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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叫我世子妃(二)

      「嘔——」喉頭的酸水打斷我的回憶思緒,我撐不住了,一個青花瓷臉盆出現在我面前,鷺兒準準接住我吐出來的東西。

      「海靜小姐,您從沒暈船暈得這麼嚴重,嚇壞鷺兒啦!」

      「這傢伙也叫海靜?」我手指著自己鼻尖,鷺兒一臉不可思議:「什麼這傢伙?您唐海靜小姐可是堂堂兵部尚書唐顯悅老爺的孫女哪。」

      怎麼這樣巧,這女人跟我同名同姓?

      「你剛說我終於醒了,我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躺在棺材裡?」我趕緊發問;剛醒來就忙著暈船,現在,是該搞清楚我身份的時候了。

      洪爸總是要我們銘記一句箴言:「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我要面對並接受換了時空和身體的事實,畢竟重機砸下來,我已粉身碎骨,就算能活著回到二十一世紀,恐怕得終生躺在床上;洪爸一定願意付大筆醫藥費救治我,但他還得兼顧育幼院,我不要他面臨這樣痛苦的抉擇。

      「您一個月前投井自盡,昨日沒了氣,由於時間緊迫,鄭家給您先入殮,說是再找地方安葬……」鷺兒抹起淚:「小姐,等我們到安平,奴婢就會稟報世子和太妃,他們知道妳醒來,想必也會高興的。」

      說著,鷺兒掏出絹帕,輕拭我額角被冷汗浸濕的鬢髮。

      「什麼柿子?什麼太妃⋯⋯太妃糖嗎?」我看著鷺兒,思緒如同一團糨糊,鷺兒笑咪咪地望著我。

      「啊,因為奴婢從小就伺候您,所以一直稱您小姐,應該叫您世子妃的。」她愛憐地幫我順髮:「您一定是嚇壞了,所以暫時想不起來這些事,沒事的!有不明白的地方,問奴婢就對了!」

      「請問⋯⋯我的世子是誰?」我倒吸一口冷氣,鷺兒也吸一口氣,正色回答。

      「漳國公、大明招討大將軍、延平郡王世子,家裡人都喚他錦舍。」她唸出一長串咒語般的稱謂。

      她的話,我通通聽不懂,但「延平郡王」四個字相當耳熟,就我所知,擁有這封號的人物只有一位;那不是別人,就是國姓爺鄭成功,歷史課本裡的偉大人物,爭議與事蹟一樣多的民族英雄。

      延平郡王世子,不就是指他的兒子?我心裡一驚,有了不祥的預感。

      「世子……他、他名字叫什麼?」我感覺自己手指都在顫抖。

      「回小姐的話,世子名諱鄭經。」鷺兒畢恭畢敬。

      我腦袋裡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洪爸的不知道幾代祖先,是鄭成功的得力部將洪旭,他自稱是國姓爺的頭號粉絲,狂粉事蹟包括:

      第一,明明是牧師,卻年年到延平郡王祠上香;

      第二,育幼院裡放滿相關藏書不說,我們的睡前故事,一律是鄭氏的反清復明奮鬥史;

      第三,某一年他帶我們去看中華隊對荷蘭隊的棒球賽,他還請來國姓爺的畫像,說祂老人家曾打敗荷蘭人,一定能保佑中華隊贏得勝利。

      然而,說到國姓爺繼承人鄭經,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私通幼弟乳母而生子」,惹得國姓爺暴怒又心碎;我們院童看到書上這樣寫,總問洪爸什麼是私通,鬧得他面紅耳赤,急急揮手叫我們趕快去睡覺。

      我再次深深吸氣,對鷺兒說道:「妳是說,那個睡了弟弟的奶媽還生下孩子,違反人倫、大逆不道,間接氣死鄭成功的鄭經?」我幾乎要驚聲尖叫:「他是我老公?」

      洪爸提過鄭經的元配,人們叫她「唐妃」,不知姓名,而且早早就香消玉殞;只是誰能想到,我一朝摔車,竟然變成這個沒有留下名字的短命唐妃!我充分理解,這個古代唐海靜為何要投井了。

