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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小,龍睛就是大人眼中的乖巧孩子。

      她與這位二哥一母同胞,年歲相當,卻清楚他只是機靈了點,內裡與自己一樣沒成熟到哪裡去。不過不可否認,察言觀色這點的確十分重要。

      『大哥真的不想我們跟去。』馬車裡他無聲道。

      『這不是明擺著麼。』她用口型回應。

      『意思是,他在客棧會想辦法絆住我們呀。』龍睛眨眼,抿唇微笑,『我們得自救。』

      衝破穴道,打暈護衛,跑出客棧,綁架白鹿騎上山,好像都變得理所當然。

      然後在最後的最後,走進了雪色墳墓。

      ——所有人的。

      ……

      龍珠兒猛地睜開眼,開始大口喘氣。

      「醒了啊。」她聞聲扭頭,卻因為甫醒來身子虛弱無力,脖子只轉動一點點,不過她已經認出這道聲音出自於誰。

      「大哥……」

      「喔,你記得我是你大哥。」龍翼冷聲道:「那你還記得,隨我們來的家中人嗎?」

      「我……」龍珠兒囁嚅,她勉力撐起身,四顧而望,白茫茫的一片深深積雪,凹凸斑駁,狼藉滿地。放眼望去看不到幾個人,只有自己、大哥、客棧中見面的朱雀衛和方才抓住自己和阿睛領子的男人……「阿睛呢?!」她猛然坐起身,扯住對方的袖子,「阿睛在哪裡?」

      「還在找。」龍翼悶聲道,拿開她的手,轉身走開,「既然你醒了,我也去一起找。」

      「你就待在此處,不要再亂跑了。」

      龍珠兒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聲線的一絲哽咽,直到這時,她才有了自己真的闖下大禍的實感。

      『大哥好反常,居然沒怎麼罵我……』這麼想著,她卻紅了眼眶。

      抓隻鹿來騎是龍睛的主意,因為牠跑得快又在當地有名,應該更能適應山路。

      「鸝兒!」她聽見那位大眼睛的朱雀衛喊道。

      雪地破開一個洞,有手指扶住洞緣,一條鞭子下一瞬嗖地掃出,勾住路旁沒被波及的一棵樹幹,一道身影飛身自洞裡上來。那是黃鸝,她的鬢髮散亂,身上綁著一個人。

      一具渾身慘白的身體。

      龍珠兒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充滿焦急與害怕的等待更是如此,龍珠兒不曉得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身旁排著的軀體一具具增加。她抖著手去摸他們鼻息,卻什麼都沒感覺到。

      有三個人,因為她,死掉了麽……

      「他們還活著。」身側傳來聲音,龍珠兒仰頭,是方才救起她的男子。他懷中抱著一人,此時彎腰將其放下,「正是因為還活著才能被小鵬聽見。」而看清那人面孔的龍珠兒已經聽不見後半句話了。

      「阿睛!」她撲過去,卻牽動到身上的撞擊傷處,「哎喲!」

      男子道:「傷著哪裡了嗎?」

      龍珠兒揉著背部,搖搖頭,「我沒事。可是阿睛他……」

      「只是暈過去了。」他的聲音微涼,龍珠兒跪坐著,抬手遮光往上看。

      雪地反射的光線有些刺目,那男子一身黑衣,襯得膚色白皙,約莫三十餘歲,長眉鋒利,好看得令人心驚。

      「阿睛他沒事……」女孩喃喃念著,鬆一口氣。

      ——那當然。

      慕天清隨便一頷首,沒有答話,雖是在笑,眼中卻毫無笑意,他想起小半個時辰前的事。

      事出突然,大雪壓下來時他本已經提起少年少女的領子準備過去與眾人會合,卻因為崩雪的壓力與劇烈的撞擊不小心鬆了其中一隻手,只能盡力保這龍家的小公主無恙。而另一位小公子龍睛,則是他方才到自己被掩埋處一點一點挖出來的。

