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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_被遺忘的摩天輪

      「咖!」

      孟冰雨的鏡片撞上腕表,脆響驚醒淺眠,她撐著手肘坐起,才意識到剛剛是打了場突如其來的瞌睡。

      桌上只剩下咖啡漬的杯子斜放著,再輕輕一碰就能墜下桌沿,像她殘存的神智一樣搖搖欲墜。她呆呆望向螢幕,耳機裡提神的音樂還在播放,高亢有力的嗓音穿透耳膜,總算把理智稍稍喚回。

      幾秒後,孟冰雨手指按下倒退鍵,把文件裡那一大段不知所云的文字刪除重寫。

      周五晚上十點半,辦公室早就沒人了,只有把臨時任務丟給她後逕自下班的前輩,在此時傳來訊息:『差不多了嗎?』

      差不多你妹。

      孟冰雨心裡汙言穢語流水似地刷過,手指回訊息的速度卻更快:『剩下一點收尾,今天下班前可以給您。』

      完全是滿分社畜的回答。

      『動作要再加快啊,這種任務我大概一兩小時就能完成,妳是新人,趁現在要把效率練起來。等等完成後,先發給我的信箱就好,不用副本主管。』

      因為一旦副本給主管,她就會發現交辦下去的工作,怎麼會變成是由孟冰雨來完成?

      孟冰雨一眼掃過訊息,擺出欲吐的表情,手指卻還是乖乖按了個愛心符號回應。

      手機同時跳出通知,是訂閱頻道的新影片出爐。封面照中她最喜歡的女歌手、也是剛剛耳機裡聲音的主人,正捧著臉綻放微笑,圓圓的甜美眼睛周遭綴滿小花形狀的貼紙,眼底都是璀璨的光芒。

      「啊,好可愛。」

      說出口瞬間孟冰雨跳起來,連忙摀住嘴心虛地往兩旁看了一眼,幸好辦公室依然是空空盪盪,只有嘈雜的空調聲回應她偶發的花癡症狀。

      她抹一把臉,帶著瞬間上揚的心情回到電腦螢幕前,手指在鍵盤上舞動的速度快了一倍,誰也不能阻止她趕快下班去看新影片!

      然而,儘管小宇宙爆發加快了速度,孟冰雨把檔案完成交給前輩時,依然是臨近半夜。她盯著那小小的信件匣畫面,遲遲等不到已讀的燈號亮起,果斷放棄、逕自收拾好包包準備回家。

      離開前,孟冰雨在辦公室的玻璃門前回頭。

      辦公室裡逼仄的座位緊緊相依,凌亂的文件夾堆成高山,拆封後未及整理的公關品紙箱隨意堆在角落。

      孟冰雨皺皺眉,按下燈光的總開關,把整個空間裡膨脹的疲憊一起關進黑暗裡。

      半夜的捷運車廂空落落的,零星交談的音量也被刻意壓低,她靠在窗邊沉沉睡去,捷運從地下攀到地面以上時才恍惚醒來。

      捷運正路過舊兒童樂園,昔日興盛一時的樂園關閉後,只有寥寥幾樣遊樂設施留下來紀念。從車裡望下去的角度,只能看見漆黑中靜靜佇立的摩天輪。因為時間太晚,車廂已經不再發光,靜默得像一個龐大的影子。

