈地說道,“沒多遠。絕對絕對不能亂來哦!你要是欺負我我媽媽會生氣的!”

“放心,我保證不做出格的事。我可沒你想像的那麼壞,而且你不是說過你覺得我是好人嗎?”

“哼,難道我覺得你是好人你就是好人嗎?”五琴嘴硬反駁說,“跟我來!”

7

五琴領著賀耀往小巷子裏鑽,像兔子鑽過草叢間隙那樣穿過了幾個街區。一路上五琴借機問了些賀耀的事情,賀耀如實回答,讓五琴多瞭解了他些。

隨後他們來到了一片老舊的建築群裏,面前是一個看上去小有年頭的老式社區,覆蓋樓體外側的青綠色瓷磚已經有著隨處可見的脫落——現在不會再有新的居民樓用這種瓷磚了,這是上上個十年的流行色。地面則是暗灰色的水泥路面,相比起美觀性幾乎完全強調性價比。

與大部分現代社區不同,這個樓層不高的老式社區沒有電梯,而且一樓也住人。這裏的一切都陳舊不堪,與之前的繁華地段相比仿佛就是另一個世界。

五琴帶著賀耀繼續在社區裏穿行,這個社區大得離譜,在外人看來這裏已經和迷宮一樣了。五琴卻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樣輕車熟路——唉不對,這裏好像就是她家吧。

最後他們在一幢看上去和周圍建築物沒什麼不同的舊居民樓前停了下來,這幢偏僻的建築物遠離主幹道,淹沒在花花綠綠的樓海裏,怕是上門推銷賣保險之類的傢伙都不會來這種地方。

五琴進樓,拿鑰匙開門:“媽媽,我回來啦!”

五琴家居然在一樓,一樓和頂樓弊大於利,往往是最便宜的樓層,看樣子五琴家的經濟條件不會太好。

屋裏的傢俱貌似都很陳舊,很多電器都被泛黃的白布寶貝似地蓋著,或許對於五琴家來說普通的電器並不廉價,估計那些東西是這間房子裏最珍貴的東西吧。

一股略刺鼻的油香味兒撲面而來,這是炒菜時彌漫出的香氣,貌似有人在炒家常菜,賀耀感覺到一股久違又熟悉的煙火氣——讓他聯想到了自己家。

賀耀是從南方小城市裏考出來的孩子,家離首都有一千多公里,以前在家裏媽媽也經常炒菜給他吃,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來著?記不太清了,貌似是他考上本校的研究生之前吧。

想來確實已經好久沒有回過家了,連電話也很久沒有給家裏面打過,等有機會打個電話給媽媽吧。

“五琴回來啦?”一名穿著圍裙的中年婦女從廚房裏急匆匆迎了出來。

就如同經濟條件不佳的家庭裏的所有媽媽那樣,五琴媽媽身高中等,體型偏瘦,但顯得十分有力,仿佛可以承受生活中所有的壓力。她的頭髮有些許灰白,但仍然梳理得整整齊齊,給人一種落落大方的感覺。

她的眼角刻滿了皺紋,流露出的是歲月的滄桑。她的手皺巴巴的,因為勞累而變得粗糙,就像是一份用力生活過的證明,訴說著她的堅韌與付出。

見到女兒令她那張飽經滄桑的臉瞬間燦爛起來,她一定深愛著五琴吧。

“媽媽,這位是我請來輔導數學的老師,是個大學生。”五琴介紹起賀耀。

“阿姨好,我姓賀,叫我小賀就好了。”賀耀笑著打了個招呼,說實話此情此景讓他感覺很溫馨,怎麼形容呢,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裏。

“好啊好啊,謝謝小賀老師你來給我們家五琴輔導,今晚在我們家吃飯吧。”五琴媽媽熱情地說道。

“不用不用,我在外面吃點就好了,不勞您費心。”

“哎呀,多雙筷子的事兒!”