      ……其中辛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不提也罷,他畢竟不是小鵬。

      ——這麼多人,多虧有小鵬在,慕天清心說。心跳聲,呼吸聲,無論多微弱,陸小鵬都能捕捉到,『他的耳力倒真好用。』慕天清不由感嘆。

      「您便是玄武衛慕天清慕大人吧?」龍珠兒猶豫許久,終於開口。

      慕天清道:「是。」

      「久仰,」龍珠兒搖搖晃晃站起來,垂頭道:「感謝您救了我和阿睛,以後有需要我們的地方,一定會報答。」

      慕天清彎唇,搖搖手正欲說什麼,兩人卻聽見遠處搜救中的陸小鵬聲音。

      「咦?這人是誰啊?」

      幾人循聲看去,只見陸小鵬手中橫抱一人走了過來,「不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人被放在樹下空地上,與四個昏迷傷患並排,那是個長髮少女,墨色柔軟的髮絲被撥開,露出嬌美的面容,臉色也如其他四人一般蒼白。

      慕天清的眼神在見到此人的瞬間變得無比微妙。

      沒人發現他的反常,包括剛趕過來的龍翼,在看到躺在地上的弟弟時他眼睛一亮,投了個感激眼神給慕天清,並得到對方的回應笑容。

      定了定神,他猜道:「難道是過路被波及了?」畢竟他們都沒見過這人。

      「本來我們也這麼認為,可是我找到她時,其周圍是那一車的屍身,」黃鸝蹙眉補充道:「她身上還有碎裂的裹屍布。」

      「……」

      「……」

      此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

      這意思,難道……

      「我就說吧!」陸小鵬忽然出聲,笑容燦爛,「那裡不全是死人,的確有道呼吸聲嘛!」

      「可是,怎麼會被丟在亂葬崗……」龍珠兒小聲道。她第一次遇見這種情形,還是有些害怕。

      「誰知道,身上既沒傷痕,也不像是中了毒,」龍翼盯著這具假死「屍身」,沒說的是看這少女外表行頭,可不像是一般平民,「不過既然未死,臥虎莊便會負起責任帶她一同回鎮上醫治。」畢竟雪崩是臥虎莊中人造成的,眼下也有好幾個新出爐的傷患,就當是彌補其差點成為蛇點心的遭遇了。

      「帶回醫治……倒是用不著。」不料,有人這麼說道。

      「……慕大人這是何意?」龍翼困惑道。

      慕天清首先是沉默,幽黑雙眸裡的情緒複雜難言,望了望女孩復嘆了一口氣,眾人從沒見過他情緒如此外露的時候。

      陸小鵬道:「大哥,怎麼了麽?」

      慕天清搖頭,只提了句:「你知道京城今早為何封城麽?」

      「封城?今早封城了?」陸小鵬睜大雙眼,黃鸝也一臉驚詫。

      慕天清扶額,「我早該知道……」

      龍翼卻是面色一變,「慕大人的意思是……」朱雀二人在外不知,他卻是全然知曉的,「皇上找遍京城的那女子……」

      慕天清微微頷首,抬手打了個呼哨,幾息之後就有隻黑鴉飛了過來,悄無聲息,連翅膀拍打聲都不曾有。他從袖口撕下布條,細細綁在黑鳥足上。

      「啊,是小令鴉!」陸小鵬驚喜笑道,蹲低與牠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了。」

      『令鴉……是玄武衛用來傳訊的禽鳥麼,』龍翼心道:『既出動玄武和令鴉,這女孩莫不真是個出逃罪犯?』

      幾人懷抱的心思各異。而卻在這時,地上的女孩眼睫微動,悠悠睜開眼來。

      「大、大大大大哥……」

      眾人屏息望去,只見龍珠兒仰著頭,眼泛淚花,滿臉恐懼,而因仰頭而露出的頸項竟現出一絲細長血痕。

      「——你!」龍翼怒道:「對珠兒做什麼了?」

      「是線。」黃鸝冷聲道,「她的手指控制著線。」

      事出突然,大家竟是全沒反應過來,許是因為對方是個虛弱昏迷的女孩就稍稍放鬆了警惕,沒想到她迅速脅持了個人質。

      慕天清定定看著她。

      女孩還橫躺在地上,手指微曲,幾人凝目細看,其右拇指上的確套著圈指環,而有根無色細線連接之,另一端正死死卡在龍珠兒的頸子上。『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完成這些麼,這人果真不是簡單角色。』龍翼內心駭然,『年紀輕輕,卻不能小看了。』

