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蕩蕩的走廊上佇立著一個被孤立的人影，和對面籃球場上一個個活躍的人影成強烈的對比。李甯垂下頭像在對著空氣翻花繩般把玩著手指，這是她排解焦慮的一種方式，雖然她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她還是感到十分內疚，因為得讓母親請假來學校對人低聲下氣地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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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隔著一面牆的辦公室裡傳出貌似妖怪尖銳的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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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野蠻了！真不知道妳是怎麼教女兒的，居然把我兒子的臉打成這樣，他原本很帥的，妳看看，都破相了。」陳太太高亢的嗓音讓在對面打球的學生頻頻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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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回想起自己的那一技迴旋踢紮紮實實地橫掃在她兒子的臉上，當時真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暢感。更何況她兒子一點也不帥，是個頭像章魚、眼神猥瑣、有著一口暴牙的小流氓。如果那一腳能踢斷他的暴牙說不定還能為他增添幾分帥氣，李甯是真心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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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抱歉，都怪我疏於管教，該負擔的醫藥費我會全額負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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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在意的才不是那點醫藥費，我想跟妳談論的是教育和品德的問題，妳知道妳女兒的這種行為給班上帶來多大的影響？都要升高三了連基本的行為素養都沒有，只想花錢消災根本是社會亂源，別輕忽妳女兒這種偏差行為，請為美好的社會多盡點心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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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太用著高分貝且刻薄的聲音數落著李甯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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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李甯終於忍不住用力推開辦公室的門，正想開口辯解時看見母親抿嘴直視著她，她把原本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因為她知道母親的這個表情除了生氣外還顯得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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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愣了一下，母親語調嚴厲地說：「快過來向陳太太和她兒子道個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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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低下頭用乾澀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章魚頭男生雙手抱胸冷哼了一聲，滿臉不屑的模樣。隨後的二十分鐘李甯完全沒有抬起頭來，她不是因此感到慚愧只是不想看到章魚頭和陳太太惹人厭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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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把腦袋放空，轉念想些愉快的事情來麻痺當下憤恨不平的心情，好比想著等會可以買支香草冰淇淋來撫慰一下受創的心靈，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陳太太持續以高八度的嗓音不斷奚落她，像是某種強大的精神攻擊。就在李甯覺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潰時，從剛就一直在旁邊像是在看戲的班導師終於開了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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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太太，我想李甯已經有了深刻的反省，之後我會再好好輔導她，讓這件事情能有個較圓滿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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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我想可能沒這麼容易。」陳太太噘著嘴顯得不以為然，接著導師牽著陳太太到旁邊咬了一會耳根子，再走回來時陳太太的情緒明顯平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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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接著又說了幾句場面話才讓這和解大會在不和協的氣氛下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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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車水馬龍喧囂不已，唯有車內靜悄悄的，母親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著前方突然開口說：「剛不是要妳先在辦公室外等著，怎麼突然就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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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我真受不了那大嬸說話這麼刻薄。」李甯攤開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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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甯，妳應該知道這世界上講求的是秩序，而不是恣意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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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不知道那個章魚頭有多過分，仗著他爸爸是議員，便對著班上某些同學百般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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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輪不到妳來出頭，妳可以試著跟導師或校方反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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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他們都是同個鼻孔出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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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如此，妳也萬萬不該動手施暴，爸爸教妳跆拳道，是讓妳防身健體，不是讓妳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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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他一定不會這麼說的，如果他還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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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握著方向盤的手顫抖了起來，李甯則把頭別向車窗外，這片刻的靜謐讓母女的關係驟然降至冰點。車子又往前行駛了好一會兒，最後在一間叫歐淇的連鎖冰淇淋的店門口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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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吃冰淇淋？」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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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點了點頭，隨即眼眶覺得有點溫熱，因為以前只要她心情不好時，父親便會帶她來這間連鎖冰淇淋店吃冰，她總是會點香草冰淇淋，她喜歡杏仁片和香草冰淇淋在嘴裡融合的味道，這是她記憶中最無法忘記的味道，每嚐一口都是甜到心頭的滋味，同時能感受到父親對她的溫柔，直到現在每每心情低落時，她都會買這間連鎖店的香草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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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進入冰店後再回到車上，把冰淇淋塞到李甯的手裡，李甯的一行眼淚就這麼從臉頰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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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摸了下李甯的頭，「爸爸他應該會這麼做，如果他還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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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把頭靠在母親的肩膀上，「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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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以後做什麼事記得要三思而行，有正義感不是壞事，但要使用正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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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甯沉默了一下才開口說：「媽，妳知道小芬要轉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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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喔，那妳一定很捨不得吧，我記得妳跟她的交情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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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會轉學是有特別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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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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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章魚頭常對她毛手毛腳，她跟班導反應過好幾次了，但班導總是消極處理，頂多是私下口頭規勸而已。」李甯雙手攥緊拳頭，「那天我看到章魚頭把她壓在廁所的門板上，一隻手伸向她的裙子裡，當下我是怒火攻心才會動手的，何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行使正義才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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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默然望著前方遙遠的彼端，過了許久才開口說：「很多事沒有絕對的對或錯，有時迫於無奈行使非法正義是可以體諒的。」母親用手輕撫李甯的臉頰，「只是如果能有技巧地不被發現的話，就更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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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李甯愉快地吃起了手上的香草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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