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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們分手吧

第一章:我們分手吧

「我們分手吧!」

某一天,顏碩逢突然地向邱詩誼提出了這個要求,在他們交往即將屆滿十年的時候。

「為什麼?你怎麼了?」邱詩誼十分訝異,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很穩定,畢竟是從學生時代就開始交往的情侶。

「沒為什麼,就是感情淡了、距離遠了……妳這兩年一直在忙醫院的事,不對,應該是妳這五六年都在忙醫院的事……自從畢業以後,妳進入醫院擔任住院醫師,妳就一直很忙,只是這兩年又更忙而已。」

「我這兩年擔任總醫師,要處理許多行政工作,要負責許多雜事,教學訓練、醫院評鑑、病房與門診排班等等……然後也要為了接下來升等主治醫師的論文研究,而做準備啊!」邱詩誼一臉無奈地解釋著。

邱詩誼的職業其實不錯,是北部某大醫院的女醫師,所屬科別是西醫的復健科,目前在科部裡擔任總醫師,預計明年度可以升任為主治醫師。

所以邱詩誼進入職場的這幾年,可以說是一直忙於工作,在臨床醫務與專科、行政、升等的雜務中,不斷耗費掉青春,也怠忽了感情。

她曾經以為男朋友不在意,但是原來顏碩逢很在意,只是一直在忍耐而已。

但是現在,對方不願意再忍耐了。

「對,所以妳忙,妳有理由,所以我們的感情淡了,也有理由!妳愈來愈忙,我也愈來愈沒時間找妳,妳也知道,我一年多前轉換公司,從桃園的傳產工程師   轉職到竹科的永恆科技,擔任研發工程師時,就從準時上下班變成了責任制,變成了高工時……妳也別忘了當初,也是妳建議我跳槽竹科,從桃園轉去新竹工作的。」顏碩逢冷淡而理所當然地說。

「那是因為……最近這幾年,大家都說科技業發展得很好,薪水很不錯,剛好又有熱心的長輩介紹職缺,所以我就想說……你可以去試看看。」邱詩誼有些無措,因為她感覺顏碩逢的態度當真與以前不同,這個分手的要求似乎是認真的。

「對,我目前在新竹的工作薪水,確實是比以前的傳產工程師高出許多,但問題是,我也因此少了許多時間;以前妳忙我不忙,還有一點時間見面及約會,因為我可以配合妳,但是現在是兩個人都很忙……以前我跟妳一起住在新北市,現在卻是我一個人搬到新竹的宿舍,我們從此分隔兩地,久久才見一次面。老實說,我不知道這樣的男女關係,還有甚麼實質的意義?我們真的還有在交往嗎?不如就分開吧,放彼此都自由!」顏碩逢再度明講了分手的決定。

「我……我明年就升上主治醫師了,等我的論文升等通過以後。」

「妳升上主治醫師以後,就可以比較不忙了嗎?」顏碩逢質疑。

「我……」

「而且我厭倦了,以前老是配合妳的生活……   現在我工作也不錯了,事業也有成就了,我的薪水不見得輸給妳,而我的忙碌也不見得少於妳,那為什麼我還要繼續遷就、繼續忍耐?繼續待在這個有名無實的男女關係裡?」

「你說你在遷就,與忍耐?」邱詩誼不可置信。

「難道不是嗎?   妳總是說妳忙,要約會沒空、要打掃家裡沒空、要出國旅遊沒空,連要跟我做愛都沒空!老是擺著一張厭世臉,說妳很累,沒心情沒體力,可不可以一個月只做一次就好?妳不知道男人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嗎?」顏碩逢似乎忿忿不平。

「啊這?所以你是因為這個?」

「還有很多啦!妳是女醫師,所以妳比較驕傲,說話都比較不客氣,剛畢業那幾年我的薪水沒妳高,妳就好像不太看得起我。」    

「我沒有看不起你!」邱詩誼的聲音高昂起來。

「不重要了!反正都過去了,現在的我,有自信條件不會輸給妳了,所以我也不想再屈就,就讓我們兩個的感情,也成為過去吧!」

「屈就?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是屈就?」

「對!也許妳覺得自己條件很好,但那是以妳自己的想法來說,在男性的觀點裡面,女醫師的事業心太重,個性又太高傲,不見得比女老師,或者女護理師   的條件好,至少女老師可以顧家,女護理師則比較溫柔體貼。」顏碩逢繼續吐露不滿。