      他清清喉嚨,面色客氣了點,「姑娘……」

      「我沒有惡意,」雪裡的女孩卻打斷他,聲線溫文柔軟,她將視線投向向慕天清,「敢問大人,你們要取我性命麼?」

      慕天清笑了,「命令是這樣沒錯。」

      「那沒辦法,」司彧音歪頭,可惜地嘆了口氣,「我只好拉這位姐姐一起逃了。」她柔聲道,好似很遺憾,她慢慢站起來,在眾人嚴陣以待的目光下輕輕攬住龍珠兒瑟瑟發抖的肩膀,「你們也說了,這山十分危險,我也希望有人與我作伴。」她手指一用力,龍珠兒脖子上的血痕又更明顯了點。

      「嗚……」龍珠兒的眼淚又開始流了。

      「你別動她!」龍翼怒道。

      慕天清抿唇不語。

      「我想起來了!」陸小鵬忽然道:「早上皇上好像的確有傳訊給我,說要抓一個少女,只要看見就取之性命,原來是你。」

      「小鵬你別說了。」黃鸝低聲道,現在講這不是刺激對方麼。

      「你走吧。」慕天清驀地說道,眾人紛紛轉頭望他,龍翼急道:「舍妹……」

      「——放了龍姑娘,我們讓你入山。」慕天清補充道。

      陸小鵬道:「真的?」

      「這是自然。」慕天清瞥了龍氏兄妹一眼,「可不能傷到小姑娘。」

      話是這麼說,但我們可是要殺她耶。陸小鵬眨眨眼,『況且,對方只是個小孩兒,以慕大哥的本事難道救不下人質?』心中思量,他卻沒有說話。

      「那……真是再好不過。」

      陸小鵬抬頭,只見那女孩兒輕輕一笑,收回了龍珠兒頸上的細線。他聽見身旁龍翼長長吐出一口氣,可是……

      他皺起眉頭。

      「你幹什麼!」耳邊忽然傳來男子警戒的大喊。

      眼前一花,眾人面前的的人影已經消失,陸小鵬反射性地自背上抽箭,腰上取弓,拉弓射箭一氣呵成,幾乎是瞬間,紅色羽箭就呼嘯著追了上去。

      女孩的身形猛一飄移,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擦邊躲過去,「一下就好,我會還的。」話語遠遠傳來,她的語氣頗為誠懇,如果不是帶著人質逃跑的舉動,這句話可能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珠兒!」龍翼目眥欲裂,拔腿就追了上去。

      陸小鵬眼睛一眨,身形如一陣風也跟著掠上,黃鸝「哎」了一聲站起來,目光掃過地上的傷者,又看向慕天清,後者聳肩,「想追就追吧。」

      「謝謝大哥!」

      看著又一個人影消失在眼前,慕天清嘆了口氣,眼底閃過淡漠,然後被深深的無奈取代。

      走了啊……

      這算是放過那孩子了麼?他心知以之前見她的輕功,要甩開龍翼、應該說,甩掉那些二流高手不在話下,但小鵬、黃鸝那種對地形熟悉的就不一定了,不知道一年過去長進了多少?

