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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女疯子

车水马龙的330国道上,不知哪里突然冲出个疯子,到处乱跑乱撞。还好330国道向来拥堵,车跑不快,撞不坏这个疯子。

女疯子披头散发,在车流中到处穿梭、碰撞,疯疯癫癫的模样将司机们吓得魂飞魄散,鸣笛声此起彼伏。

本就拥挤的道路更加堵塞不堪。

疯子不怕被撞,司机却怕撞死她。

赔钱不说,好歹一条人命背在身上,日夜做噩梦、损阴德,实在晦气。

很快警笛声响起。

不晓得是哪个报的案,警察来得很快。

长相俊俏的警花一把架住疯子,和另外两个同伴将疯子压进警车。

海城郊区的330国道附近有个600号,老海城人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本地老司机们打开车窗,张着脑袋看了会热闹,嘴里啧啧有声:这下好,600号又要开张咯。

路一通畅,司机们恋恋不舍地关上车窗,开走了。

女疯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新鲜小事,回家唠唠嗑儿也就过去了。

不过对在600号工作的心理医师连夏来说,这位“偶然”踏入她人生的女疯子却成了她此生最无法逃脱的羁绊。

“连夏,院长让你过去一趟。”

刚查完房的连夏拍拍同事郭星星的肩膀:“好,谢谢。我马上过去。”

“客气啥。”郭星星笑着接过连夏手里的记录本,还有两间房没查,“今儿个你速度倒挺快,没跟那些疯子唠嗑了?”

连夏笑笑:“什么疯子,那是病人。病人是客户,客户就是上帝,注意你的措辞。”

“是是是,也就你把她们当大爷贡着。放下吧,我又不傻,才不会刺激那些上帝~”

郭星星甩甩手,与连夏告别,一头钻进隔壁房间。

连夏无奈,郭星星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医生,不过国内对心理障碍仍有很大误解。

即便是郭星星这样科班出身的人,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对600号里的人有些歧视。

科普心理健康,任重道远啊。

连夏边想边往院长办公室去。

敲门后,院长憨憨的声音传出:“小连来了是吧?快进来。”

院长热情地把办公室一堆人介绍给连夏,最后登场的是个女警官:“这是五色公安局的许局长。”

许欣莞尔一笑:“院长客气,叫我小许就行。”接着转向连夏,笑道,“许欣。你好。”

连夏也笑着同许欣握手:“连夏。很高兴认识你。”

连夏以为这只是礼节性的握手,没想到这位许局长似乎意犹未尽,拉着她的手不放,一边还细细打量她。

真没礼貌。

“咳咳。”连夏清清嗓子。

许欣这才回魂般松手,一双锐利鹰眼随即又变得温和起来:“你就是连医生。”

连夏皱眉,心中直犯嘀咕,好怪的女警。

“听说你是海外留学回来的?”

“是。”

“临床心理学科班出身吗?”

“是。”

……

许欣问,连夏答。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审讯一般。

连夏虽然觉得不舒服,但好在问的都是些专业性问题。她好脾气地一一解答,直到——

“劳烦连小姐替我向连厅长问好。”

“……”连夏语塞,冷了脸。

院长见她神色不对,想打个哈哈插两句。

许欣却话锋一转:“连医生的专业性,我们了解了,就她吧。”没再多攀关系。

院长赶紧:“好好,那就小连负责瞻女士,辛苦许局长你们跑一趟。”

瞻女士?谁?

许欣点头,最后看眼连夏便离开了。

院长送许欣出门后,搓着手,兴奋地回到办公室,踱来踱去:“小连啊,一会你接手个病人。她姓瞻,叫……叫什么雪来着。”

“哎呀,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

院长挠挠头,老半天没想起对方名字,索性不纠结,直入主题,“反正,你得对那位瞻女士多上点心,知道不?”

连夏点头。

即便院长不刻意嘱咐,她对病人向来都是很上心的:“院长,这位瞻女士有什么来头吗?”

“倒也没什么大来头。海外遣送回来的。”院长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问题,不过有钱。我们收下她就能得到一笔捐款,用来改善院里的卫生设施……”

院长说了一堆,归根结底就一个字:钱。

“瞻女士和许局长什么关系?”

院长:“不知道,反正许局长亲自送来的。给她面子,认真接待就是。”

回办公室后,连夏在电脑上搜了下这位名叫“许欣”的女局长。

确实是五色区公安局副局长,不过,怎么会出现在百花区呢?

连夏想到许欣让她代为向父亲问好的话,茅塞顿开——怕不是特意找了个机会接近自己吧?

连夏撇嘴,不再把这事放心上。

企图通过跟她套近乎,来接近她爸爸、爷爷的人海了去。

连夏不喜欢。

更何况前几年她爸出了点事,升迁早就无望,也就顶着个厅长的名字威风罢了。

攀上她也没用!

一想到当年那事,连夏就心里发堵,不知她那位好大哥这些年长进点儿没有。

助理小苏敲门进来:“连医生,那位打了镇静剂的瞻女士醒了。”

听说,瞻女士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和多次纵火行为。

连夏喝口水,匆匆嚼了块饼干往病房赶:“之前的病历报告有吗?”

小苏将文件夹里的文件递给连夏:“嗯,许局长把瞻女士在海外的心理报告、疾病史和用药史都留下了。目前病人状态比较稳定。”

这位局长还真是费尽心思。

连夏边走边看,好家伙,这位名叫瞻抱雪的女人居然有这么多障碍。

海外心理医师对瞻抱雪的诊断包括:抑郁症、焦虑症、精神分裂、反社会人格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名字好听,毛病却那么多。

不知道,她都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

“单人间?”连夏问。

小苏点头:“院长亲自吩咐的。”

捐了这么多钱,住好点是应该的。

“你先忙去吧,45分钟后过来。”

“是。”

连夏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房间里传来温婉女声,清冽如夏日山间的溪水,让路过的旅客听着那汩汩流动的声音就已解去半天赶路的渴。

连夏的心不由自主跳得更快一些:真是天籁之音!

原本,连夏以为女疯子大多是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

即便对方拥有一副迷人的嗓音,大抵也逃脱不了精神疾病的折磨。

开门,瘦削的背影挺拔姿态坐在床边,身影的主人正专注望着窗外。

一头乌黑长发,自然洒落在肩头,顺滑、柔美,宝蓝色的发带垂在瀑布般的黑发中间,不偏不倚,一丝不苟地让人肃然起敬。

听到动静,瞻抱雪转过头。

宝蓝色的抹额醒目亮眼,配上那对天生含笑的双眼、细挺优越的悬胆鼻、鹅蛋型巴掌大的脸庞,让人惊叹造物主的巧夺天工之外,便只剩深深的叹息:红颜薄命。

美人胜美景。

阳光下,空气里漂浮着细小颗粒清晰可见。

即便如此,却一点没让连夏觉得脏,反而觉得眼前画面出尘不染、美得出奇。

一身白色病号服的瞻抱雪未曾刻意,就已叫人沉醉三分。

连夏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愿发出一丁点儿杂音破坏了此刻的静谧美妙。

终是瞻抱雪先开口:“你来啦。”

这一声“你来啦”仿佛连夏是瞻抱雪阔别经年、再次相遇的爱人,熟稔亲密得让人想落泪。

连夏双腿发软,眼眶莫名感到酸涩。

她眨巴着湿润的大眼睛,心底暗叹:好好一人,怎么就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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