賀耀推辭不過,最後還得留下來吃飯,五琴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房間。擺設好東西開始復習。

賀耀注意到了房間裏的一個大家夥,那是架立式鋼琴——鋼琴不是特別高檔,但少說也得幾萬塊,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東西,與周遭的一切顯得格格不入。

五琴注意到了賀耀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道:“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家裏不是特別有錢……我是藝術生,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不該學這個,但是我媽媽很愛我啊,僅僅因為我喜歡,就為我付出了全部力氣,在首都,在這個物價高到離譜的地方,她每天要打三份工,還要花費時間和力氣來照顧我,來打理我們的家。只為了能支撐起我的興趣。

“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我的生物學父親——那個壞人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帶著姐姐就離開首都了,媽媽獨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這些年裏她只有我了,我也只有我媽媽。媽媽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裏,所以我也想考上最好最好的音樂學校來證明我媽媽沒有錯。我真的,好想啊……”

五琴情緒出現了波動,她越說越不平靜,最後居然有一點點哽咽。賀耀趕緊把右手搭在了她柔弱而嬌嫩的肩上:“沒關係,你可以的,你的努力一定會有回報的!不要把自己想像得那麼沉重,只要做好該做的事情,好的結局自然會到來!”

“嗯!”五琴的眼眶有一點點濕潤,“我們開始吧。”

五琴藝考剛結束,前陣子正式進入了文化課程的復習階段,她的目標是首都音樂學院。

首都音樂學院是國內頂尖的藝術類學校,五琴之前沒有拿過什麼大獎,想要考進首都音樂學院只有盡可能提高自己的文化課成績。

高一高二的時候五琴幾乎沒有精力去搞文化課成績,現在相當於從頭學起,讓她在不到一年內把成績提升到目標水準相當困難,難度不亞於讓普通學生衝刺頂尖大學的王牌專業。

不得不說五琴能有這個願望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的,賀耀是經歷過應試教育中殘酷廝殺的過來人,學習方法的養成和基礎知識的輔導他都能夠幫上忙,剩下的就是看五琴有沒有下十個月苦功夫的決心與毅力了。

不過學習最忌諱的就是急於求成,今晚讓五琴把一些基礎知識過一遍就很了不起了。

這樣對賀耀也好,畢竟很多深一點的知識他也要重新復習過後才能順暢地教給五琴。

中途五琴學得很起勁,知識獲取的效率很高,賀耀感受到了她那如烈焰般的鬥志。如果五琴能堅持下來,那賀耀覺得她絕對有戲。

“學累了沒有?快出來吃飯吧!”

不知不覺五琴媽媽叫他們吃飯了,準備的飯菜非常豐盛,不知是為了犒勞向目標奮力前行的女兒還是歡迎為五琴輔導的賀耀,小小的餐桌上居然擺下了四個菜:蓮藕排骨湯、蒜泥油麥菜、番茄炒蛋還有蒜苗炒肉,明明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但其中散發出的煙火氣讓賀耀胃口大開。

“咚咚咚。”就餐時突然有人敲門,是鄰居。

“喲,蘭姨!”五琴媽媽笑著招呼道,“吃了沒有,要不一起過來吃飯吧。”

“不用不用,我們吃過了,”鄰居朝五琴說道,“五琴啊,有人給你打電話過來啦,說是你朋友。”

“好的,蘭姨,我現在去接。”五琴起身去接電話,蘭姨家就在他們家對門。

即使是在首都也不是人人都有手機,許多舊的居民區裏甚至一幢樓裏只有兩三部座機。這一片的鄰里關係很和睦,鄰里之間使用同一臺電話再正常不過。

“喂?我是徐五琴。”

“五琴!是我,小璐啊!”