      希望她被捉回來麼?說實話有也好,無也罷,左右他進山的任務無關於她,她最好跑得遠遠的別再被他遇見,省得還要費心拿她。

      他靠著樹坐下,闔眼稍作休息,一點也看不出擔心。

      ——無論是對綁匪還是人質。

      慕天清沒有等久,三人很快就回來了,看上去是無功而返。

      「可惡!」龍翼一邊走一邊罵道。

      「小孩兒跑得很快,」陸小鵬真誠讚道:「像風一樣『嗖』地就不見了,還能帶著人繞彎兒。」

      「見難以追上我們就回來了,」黃鸝總結道:「畢竟還有其他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龍翼氣道:「有什麼比、」他的話在見到黃鸝瞬間冷下來的面色卡殼了。

      「有什麼事比你妹妹重要?很多啊,」黃鸝冷笑道:「問問那些還被埋在雪下的人吧!」

      她指向一望無際的厚厚積雪。

      「好了鸝兒消消氣……」陸小鵬拉著女子的手走開,「我再聽聽看就是了。」

      「……」龍翼面色一僵,是了,他們還未搜救完畢,他帶來的人還深埋在雪裡。「這……都什麼事啊……」他痛苦地摀住頭。

      「……大哥?」此時,下方傳來猶豫的少年嗓音,龍翼低頭,卻見躺在地上的弟弟龍睛終於醒了,被雪地反射的光刺得又眨了幾下眼睛,緩過來後顯然是想起昏迷前的事,露出心虛的表情。

      「……」經歷妹妹被綁架後龍翼只感到深深的疲憊,對弟妹闖下的禍一時間也不知怎麼痛罵,啞然無言之下,也不禁冒出「幸好弟弟還平安」這般想法。

      阿睛看起來是無甚大礙,卻不知珠兒現在怎樣了……

      慕天清看他們一眼,提步走至其他三人身旁蹲下,辨認出其中就有談過話的江氏兄弟,他沉默搭上傷者手腕。龍翼見狀也急忙上前,「照您看來,他們如何?」

      「傷得不重。」慕天清道:「龍小公子都已經無大礙,他們也應快醒了。」他先是握上最近那人的手,溫和醇厚的內力緩緩灌入。

      「那是多虧您的保護,舍弟舍妹才能平安無事。」龍翼謹慎地道,也有樣學樣抓起另一人的手掌,輸入內力助之運行體內。

      「別恭維我了,」慕天清沒有看他,淡淡道:「你想問的是龍小姑娘的事吧?」

      「……」對方不答,等於默認。龍睛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流轉,聞言失聲道:「珠兒?珠兒她怎麼了?」他這才發現自他醒來,雙胞妹妹卻不見蹤影。往常覺得聒噪的聲音一旦安靜下來,竟如此令人驚慌,他的心臟突突跳。

      「她不會有事。」慕天清只道。

      「何以見得?」龍翼急道:「如您所說,那小鬼可是在逃犯人,珠兒落到她手上絕對討不了好!」他沒說的是皇上既下令殺之,那必是危險的罪犯,那麼為何眼前負責緝捕的玄武親衛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貌?

      「是啊慕大哥,對那小孩兒,皇上可是令咱們遇之即誅,就這麼放跑了可以麼?」幾人聞聲望去,是與黃鸝相偕歸來的陸小鵬。

      「說的好像是咱們故意放跑似的,」黃鸝習慣性地拆台,「那女孩跑得如此之快,咱們就算現在去追也追不上。」若是剛才盡力去追或許是能的,可一方面看對方年紀小,下意識輕視了,這才追丟;一方面也確實掛心這裡,這才盡快趕了回來。

      龍睛縮在一旁聽著來往對話,逐漸了解事件原貌:總之就是有個女子綁走了妹妹,據說是個被追殺的罪犯,而且輕功十分高強,自家哥哥都追不上,還有在客棧時就見過的朱雀衛和黃姑娘,竟然也追丟了嗎……「可是,既然慕大人都答應讓她走了,又為何要綁珠兒?」

      「啊,龍小弟弟醒了啊。」陸小鵬這時看了龍睛一眼,興致不高,也沒有回答他的話。

      「大概是不信任吧。」黃鸝溫聲回答龍睛:「有人質比較好跑,便不會有對方背信之憂。」雖然慕大哥並不是背信之人,但己方不僅有玄武,也有朱雀,女孩的手段雖下等卻仍情有可原。