「所以,你要去找女老師?或者女護理師?」

「我又不在醫院工作,我大概遇不到護理師,我也不一定遇得到女老師,但是無所謂,我也只是舉例而已……我覺得我也可以近水樓台,去找公司的女同事、女業務,至少跟我工作相關、環境接近,我跟她們比較有話聊,也比較有機會見面與約會……但其實重點不是我去找誰,而是我得先離開妳,先離開這段……我覺得已經是雞肋的關係。」

「所以你不要我?你覺得我是雞肋?」邱詩誼聽了十分難過。

「很抱歉,就是這樣!妳也許覺得我講話很傷人,但我也只是實話實說,畢竟我這些年也累積了很多委屈與不滿,妳應該聽得出來,我提出分手不是因為一時衝動,而是考慮了很久、斟酌了許多……畢竟我跟妳從學生時代就交往到現在,我也是妳第一個男人……   但是沒辦法,學生時代是學生時代,出了社會以後,男女交往不再是只有純情,而是必須面臨許多現實的困境,我確實是經過深思熟慮以後,才非常明確做出決定,那就是我們不適合!我們無法繼續下去,我已經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而我覺得妳不是我結婚的好對象。」顏碩逢的結論頗為傷人。

「我不是好對象……」

邱詩誼已經有點忘記,自己接下來說了甚麼,好像是進入了一個有點激動的模式,哭訴著自己十年的青春被耽誤,控訴著顏碩逢的負心與薄倖,但邱詩誼自己也不知道,對顏碩逢是恨是愛,一下哭著說要讓顏碩逢後悔萬分,一下子卻又主動牽手,試圖勸顏碩逢回心轉意。

但顏碩逢卻十分堅定地要分開,不管邱詩誼是哭是鬧,是憤恨是威脅,還是用淚眼或肢體攻勢意圖挽留。

顏碩逢始終無動於衷,並且在最後甩開了邱詩誼的拉手,絕然轉身離去。

邱詩誼便這麼一個人獨站在人行道上,默默哭泣,良久良久,直到哭腫了眼睛……

「邱醫師,妳還好嗎?妳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L醫院8F病房的年長女性病患,在隔天一早見到邱詩誼來巡房時,就看出了邱詩誼的不對勁,因為邱詩誼那前一天哭腫未消的雙眼,透漏了玄機。

這個老奶奶,姓黃名杏,算是邱詩誼手上一個比較特殊的病人。

黃奶奶在幾年前中過風,住過神經科的急性病房,後來又轉入復健科的慢性病房接受照護,再後來則住進了VIP的自費病房,就是目前的8F病房。

這個8F病房,是由西醫復健科經營管理的一個自費病房,專收像黃奶奶這種因為中風過後的肢體後遺症,而必須長期復健與療養的患者……當然,通常要是蠻有錢的患者才有辦法,因為自費住院可不便宜。

因為黃奶奶是有錢人,又生性謹慎,覺得自己的年事已高,又行動不便,似乎是要住在醫療相關機構裡,對於她中風後的長期復健來說,會比較有幫助,而黃奶奶的家人們,也似乎會比較放心。

當然一般的健保病房,是不會讓病人住院那麼久的,所以黃奶奶選擇轉入自費病房,是一人一室的大空間,配備高級,甚至窗景還很美麗,幾乎都已接近飯店的等級,當然每天的基本費用,也是頗為高昂。

但是沒關係,黃奶奶不在意,她的家人也不在意。  

聽說黃奶奶的兒子,目前是某間上市櫃科技公司的大老闆,所以對於母親的醫療花費方面,是絕對沒在省錢或計較的,只要母親高興就好。

所以黃奶奶住進這間自費病房裡,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而邱詩誼認識她,也將近有兩年了,從還是一個陽春住院醫師時,她就認識黃奶奶,一直到當上總醫師的現在。

因為黃奶奶所入住的這間自費病房,本身也是掛在復健科的名下,所以邱詩誼只要是在復健科受訓的期間,都會輪值到照護黃奶奶。

只是說,一般負責病房照護的住院醫師,都是用每月輪值的方式,通常每一個月會更換一次負責的單位,與負責的病人,除了病房照護以外,也可能被派去協助樓下的門診業務,包括復健治療區,與超音波室、檢查室等。