“是你啊小璐,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啊五琴,打擾你挺不好意思的,你不是說過這個星期開始你要備考,所以暫時不參與大家的事情了嘛,但是最近新人的培訓很需要你過來一趟。”

“這樣嗎?不要緊的,我會過去的。”

“顏老師她上周出國旅遊了,說來慚愧,現在我們沒你不行,你走了我們連基礎的培訓都不敢自己來。真是對不起,打擾你了哈。”

“沒事沒事。”

“那過會兒老地方見?我們都在這邊。”

“好的,待會兒見。”

五琴掛斷了電話,她有著很強的責任感,雖說自己的那個組織只是個四個人組成的小團體,但是她很樂意為那個組織付出。

五琴回到飯桌,問賀耀:“那個……今天的復習可以到此為止了嗎?等下有個朋友找我有事。”

“可以啊,就第一天而言,你已經學的夠多了,知識也需要消化對吧。”

“那明天還是同樣的時間過來我家嗎?”

“好,互相留個電話吧。”

五琴抄下了賀耀的電話號碼,賀耀也在手機裏存了蘭姨家的座機號碼。

飯後他們就此別過,這兒離皇家醫科大學主校區不算遠,賀耀走路就能回去,五琴則搭乘1號線的地鐵去了槐江區。

8

槐江區遠離市中心,但最核心的1號線卻從這裏經過,這裏環境很好,是整個首都房價最貴的地段,即使是普通的中產階級也很難在這邊買一套像樣的房子。按理說五琴一般不會來這種地方,但是她之前卻經常往這邊跑,因為組織內的夥伴們一般都在這裏碰面。

她最後走進槐江區的一家連鎖速食店內,那個新人和小璐正在座位上正在等她。

小璐是和五琴年紀相仿的少女,但她穿著當下時髦的衣服,化著十七八歲少女間流行的妝容。怎麼說首都也是世界上最繁榮的幾個城市之一,不是每個人家境都和五琴一樣糟糕。

至於旁邊那位神情緊張、體態略顯拘謹的女孩,估計就是小璐說的新人了。那女孩穿著私立高中的校服,五琴認得那件精緻的衣服,和自己那件紅白運動服式的普通校服不同,那是槐江區香雅高中的校服,這校服小璐有一件一模一樣的,看來這個新人八成是她的同學。

香雅高中有著公立中學想都不敢想的優異資源,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成績拔尖也未必想進就能進。香雅高中只實行貴族精英教育,只收家庭社會地位高的學生,從這裏考上大學的大多是未來的企業繼承人或者律政精英。

不過五琴也不會因此自卑就是了,說到底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子。

“嗨,五琴!”小璐笑著朝五琴揮了揮手,“快過來坐!”

小璐是很開放外向的女生,在同伴之間有著很強的親和力,大家都很喜歡她。

“晚上好!咦,九九也在呀。”五琴就坐,剛好另一名同伴端了一盤食物上桌。

“呀,五琴來了,”九九沖她笑了笑,扭頭對小璐說,“一份炸全雞、四份雙層鱈魚堡,兩份大薯,兩盒雞米花,還有冰可樂,沒有其他的了吧?”

“沒有啦,四個人吃這些不夠再去點,反正是我請客嘛。”

“這麼多?我已經吃過了!”五琴驚訝道。

“沒事沒事,多少吃點唄,就當嘗嘗味道啦,吃不完也沒關係,大不了倒掉!”

槐江區的物價比其他地方高些,這家速食店裏的食品價格和機場裏的餐館有得一拼,或許兩三百塊對小璐算不了什麼,但是放五琴這兒就是一個月的午餐費。

“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給咱們魔女聯合會吸收的新人戴依依,比我小一屆,今年讀高二。”

那女孩貌似有點放不開,有些窘迫地打了個招呼:“姐姐好,我是小璐姐的學妹戴依依,叫我依依就好了。”

“這位呢,是我們魔女聯合會的最強王牌——花之魔女徐五琴!她很厲害哦,比我們的頭頭顏老師還厲害,是我們當中最強的一個,她可是經過了補正者總會認證的第六補正者!”