      「別說這個了。」陸小鵬望向龍翼,「我們方才又去繞了一圈,什麼都沒聽見,剩下那兩人若不是埋得太深,便是已經回天乏術。」

      「你可以找家人來挖了,至少將人帶回去。」

      話一落,場面一時變得安靜。

      「還有阿翼,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請說!」龍翼忙不迭道。

      「你家人手夠吧?找人的同時能將白鹿也一起帶出來麼?」陸小鵬扯起嘴角,「牠們怕冷得很,絕對不會想長眠在雪中。」

      「……當然。」龍翼答道,龍睛也低下頭。

      「不過除此之外都可以喔!」陸小鵬想了想,續道:「要作鹿肉食用也可以。」

      「……哈?」

      所有人愕然,關注的重點立即轉彎——不許埋在雪地,卻能作為食物吃掉,這聽起來好生奇怪!

      「畢竟已經死了,牠們另一方面來說也是你們獵得之物,吃掉無可厚非。」還是和朱雀相處日久的黃鸝柔聲解釋道。

      「當然,這只是一種選擇,你們也能另尋地方埋葬牠們,只要不是雪地都是好的。」陸小鵬又揚起笑容,「拜託你啦!」

      「……嗯。」龍翼應道,又問了幾句相關問題,語氣小心翼翼。經過半天相處,他自認為摸透了這朱雀衛的個性,然而這個請託又偏離了他所猜想。

      原以為是開朗溫柔的性子,沒想到性格果決甚至近乎冷情——既然從小在山中長大,他對動物說不定對人都要喜歡,而面對之前還頗為親暱的白鹿慘死,他卻能坦然說出「吃掉也可以」這種話……好吧,他沒資格發表評論,畢竟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弟弟。

      對話間,地上躺著的三人也陸續醒來了,江朝江暮兄弟看見坐在身前的慕天清又是一陣激動和感謝,就是後話了。

      「是說,慕大哥,那小孩兒究竟是誰啊?你認得?」陸小鵬看著慕天清問道。

      目光瞬間集中在黑衫男人身上。

      慕天清鎮定自若,「是認得,」他笑了,「很明顯?」

      「滿明顯的,」陸小鵬想了想,道:「而且你方才一點也不緊張。」不像是面對挾持人質的危險人物,也不像是對年輕女孩的輕視心理,『倒像是……』陸小鵬努力形容這種感覺。

      ——倒像是,看到熟人在不對場合現身的無奈與複雜。

      「她……是我的一個小輩。」

      他聽見慕天清這樣答道。而男子頓了一會,像在思考怎麼解釋。

      「她在一年前進宮,不知犯了什麼事惹得聖上不喜。」將追捕原因輕輕帶過,其實他也不清楚,「……等等,怎麼了?」他看見其他幾人的古怪表情。

      「……她看上去比阿睛和珠兒都小啊。」龍翼頓了好一會,感嘆道。

      黃鸝蹙眉不說話。

      「皇上他喜歡的年齡,愈來愈小了呢。」陸小鵬大咧咧道,完全不避諱。

      慕天清一愣,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後哭笑不得,「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

      「……總之不是入宮為妃。」慕天清含糊道:「那孩子可能不太親人,但性子不壞。」言下之意是龍翼可以不用那麼著急。他還不知道司彧音逃離皇宮的原因,若是知道了說這話時恐怕會猶豫幾分。『已經一年多沒見她了,竟然變得如此狼狽,她究竟幹了什麼?』他暗暗納悶。