但是邱詩誼在輪值的這部份比較特別,或者應該說,是黃奶奶比較特別,她特別喜歡邱醫師的照顧,所以曾主動向科部負責人提出請求:希望能一直讓邱詩誼醫師,擔任自己的主責住院醫師。

因為黃奶奶是住在自費病房的關係,而自費病房一般又比普通健保病房,多了點彈性與自主性,所以科部主任在向院方高層請示過,也徵得邱詩誼的同意後,並批准了這項安排,讓邱詩誼不管是輪值到科部裡的哪個單位,或者跟隨病房的哪位主治醫師,她都永遠是黃奶奶的主責住院醫師。

黃奶奶似乎把邱詩誼當成孫女一樣疼愛,而邱詩誼也在黃奶奶的身上,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十分親近的外婆,於是邱詩誼把黃奶奶當成是個年長的親人一樣,在其面前,竟不遮掩情緒,而是哭哭啼啼地傾訴起,自己被甩失戀的事。

「那個,妳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啊……是不是科技業的啊?我記得之前妳說過,他有在找新工作,然後我還有透過一些我兒子的科技業人脈,去打聽到永恆科技剛好有職缺,並且把他介紹過去……他後來是不是去永恆科技上班了啊?所以才會跑到新竹去。」

「對,他那時候,是有在打聽竹科園區的工作,然後我記得有聽您閒聊時說過,您兒子是竹科園區的企業老闆,所以我那時候還問了一下您的意見……說來我男朋友之所以能找到永恆科技的職缺,也是因為您的牽線,但沒想到……但沒想到他私毫不顧念這層關係,去到竹科上班以後,反倒與我漸行漸遠,最後還決定要跟我分手。」邱詩誼說這話時,眼眶都紅起來,她已經是把黃奶奶當成是自己的親人長輩,在做一個私人感情的抱怨。

黃奶奶毫不介意,而是馬上與邱詩誼站到了同一線,悠悠說道:「妳男朋友……嗯已經是前男友,這樣子好像有點兒忘恩負義啊……沒關係,那我們就也不用留情面……妳知道我們商場上是怎麼做的嗎?對付這種應該被懲治的人。」  

「商場上?」邱詩誼愣了一愣,突然醒覺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長輩,可是一位科技業大老闆的母親,那當然就是商場上絕不簡單的人物。

黃奶奶目光清利,唇邊卻帶著微笑說道:「有一年,我們跟一間小公司合作得不順利,我們要的規格它都做得不夠理想,而且還私接我們競爭者的訂單,我們很生氣,一度想要放棄合作,但是我們貿然換掉這合作廠商的話,又覺得過去配合過的默契與經驗,都要重頭來過很可惜……所以我們最後就是,直接把那間小公司給買下來!」

「所以您的意思是……」邱詩誼心想:這跟我的感情有關係嗎?

「妳的男朋友把妳甩了,那妳就是找個比他條件更棒的人交往!而且,最好是跟他同產業,薪水與職位卻都比他更高的人!所以,妳可以找一個比妳前男友更高端的竹科工程師,來當你下一個對象!」

「有這種人嗎?嗯我是說……我要怎麼去找這種對象?」

「妳在醫院裡工作,自然不容易認識,但是別忘了……我兒子是開科技公司的,他的人脈……應該說是我們整個家族的人脈,可多了……所以交給我吧!我會替妳找一個媒人,是專門以高端企業員工為對象的婚姻介紹所,她手上會有許多合適的人選,而且我會特別交代下去,不要只找一般般的工程師給妳,   而必須是菁英等級,至少要是課長以上職等的男性。」

「啊奶奶妳……該不會是要幫我牽線?」  

「對啊,我要請人提供妳,一個專門的VIP相親名單!上面都會是科技業的菁英,而且在資歷上,一定都是妳前男友的前輩、學長等級。」言及於此,黃奶奶的目光一閃異芒,再道:「台X電、聯X科,甚至是永恆科技的主管級男性,搞不好都會在我牽線的名單中喔!」

「永恆科技?是我前男友的公司?」

「對啊!聽起來很刺激吧?妳的男朋友把妳給甩了,妳就去找他的上司約會,跟他的主管交往……讓他後悔萬分!」

邱詩誼本來還以為,黃奶奶是在說笑的。

但是邱詩誼後來才知曉,黃奶奶過去也是商場上的大人物、狠角色。  

而黃奶奶一貫在商場上的作風,就是說到做到,從來不說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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