“喂喂,小璐!”九九嗔怪道,“別一下說那麼多專業名詞,依依還聽不懂!”

“別把我說得那麼誇張,我不過是比大家勤奮了一點而已……”五琴搖了搖頭,向依依伸出了右手,“我是徐五琴,叫我五琴就好啦!”

“五琴姐姐好!”

依依連忙起身鄭重地和五琴握了握手。

“不用那麼拘謹啦,”五琴笑笑,“大家都是朋友,是志同道合的好夥伴。”

“嗯嗯,”依依點點頭,“那可以和我說一下你們的事情嗎?我真的很好奇!”

“現在依依到哪個階段了?”五琴問道。

小璐搶答道:“她已經可以熟練地控制自己的夢境了,估計只要再稍加指點就可以和他人的夢境建立連接。”

“是的,在小璐學姐的教導下練習了兩個星期,現在我會做清明夢了!”

“兩個星期嗎?那看來依依很有做清明夢的天賦啊,真棒。”

清明夢,又稱清醒夢,在清明夢的狀態下,做夢者可以在夢中擁有清醒時的思考和記憶能力,掌握做清明夢的技巧需要科學系統的方法,熟練的人甚至可以隨心所欲地改造自己的夢境。做清明夢分為兩部分,第一是“知夢”,第二是“改造夢”,只有將這兩部分都熟練掌握,才能稱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清明夢者。

關於清明夢的文獻很多,嘗試掌握做清明夢的人也不少。魔女聯合會的成員都是清明夢者。

但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夢境可以相互連接,那是只有清明夢者才能進入的夢中世界。

“但是還比不上五琴姐姐啦,聽九九姐和小璐學姐說你當初只花了三天就掌握了做清明夢的技巧,是你們所有人裏天賦最高的一個。”

“噓,哪兒有那麼誇張……那麼就由我來給你介紹我們的事情吧,這完全可以說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依依可要仔細聽好哦。”

“嗯嗯!”依依兩眼發光。

“你已經掌握了做清明夢的技巧,現在對你來說,夢境一定新鮮又美好對嗎?”

“對對,在夢裏我可以構造出一切我想要的東西,能體會現實裏遇不到的事情。”

“不錯,但只要做夢的能力再強一點,你很快就會發現,夢境其實是可以相互連接的,你可以進入別人的夢,別人也能進入你的夢。”

“呀,好厲害!”依依驚呼道,”能和朋友一起在夢中一起玩不是很棒嗎?”

五琴搖了搖頭:“假如我說夢境中也有同樣會做清明夢的壞人呢?”

“壞人嗎?如果想要來傷害我的話,也無所謂吧?反正是在夢中……”

“事情才沒你想像得那麼簡單。”九九打斷她道,談到這個她明顯面色陰暗了些,像是想起了什麼沉重的事情。

“夢體——我們用這個詞來稱呼我們在夢中的身體,夢體和現實中的肉體是同源的,就好似樹根與樹幹的關係。假如夢體受到特定的損傷,現實中的肉體也會受到影響。”五琴解釋道。

九九問道:“依依,你聽說過渴血症嗎?”

“渴血症?”依依想了想,“好像以前在舊雜誌上看到過一點,是絕症,貌似在我國北部的一些偏遠山區流行吧?聽說是很嚴重的惡性疾病。”

九九點點頭:“沒錯,患上渴血症的人身體會發生可怕的畸變,要承受正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甚至有人因為不堪忍受病痛而自殺,倘若讓患者繼續活下去,最後就會變成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渴血症在首都一樣氾濫,只是如果患上渴血症的人被官方發現,官方就會將其秘密處理掉。”小璐補充道。

“怎麼會……”依依一臉震驚。

“那麼依依,”五琴問還沒緩過來的依依,“你知道那些人患上渴血症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嗎?”

