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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有想過你的人生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毀掉嗎?

   ——她至今都還是經常做惡夢,關於那個有著恬淡景色,與世隔絕的地方,足以讓人的腦子變得異常。於是當莉莉看見她的陽性驗孕棒時,她有一秒鐘左右的時間覺得盤踞在心臟的孤獨感消失地無影無蹤,她過熱的腦袋想得是:

   「難怪人類想要成為父母。」

   一開始的徵兆是廁所。

   對,不是嘔吐。莉莉發現自己上廁所的次數變多,她不得不每節課中間的休息時間都跑去廁所,久而久之她甚至認定最角落那間,牆壁上有著「婊子們開喝吧」塗鴉的隔間是自己的專屬地盤,要是有人佔用還會覺得不爽。

   當時她覺得這可能只是壓力,畢竟輔導老師也是這樣告訴她的,有時候碰到壓力身體機能就會改變,尤其是她又搬家又轉學。所以當接下來莉莉時常覺得燥熱時,她也一併怪在學校空調不好以及壓力。乳房開始腫脹?壓力。不小心在上課時睡著?壓力。月經沒來?肯定也是壓力。

   她每天的生活也被霸凌兩個字給填滿,早上八點四十五分來到學校,莉莉甚至都習慣在打開置物櫃前得先站遠一點,十次中有九次都能成功躲過水桶或者史萊姆玩具,其中的一次是裡面被放了青蛙,莉莉始終都不明白究竟是從哪來的。

   九點到午餐時間,幸運的話她不會跟亞德里安同一門課,不幸的話,她會從上課到下課都被傳一些辱罵的紙條,就彷彿這些人都不會用手機一樣。有一次莉莉直接在亞德里安面前將紙條塞進嘴巴裡,並對著對方比了中指,這讓莉莉在下課時被整個人按在置物櫃摩擦,臉還被鐵鏽刮傷,亞德里安詛咒她最好得破傷風。

   當然莉莉也告訴老師了,只是老師們也都對這些行為沒轍,他們的霸凌一直維持在非常灰色的地帶,就譬如說午餐時間,她每次經過亞德里安時,對方都會刻意伸出腳,就好像當莉莉是沒有眼睛。

   下午的選修課程通常會比較好,但她總是會跟亞德里安在走廊上碰面,亞德里安會親切地問候她:

   「沒朋友的感覺怎麼樣啊?」

   「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感覺怎麼樣啊?」

   但為了避免她的小腿再受到踢擊,莉莉通常都不會回擊。老實說,她甚至覺得用著這些愚蠢方法霸凌她的亞德里安,不知為何處境比她更像是受害者。她知道亞德里安很希望他周圍的同學在莉莉跌倒時跟他一起笑出來,但這就像一場演出來的鬧劇,莉莉在其中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其他人則尷尬地圍著她。

   而莉莉會欣賞著亞德里安的蠢樣,直到自己再次想起那些不願意再回憶起的過往。

   但這次並不一樣,她能夠掌控自己的生活。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身上蔓延,她知道自己是個受害者,但亞德里安的欺凌卻讓莉莉有種他們是平等的錯覺。她喜歡看到對方咬牙切齒卻又什麼都做不了的模樣。

   接下來,莉莉總是會搖搖頭,試圖趕走那些糟糕且怪異的想法,她將輔導老師告訴自己的話不斷重複在腦中播放,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自己了,莉莉知道她必須要去報告校長或者誰,只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她還是得過且過——然而,就在她一直以為生活會這樣過下去,幾個禮拜後,莉莉在學校食堂盛了菜,她獨自一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承受來自其他同學的視線,她準備開始吃通心麵時,一股噁心感湧了上來。