      孟冰雨覺得那座摩天輪好孤單。

      曾經給無數童年帶來這麼多快樂,現在卻只能成為一道紀念的風景,安安靜靜回憶昔日的笑語。

      但這樣的想法實在太矯情,她不好意思跟人說,只是每一次通勤經過時,她總會往窗外看上一眼。

      總會有人還記得那些快樂的,例如她。

      終於把自己沉重的身軀搬回套房時,時間已近凌晨一點,匆匆沖一遍身體後,孟冰雨把自己砸進浴缸,點開偶像的影片。

      這是一場「回歸」的打歌舞台。

      這些用詞盛行於韓國,意思是藝人新發片打歌,重新回到大眾視線裡活動,一次「回歸打歌」通常會歷經兩周左右,歌手幾乎天天都會在各大電視台表演新曲。

      廢棄工業風的舞台上突兀地盛綻著一片花海,歌手半邊臉蛋甜美夢幻、花朵貼紙圍繞著眼周,另外半邊卻是強烈的煙燻妝,小小的粉紅色骷髏頭耳墜隨舞蹈動作旋轉飛起。

      她的歌聲嘹亮強烈,嬌小的身體裡似乎蘊含無限力道,最後歌曲結束時,鏡頭聚焦在她的臉蛋上。

      歌手嫻熟地咬著唇定格,表情又魅惑又純真,就像這次專輯的概念,人都有無數張面具對應不同場合。

      孟冰雨聽著台下不曾停歇的叫喚,不自覺笑得嘴角發痠:『茉莉!茉莉!茉莉!』

      她最喜歡的歌手茉莉,粉絲團的名稱就是茉莉的花語,「唯一」。

      暖洋洋的放鬆感隨茉莉的笑臉湧入心底,孟冰雨像一顆被生活壓扁的氣球,即將沉入深淵時又悄悄被打進氣,輕飄飄地浮了起來。

      泡完澡出來已是兩點,她回到電腦前,一邊吹頭髮一邊打開YouTube頻道後台。

      孟冰雨有個不為人知的身分,她是某偶像在台灣最大的中文字幕翻譯站「和月光最近的距離」站長,頻道被暱稱為「月近」,專門把各種韓文影片翻譯後製供粉絲觀看,偶爾也會和各大粉絲團聯合舉辦活動。

      只是,那偶像並不是茉莉。

      她揉揉眼睛,嘴裡輕輕哼著茉莉的新歌,卻打開了另一組藝人的影片。

      那是一個四人韓國偶像團體的粉絲見面會影片,開始前全團一起向粉絲們打招呼,她撐著下巴看了兩遍都沒能專注,不自覺把進度條拉回到前面,盯著第一個拿起麥克風說話的人。

      大男孩韓語流暢,幾乎聽不出口音:『大家來的時候有淋到雨嗎?昨天看到氣象預報後我擔心了一晚。啊,忘了自我介紹,但你們都知道我是誰,對吧?』

      她按下暫停鍵,仍然來得及聽見,他作勢把麥克風遞給台下時,粉絲瘋了一般叫出他的藝名,炎。

      定格的那一幕青年恰好笑瞇著眼,嘴角舒展上揚,露出一點俏皮的虎牙,妝容下濃黑的眉眼銳利迫人,沁出和藝名十分相襯的意氣風發。

      她把這段字幕打完,加上趣味的特效小字後,又繼續看下去。

      主持人隨機抽出粉絲的問題提問,有人問四人裡耳洞打得最多的炎:『打耳骨時很痛嗎?』

      『不會痛,一下子就打好了。』

      炎沒有任由這個平淡的回答停在這裡,而是挑起半邊眉,壓低嗓音,直直望進鏡頭:「如果妳怕痛的話,想我,我來當妳的止痛藥。』

      出道四年的偶像說起這些遊走曖昧邊緣的台詞駕輕就熟,輕而易舉掀起台下粉絲的一片尖叫。

      孟冰雨哼了一聲。

      騙子。

      裝帥的騙子。

      姜炎溪第一次打耳洞才不是那樣淡定的模樣。

      國三時有一天他吵著要她陪著去打耳洞,她翹掉晚自習,和他鑽進小巷子裡不起眼的店家裡。打的時候他嘴上說著不怕,桌子底下的手卻攢得她發疼,長長的眼睫毛眨呀眨地,只差沒有落淚。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知道他手心的溫度。

      一對耳洞是對稱的,單邊一個打在耳骨一個打在耳垂,都打得很好,他從此戴上耳骨釘與耳環,在豔陽天時遠遠看到,陽光落在耳環上的反射總會棲息在他臉側,閃閃發亮。

      孟冰雨繼續看著影片裡侃侃而談的姜炎溪。

      或許姜炎溪是真的記不得了。

      畢竟他們這輩子最要好的時間,全集中在什麼都不懂、莽莽撞撞的國中時期。

      還沒等到長大,他們之間已經多了別的影子,影影綽綽壟罩,輕而易舉讓這段脆弱的關係再無未來。

      是過去太久了,久到只有懷舊帶來的濾鏡可以讓那段時間不顯得太蒼白,但仔細想來,他們之間現在僅有的連結,只有這個「月近」頻道。

      關上螢幕後,就什麼也不剩下。

      也不敢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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