依依搖搖頭,她貌似知道了什麼之前不該知道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是因為有人在夢中取走了他們的心臟!一旦失去了心臟,則夢體消失無法再做夢,肉體便會患上渴血症!不會做清明夢的普通人被我們稱為羔羊,那群取走他人心臟的壞人,則被我們稱之為食肉者。”

“那食肉者怎麼能做出這種壞事來?為什麼要拿走別人的心臟!”

“你聽我說,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即使是在夢中也依然存在。既然夢能夠相互連接,那入侵者與夢境主人之間的戰鬥是必不可少的。精神力與意志力是每個夢旅人的盾與劍。精神力是維持清醒夢境的必需能力,一旦精神力耗盡,就會強制從夢境中脫出,如果此時身處他人的夢境無法脫出,就只能任人宰割。而意志力是強行改造夢境的能力,執念越大,情感越深,意志力也就越強,你能對他人造成的殺傷力也就越大。”

“依依玩過電子遊戲嗎?”小璐補充說明道,“精神力就好比你的生命值,生命值歸零就判定為遊戲失敗,意志力是攻擊力,攻擊力越強自然也就越能削減敵人的血條。要是喪失戰鬥的意志,在夢中就只能任人宰割。”

“話說回來,之所以食肉者會覬覦他人的心臟,是因為取食他人心臟是提升自己精神力與意志力的最快方法。食肉者吃掉的心臟越多,也就越強大。”

“原來是這樣!我之前聽小璐學姐說過‘牧羊犬’這個詞,顧名思義,牧羊犬就是保護羔羊的人吧?”

“是的,”五琴點點頭,“沒錯,當邪惡蔓延的時候,總得有人挺身而出維護正義。”

“好厲害,那也就是說魔女聯合會的大家都是牧羊犬嗎?”

魔女聯合會的三人相互看了看,會心一笑。

五琴道:“我們是補正者,也可以說是牧羊犬吧,但是絕對比一般牧羊犬更強。”

“補正者?”

“嗯,補正者,我給你說說第一位補正者的故事吧,大概是上個世紀末,一位牧羊犬發現,由於食用過心臟,食肉者往往比牧羊犬更加強大,單打獨鬥牧羊犬幾乎必敗無疑,於是他成立了第一個補正者組織,那個人成為了第一位補正者。補正者們允許自己通過食用食肉者的心臟來變強,儘管我們也食用心臟,但我們堅信自己是正義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比食肉者更強的力量來遏制食肉者。依依能理解我們嗎?”

“嗯嗯,我可以的,你們沒有別的辦法,想要打倒壞人就必須變得比壞人更厲害,你們這是在懲惡揚善!”

“你理解就好,我們都是堅決與壞人作鬥爭的人。”

小璐插嘴說道:“說到補正者組織嘛,到今天已經有成百上千個補正者組織了,規模最大的補正者組織叫補正者總會,就是由第一個補正者組織發展而來的,幾乎所有補正者都是總會的成員,我們也不例外。總會會給最強的十位補正者授予序列,比如五琴,她有著一般補正者都羡慕的天賦,強得不得了,是第六補正者,也就是說有好幾萬人的總會裏只有五個人比她強喔。”

“得啦小璐,你就別誇耀我了,我不過是運氣好點而已。”

“你又在謙虛了,最討厭你這樣!就沒人告訴過你過度的謙虛是驕傲嗎?”

“那魔女聯合會呢,”依依問道,“和補正者總會不一樣嗎?”

九九答道:“魔女聯合會嘛,只是我們這幾個補正者一起建立的小組織而已。大家經常互相幫助,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夥伴。”

“至於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嘛,”小璐開心地說道,“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酷嗎?五琴是花之魔女,九九是沙之魔女,顏老師是劍之魔女,而我是雨之魔女!”

“不要說那麼大聲!”九九掩面叫道,“好羞恥啊,我早就說過不要取這樣的名字,可你們不聽我的!”