   她整個人僵住了。

   其實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去購買驗孕棒,而是她不能讓母親知道這件事。

   莉莉立刻回過神,她衝進廁所嘔吐,然後在放學後,戴上墨鏡和連帽衣到藥局買驗孕棒,櫃檯人員看上去見怪不怪,她知道她不會是第一個在高中懷孕的人,也肯定不會是最後一個。

   隔天她提早半小時到學校,來到最裡面的廁所隔間,莉莉忍著想嘔吐的感覺打開包裝袋,還差點把這個塑膠棒掉到馬桶裡。

   按照說明使用,在經歷漫長到像是一世紀的等待後,莉莉就盯著上面的線條。

   她知道兩條線代表什麼意思,所以莉莉不確定這時候她腦袋裡浮現的究竟該是她承諾「我一定會好好上大學」,還是整個人生的跑馬燈,又或是母親那疲累且悲傷的面孔。

   莉莉皺起眉頭,她將驗孕棒塞進包包裡,她必須趁一切不可挽回前找出解決辦法。

   她的歷史選修課開始時,毫不意外再次遭到眾人的白眼和嘲笑,莉莉注意到當一個人可以被挑惕的地方都被挑完時,就連連帽衫很醜之類的都可以拿出來講。她忍著不適感,拿出筆記本準備寫下一些備用方案。

   莉莉感覺自己像條被扭緊的抹布,她的精力正在被榨乾。那股驗孕時的氣勢洶洶八成只是腎上腺素,她現在感到全然的恐懼襲來。莉莉逼迫自己必須冷靜,她可以忍受歷史老師枯燥乏味的講課,當然可以忍過懷孕的不適。

   首先,她必須列出幾項要點。但莉莉卻下意識地將墮胎的選項劃掉,她還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麼,就將下一點的「看診」接續寫下去。只要隱瞞地夠好,她就可以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生下孩子然後用送養處理掉,但要是發生她自己在家生下來卻出現問題的話,她也有再一次被逮捕的可能性⋯⋯

   不行,她必須得去看診,然而這意味著她必須跟母親談談,所以這必須得稍微緩一緩,至少先母親適應現在的生活,那麼目前她可以做的,或許就是按兵不動——

   「妳在寫什麼?」

   她沒有聽見下課鈴聲,也沒有聽見其他人離開教室的聲響。莉莉意識到這點時,她抬起頭,亞德里安正坐在她前方的座位,露出了狡詐的微笑,藍色眼睛瞇成一線:「哇啊,轉學生努力用功,想用成績來交朋友嗎?很可惜,成績好的人或許都不想與不檢點的騷貨混呢。」

   「也或許成績好的人不想與在練習賽上失常的傢伙混。」莉莉壓低聲音說:「後悔騙我說你是溫特高中的王牌了嗎?」

   她面前的亞德里安嘴角抽動,並且搶在莉莉收回前,先行一步拿了她的筆記本,莉莉心跳幾乎停止。

   亞德里安惱怒地翻閱筆記本,他碎碎念:「我這就讓妳下次的考試不及⋯⋯」

   當對方的聲音停止時,莉莉忍不住縮起肩膀。亞德里安先是看著她剛剛寫下的備案,緊接著又將視線擺在她沒有變化的腹部上。

   然後,她看見亞德里安露出她這輩子見過,彷彿獵物近在眼前,那自豪且殘忍的狩獵者微笑。

   「把筆記本還我。」莉莉率先開口,她的聲音有點抖。

   「讓我先緩緩,親愛的。」亞德里安再次瞇起眼睛,就像隻老謀深算的狐狸,他開口:

   「那天我可是有戴套,別想賴在我身上。」

   莉莉皺起眉頭,或者該說,她感覺自己全身都蜷縮成一團,最終,她只能羞辱地重複:

   「把筆記本還來。」

   「我說過我會讓妳後悔惹到我的。」亞德里安冷漠地說,他將筆記本丟到莉莉面前,發出劇烈的響聲,在空蕩的教室重複播放:「妳覺得該怎麼做會比較好?我要傳訊息到群組,還是印公告貼在學校的每一根柱子上?噢對了,我記得妳有去申請獎學金吧,秘書聽見妳懷孕會有何感想?或者妳媽媽?」