      「因此她說會讓龍姑娘回來,就一定會讓她歸來。」他下了結論,話聲不大,卻莫名令人信服,慕天清微笑,「這點我能保證。」

      「大人倒是對她非常信任啊……」龍翼苦笑。

      「既然慕大人作保,在下也確實不需擔心。」……不擔心才怪,那小鬼功夫詭異,重點是還被皇舅舅下令追殺,這時說她是慕大人的晚輩,怎麼想怎麼怪吧!但他能怎麼辦?也只能相信玄武衛的操守,既然對方都這麼保證了,他就相信珠兒能平安被放回來。

      玄武衛總不至於因為袒護犯人而說謊吧。

      龍翼心中瘋狂腹誹,不禁試探道:「不過既是慕大人的晚輩,居然還勞師動眾地滿城追捕,倒讓人好奇是什麼原因了。」

      「我亦不曉得,不過能成功出城算她本事大。」慕天清微笑,話鋒一轉,「現在入了這山,能不能活著出去也得看她的本領了。」

      「畢竟這座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出的。」他輕飄飄道。

      「……」是他的錯覺麽?為什麼這語氣有幸災樂禍的味道?龍翼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而一旁的龍家護衛聽龍睛低聲解釋狀況後,聽這對話終於沒了雲裡霧裡的感覺,江朝更問道:「您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那位……您的晚輩和咱家小姐啊。」

      「我擔心那孩子幹嘛?」慕天清奇道:「她是皇上要殺的人啊,死了不是正好麼?」

      「……」

      「至於你家姑娘,在她確認沒人追上時自然就會放回,出不了事,別擔心。」

      「……」

      眾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回答合情合理,就是怎麼聽怎麼涼薄。』黃鸝想,『不過的確就是慕大哥的作風沒錯。』

      『能斷言珠兒在那時就被放回,可見對那小鬼很是了解,』龍翼則想到另外一方面,『看來真的是熟悉的晚輩無疑。』

      可是若真是如此,真的能無動於衷追捕她,並且殺死嗎?

      「否則你們以為我為何要放她進山?因為私情?」許久未聞人言語,見眾人表情古怪,慕天清訝然,「別說笑了,一是有人質很麻煩;二自然是因為她進了這山也不一定能活,何必勞師動眾去逮?」

      「不幸身死就算了,要是沒死,左右我們會追上去,也能找到。」他微笑說道,語氣溫柔。

      「……」

      龍翼艱難道:「我以為,她是您看重的晚輩。」這態度如此熟悉又冷酷,他都要為這位綁架犯小姑娘感到可憐了。

      不,重點是,那女孩帶著他妹妹啊!龍翼深深為此擔心著,在她身邊真的安全嗎?

      「是晚輩,」慕天清哂笑,補充道:「有過一面之緣的晚輩。」

      只有過一面之緣……?

      「所以為何我要擔憂?」他總結得漫不經心。

      或者,根本無須擔憂。

      能活下來的吧?畢竟生命力如此頑強。他隨意往山頂看去。

      好像找尋著什麼似的。

      ※

      擁有頑強生命力的司彧音此時撐在一棵樹上,頭疼欲裂。

      人質——臥虎莊的大小姐龍珠兒仍被細線捆著丟在一旁,暫時顧不上。龍珠兒哪裡經歷過這種事,被嚇得眼淚直流,好不容易反應過來鼓起勇氣想跑,腰間的細絲卻驀地用力勒緊,「啊!!」

      「別動。」柔和暗啞的聲音響起,夾帶一絲冷意。

      「……我不動,你鬆鬆繩子行嗎?」她哭道:「好疼嗚嗚嗚……」

      繩子悄悄鬆了許多,頓了一下又收緊了些,龍珠兒困惑蹙眉,但呼吸總算通暢起來。「放我回去吧……」她繼續抽噎,眼淚掉下來也抽不開手擦,臉蛋上水痕交錯,好不狼狽,「你已經順利離開了不是麼?」

      「那些人沒追來才算是。」

      「那你可永遠不會成功,因為我大哥一定會來找我。」龍珠兒重重吸了下鼻水。

      「……是麼。」司彧音忍著不適轉身,「以一般人而言,他們這時通常會道:『一定不會有人追來』,並求我放了他們。」她咳了幾聲,「你是故意拿他們威脅我麼?」她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看向龍珠兒的目光是虛心求教,「還是單純說話沒過腦子?」