五琴突然擺出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正視依依的眼眸:“不過我們做的事情是很正經的,依依,我鄭重地向你發問——你願意加入魔女聯合會,成為一名懲惡揚善的補正者嗎?”

“我願意!”依依眼神堅定地說道,三位志同道合的魔女都報之以信賴的目光。

“乾杯!”

灌滿可樂的玻璃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黑褐色的甘甜汽水在日光燈管的照射下翻滾著反射出光來。

9

四位魔女聊得很開心,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溜走,聚餐結束時居然已經過了十一點。這個點1號線已經停運了,小璐說要送五琴回家。

只需一個電話,一輛漆黑的轎車五分鐘內就在速食店門口停下,身著正裝的司機下車為她們打開車門,徐五琴不懂汽車,但她清楚小璐家的車肯定便宜不到哪里去。

她們認識兩年了——這也是五琴成為補正者的時間,回想起兩年前的那個下午,九九也是在這裏把她帶到小璐和顏老師面前的。

這已經不是小璐第一次送五琴回家了,小璐家的司機早就記住了前往五琴家的路。

“今天真開心啊,我們又有新鮮血液嘍。”小璐道。

“是啊沒錯,我感覺依依天賦不錯,說不定會成為很強的補正者。”

“再強也沒你強,你可是千裏挑一的補正者,就從來沒見你輸過。”

“都說了是運氣啦……”五琴搖搖頭。

“話說,你不是開始高考復習了嗎?”小璐好奇問道,“我記得你說要找個數學家教來著,我當初說幫你找你還不樂意……現在找到了?”

“是啊,你還記得我和你說的那個羔羊嗎?前幾天救下的那個。”

“記得啊,不會是他吧?真離譜!你怎麼在現實裏找到他的?”

“是他找到我了啦,他貌似還記得那個夢,人家上班恰好和我上學搭乘同一條線的地鐵,突然有一天就摸到我學校來了。”

“他真的是羔羊?怎麼會記住夢境的,還從現實裏找上門來了!”

“真的,他真的是羔羊,我也覺得能在現實裏找到我確實很神奇。”

“怎麼會?他怎麼會還記得你!羔羊們記住一個夢的概率一般不超過百分之五,聯繫到現實找到你的概率更是不到萬分之一——因為一般人根本不會做這種離譜的蠢事!慢著慢著,怎麼有點像言情劇裏的那種……男女主命定的相遇?”

“別、別說了……根本沒有這種事,全、全部都是巧合而已!”五琴有點臉紅,變得有些支支吾吾。

“徐五琴!”察覺到什麼的小璐突然湊了上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他不會長得挺帥的吧?”

“有一點……不,很一般!”

“快點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

“才沒有,別瞎說!”五琴極力否認。

已經不需要說了,五琴這種戀愛白癡喜不喜歡那男的小璐一眼就能看出來。

五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在校門口擺脫賀耀後,自己心中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個不該到來的俊朗男青年突然闖進她的生活。他的突然到來把五琴打了個措手不及,也在她心上撞出個缺口——一個賀耀形狀的缺口。

自那以後,自己的心久久不能平復,每每想起他來自己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這是怎麼了?難不成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吧?

不行,愛情白癡徐五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第一份喜歡給了這個只見過一次的男青年。她有些手足無措,她決定要進一步接近賀耀,進一步瞭解賀耀後她或許會更加清楚自己的情感,她想要以此來證明自己根本不喜歡這傢伙——順便還能學數學,一舉兩得。

這個腦回路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愛情白癡徐五琴的智商確確實實在這方面降低不少——這又恰恰是戀愛的表現。

然而事實是,接近賀耀後自己的那份感情更加強烈了,賀耀在房間安慰自己時一種莫大的安全感和踏實感充盈起來,做題時也總是會忍不住偷瞄他——還好賀耀也在看書所以根本沒留意五琴的目光。

真糟!自己不會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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