   莉莉感覺腦袋裡的神經像是要斷線了。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他媽別說出去!」

   亞德里安露出微笑,就像小孩子見到聖誕禮物那般驚喜且滿足:「小野貓,這不是表現地很好嗎?不過我可不想要喔,我先發在限時動態好了⋯⋯」

   「我會做任何事!」莉莉嘶吼著,她怒視著對方:「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辦到,也不會再嘲諷你,別說出去!」

   那已經不能用驚喜來形容了,亞德里安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要喜極而泣,他抵著莉莉的下巴,溫熱的鼻息再次撲面而來,這一次莉莉只感覺自己像是要死了。

   「那麼。」幾秒後,亞德里安從他的書包中抽出一份作業單,是另一堂莉莉沒有選修的文學史:「三天後我要這份報告以能夠獲得A的水準交到我手上,給我記好了,妳要是有一天請假沒來,我就會馬上把消息說出去。莉莉絲・寶林,從現在開始,妳就是我的了。」

   當天莉莉回到家,她只覺得自己全身虛脫,她馬桶上乾嘔了幾次,然後在廚房找東西吃時又吐了出來。她艱難地清理完殘渣,然後在自己已經佈置好的房間躺下。

   莉莉很喜歡新家的模樣,牆壁裝飾著燈飾,還有假植物,書櫃裡則放著好幾本羅曼史小說,以及輔導老師建議她閱讀的書籍。莉莉近乎崩潰地想到好幾個月前,老師才跟她承諾說她已經好轉了,已經做好足夠的準備去面對新生活。

   她深呼吸,然後在書桌前攤開亞德里安那份該死的作業。沒錯,莉莉心想,她的確做好準備了。

   她開始從頭惡補文學史。

   ——第二天,她才剛到教室,立刻被亞德里安叫住:「嘿,莉莉。」

   聽到對方喊自己名字,莉莉全身發毛,她嚥下口水,說:「做什麼?」

   「跟我來。」

   她跟著亞德里安在走廊上前行,路過的學生們都在竊竊私語,莉莉既搞不懂學校的情報網,也搞不清楚人際關係網,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這裡的人對於「幫助被霸凌者」就跟看到路邊有人在賣童軍餅乾一樣,大概一點興趣也沒有。

   亞德里安來到校舍後方一處隱密的空地,然後說:「幫我把風。」

   莉莉愣愣地看著對方拿出菸和打火機,隨後像是如釋負重那般點燃了菸,一聞到煙味,莉莉幾乎是瞬間就因為噁心而腿軟,她抓住牆壁穩住身體,而亞德里安似乎相當欣賞她受苦的樣子:「妳這樣可不是個稱職的把風者啊,為了保守秘密,至少該盡力做到最好不是嗎?」

   莉莉怒視著他,隨後,亞德里安的笑容消失,他抓住莉莉的肩膀,說:「看向那邊,否則我就把煙圈吐到妳的臉上。」

   那我也會吐在你身上。莉莉沒有將心裡話回答。她試著吞下噁心的感受,她知道這一切是自己的自作自受,但連日來的不適還是讓她感覺自己在分崩離析。

   接下來的幾天,莉莉覺得自己的確如同亞德里安所說的,她會活在地獄裡。

   除了幫忙寫作業和把風以外,她還必須幹那些可以歸類在「傭人工作」的雜事,「幫我買瓶飲料,你知道我愛喝什麼」,雪碧?不對,可口可樂?不對——哪個白痴喜歡喝百事可樂。

   「借我點錢,還錢?這樣好了,我把『L.B懷孕了』這條消息發到網路上,也不會有人猜想到的是妳不是嗎?噢我忘了,班上只有妳名字的縮寫是這樣耶。」於是她前前後後已經損失了將近一百美元的生活費。