      「你!」龍珠兒氣道:「等我大哥他們到了肯定要你好看!還不快將我放了……對你我都好。」說到最後氣勢弱了下來。

      司彧音沒有出聲,將頭又轉了回去,確定附近沒有其他氣息後便放鬆下來,專心對付腦袋的暈疼,竟是全無理會一旁大呼小叫的龍小姐。

      「喂!喂!」

      司彧音閉牢眼睛,拳頭緊了緊。

      『這人不僅吵,還十分礙事,』甫從昏迷中甦醒便強行調動內力運行輕功,導致現在哪裡都不舒服的司彧音心道:『方才造成崩塌是,現下更是如此。』

      龍珠兒兄妹綁鹿上山造成混亂,某方面來說司彧音應該喜聞樂見,因為這可說是個極好的逃脫機會。然而,太過突然而且衝擊過大,她腦袋磕到堅硬的山石因此陷入昏迷,錯失良機。

      醒來就已經是躺在雪地中,遭眾人圍觀的情況了。

      幸好雖然過程不盡如人意,最終的結果還算理想。司彧音靠著樹幹坐下調息,真氣循轉個三周天便感到好多了,輕輕吐出一口氣,她終於想起被晾在一旁許久的龍珠兒。

      「你可以走了。」司彧音抬頭望向被強行擄來的另一個姑娘,「多謝你的協助,這段時間委屈你了。」心情一好,她的語氣更溫和了幾分。

      龍珠兒:「……」這女的還真敢說啊!眼淚早就乾在臉上,冰冷空氣裡硬得發疼,但她敢怒不敢言,只道:「那還不快替我解開!」

      「我正在努力。」司彧音低頭擺弄著手上指環。說出來恐怕沒人會信,今日是她第一次啟用指環,而她對這並不十分擅長。

      指環細線名為「冰絲」,是進宮前就戴在身上的,在她原本的家族裡幾乎是人手一個的標準配備品。萬不得已她不會想用它,畢竟她已經離家許久了。

      但方才顯然是非常時期,她也只是抱持希望一試,沒想到能成功,然而此時她好像又退回了以往的水平,東摸西摳卻總抓不到訣竅。

      總算女孩的指甲撥開一格環上花紋。

      「……解開了。」冰絲無聲收回,它透明細小,收回時竟看不出任何異樣。龍珠兒只覺得周身一舒,被綑綁的感覺在瞬間消失,她哼了一聲,「最好別讓我兄長和幾位大人逮到你。」放了句狠話又後悔,只能色厲內荏地再哼一聲,扭頭就走。

      不在意對方的態度,不如說原本有理的就不是自己,司彧音心情頗好地送上一句「再會」便笑吟吟地準備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為期一年的宮中生活在這一刻結束,司彧音一面思考著日後的計畫,一面目送短衫姑娘一深一淺踩著雪走遠。『東山極樂峰頗負盛名,倒是想去看看……可惜朱雀衛玄武衛都在這兒,此地還是不宜久留。』她思維正發散,卻忽然聽見前方一聲驚叫。

      司彧音茫然定睛,可前方哪裡還有人影?

      「……龍姑娘?」她輕聲喚道,遲疑著上前,走至印象中最後看到人的位置,低頭卻見到一個黑黝黝的大坑。司彧音表情複雜,這是……沒看路,掉坑裡了?

      看來這位姑娘吵、礙事,還不太聰明。

      「龍姑娘!聽得見麼?」她朝洞裡喊道,卻毫無回音。皺起眉頭,女孩在抬腳離開和留下之間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後者。

      她最好是真聽不見,司彧音冷冷想道。

      她蹲下身欲查看,卻在同時凝住眼神——只見洞緣齊整平滑,堆著些許樹枝與樹葉,倒像是有人特意挖的。

      這是個人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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