      「什麼老公?世子年方廿四,一點也不老,還有小姐您別這麼大聲,會被人聽見的!」鷺兒手指放在唇上要我安靜一點:「您也不能這樣講世子,太妃不許我們提乳母這事兒!」

      「那我們為什麼在船上?這是哪一年?」從鷺兒的話來判斷,「鄭經睡奶媽」和「國姓爺之死」是已發生的事實,這兩件事都發生在一六六二年,那麼,現在是——

      「永曆帝十七年,若照洋人算法,會說是公元一千六百六十四年。」

      「我們要去哪裡?」

      「世子銅山一役戰敗歸來後即下令,所有士兵與家眷即刻出發,從思明遷徙大員島上的安平。」

      「我知道大員等於臺灣,但思明是哪裡?」

      「就是廈門哪,國姓爺來大員打荷蘭人,世子一直守著思明;國姓爺過世後,世子在思明即位,轉眼也兩年啦,近日清國皇帝和荷蘭人聯手發動戰爭,不斷打我們,總之經歷一番苦戰……」

      鷺兒盡責解惑,我揉揉太陽穴,這資訊量有點大,我已經有點負荷不了。

      「被打趴……不,打敗了,才搬到安平另起爐灶?」我接話,鷺兒點點頭,我正要說些什麼,「嘩——」又一陣巨浪襲來,船艙再度劇烈晃動,我又撐不住,撕心裂肺地吐了起來。

      淚眼朦朧中,隱約聽到有人在喊:「安平到了!熱蘭遮城到了!」

      鷺兒趕緊幫我清理一番,她扶起我,我卻無法站穩,砰地一聲跌回棺材裡。

      天啊!我唐海靜入可以剁全雞,出可以騎重機,現在居然連古代唐海靜細瘦的身軀都操控不了。

      見我一臉頹喪,鷺兒果斷地把我拉出棺材:「小姐,您會慢慢好起來,現在奴婢揹您!」說著她轉身背起我,好在她看起來很輕鬆,讓我沒那麼歉疚,不然我還真不習慣事事有人服侍。

      鷺兒走出昏暗的船艙,步向甲板,我看看四周,這艘船相當小,船上僅有的兩名水手看到我,嚇得跌坐在地上:「世、世子妃……屍變了?」

      「是活過來啦!」鷺兒糾正他們:「我們世子妃福大命大,會長命百歲的!」

      水手趕緊跪下求饒,我揮手要他們別介意,而後,在鷺兒厚實的背上,我抬手遮住熾烈的陽光,同時瞇起眼,想要看清迎接我的是什麼樣的風景。

      金光灑落在碧藍海面,上百艘木船迎風揚帆,不時有巨大的魚尾揚起陣陣白浪;原來十七世紀的臺南海邊就可以賞鯨豚,不需要到東臺灣搭賞鯨船出海。

      海平線上,一道綿延起伏的沙丘,像是一尾巨型鯨魚準備躍出海面,領頭的鯨魚背上,矗立著一座寬廣巍峨的灰色城堡,遠遠望去有三重堅實的紅色城牆,向外凸出的稜堡上架著砲台,彷彿海上的長城,悍然護衛身後的土地,氣勢逼人。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面前所見。

      「這是……安平古堡,不對,熱蘭遮城?」我問道。

      我去過安平古堡無數回,在老街上吃過多少雞蛋冰和蝦捲,沒想到我能看見它最初的樣貌。

      「我聽水兵說,熱蘭遮城在荷蘭文就是『海上城堡』的意思,真真壯觀哪!」鷺兒讚嘆:「難怪就算是國姓爺這樣的神將,也要攻上九個月才能拿下!」

      她轉頭望向我:「小姐,熱蘭遮城就是我們的新厝,世子下令,府裡家眷一律隨他入住城裡,此後改叫安平王城。」

      我心裡一驚。

      搬、搬到安平古堡裡?我腳不著地,對於這一切更是毫無真實感。

      遠處,最早停泊的一艘豪華大船已靠港,甲板上出現了一個騎馬男子,他穿得很像韓劇裡朝鮮時代的君王,一身緋紅袞龍袍,頭戴黑色翼善冠,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見海風張狂,吹得他衣袖翻飛,他領著一眾軍士家僕踏上陸地,顯得英姿煥發。

      「那就是鄭經了吧?」我問道。

      「是的,小姐。」鷺兒答道,我心想,把髮妻的棺材丟在小船的陰暗艙底,自己打了敗仗,倒還是一副鮮衣怒馬的瀟灑模樣,我忍不住從鼻腔深處哼了一聲。

      真希望,我只不過是來參加「來去十七世紀住一晚」的實境節目,只可惜,這副世子妃肉身殞滅之前,這節目錄影恐怕沒有結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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