   「幫我排隊」、「給餐廳訂位」、「考試作弊」,任何可以交給別人做的事情,亞德里安甚至看起來像是為了交代而交代,好像不把莉莉榨乾他就會心神不寧。

   最糟糕的一次是,莉莉必須幫亞德里安拍抖音。這真的是活在地獄裡。

   並不是說對方跳舞跳得多糟,或者音樂有多難聽,是莉莉總是會忍不住想要嘲諷如此努力想要博得眾人關注的對方,那一瞬間她會感到羨慕與厭惡相互交織,像東方文化中的陰陽兩極,在她的心臟引爆。

   在莉莉的孕期邁入第四個月的一個炎熱天氣,她在放學後將亞德里安的文學史作業、地理選修課參訪記錄以及練習簿重重丟到對方眼前,然後說:「你還有什麼要求?把風?買東西?給錢?」

   亞德里安坐在那,他穿著校隊外套,黑色的材質把他的金髮襯托的更亮眼。亞德里安皺起眉頭,好像在思考有沒有更折磨人的手段。這讓莉莉有種不妙的預感。

   那雙藍色的眼睛看過來,亞德里安盯著她的肚子,莉莉說:「做什麼?」

   她已經用盡全力隱瞞懷孕的事實,母親白天睡覺晚上工作的特性讓她在家裡過得很鬆懈,學校也是一樣,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放棄八卦她,同時也是因為他們發現亞德里安喜歡老是纏著她,於是都很有默契地視莉莉為透明人,所以隱瞞事實也是輕而易舉。

   然而莉莉自己也很清楚,她一直穿著連帽衫,就是為了隱藏那稍微凸起,而且有了一圈硬度的小腹。

   亞德里安持續看著她,最後,他說:「我認真問。」

   「問什麼?」莉莉謹慎地開口。

   「妳到底懷了誰的孩子。」

   莉莉覺得理智要再次斷線,她說:「你自己清楚這個答案,亞德里安。」

   對方罕見地沉默下來,幾秒後,亞德里安站起身,然後說:「跟我來。」

   她嚥下口水,接著,莉莉意識到,亞德里安帶著她前往了學校體育館的更衣室,這個時間點,所有的校隊成員都已經換裝完成,所以更衣室已經被鎖上。亞德里安輕鬆拿出鑰匙打開門進去,然後再把門鎖上。

   當莉莉聽見鎖頭緊扣的「喀」聲時,不妙的預感開始籠罩。

   「你要幹什麼?」莉莉緊張地詢問。

   「我仔細想了想,小野貓。」亞德里安那張俊俏的面孔似乎與平常有些不同:「妳的確是長得挺可愛的。」

   莉莉不敢大喊,免得眼前的混蛋生氣就直接揮拳揍暈她,亞德里安下手的方式總是令人意想不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絕不會光明磊落。下一秒,她的雙手被亞德里安狠狠固定在牆面上,莉莉的背也貼在牆壁,一股寒意從脊椎開始擴散。

   她正對著亞德里安的臉,而心臟脫離了正常的節奏,正緊鑼密鼓地撞擊胸膛。

   「我也不是不能讓妳當我的女朋友,親愛的。畢竟可是妳先勾引我的。我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亞德里安勾起微笑說:「妳覺得呢?」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她唯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想看著亞德里安跪地求饒。

   好想揍他,好想看他崩潰,好想再讓他露出無力反抗的惱怒表情。

   「莉莉?」

   她回過神。

   莉莉當機立斷地抬起腳,然後正中亞德里安的胯下,對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連忙打開更衣室的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離體育館。她邊跑邊喘氣,來到置物櫃前時,莉莉意識到過往那些試圖把她從地獄拯救的療程都只是幌子,她輕而易舉地再次回到地獄。

   不行。莉莉睜大眼睛,她用手支撐著身體。

   她不能繼續沉淪下去,振作一點。

   她必須不斷地、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能把亞德里安當作她父親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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