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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使用我的資格

相較人生的迷惘,柳思堇對性向是篤定的。

第一次覺醒是在國小,當周遭的女同學開始討論班上心儀的男生,某一位女同學前來詢問喜歡誰時,柳思堇毫不猶豫回答:「我比較喜歡妳啊」,徹底把對方弄傻了。

最終,她收到一句輕描淡寫的「我也喜歡思堇呀」,像是喜歡這兩字並不罕見,所含的重量也輕如鴻毛。

從那個時候柳思堇就知道了,女生口中的喜歡,與自己心懷的含義不同。之後每一個告白的對象,都用「我也喜歡⋯⋯」句型作結時,柳思堇便會及時停損,她不想強辯,更不想試圖解釋自己口中的喜歡,究竟是什麼層次。

畢竟,對未成年少女說出「我的喜歡,就是想跟妳上床」這種話,就等於一腳踏進警局的大門裡了。

說到底,同性戀還是得小心的。在入學時,根據Les達開啟掃描一遍又一遍的結果,柳思堇對此早不抱任何期待,況且打從根本上,她也自認尚未遇過能全心喜歡的對象。

柳思堇很清楚,是因為自己的口味太怪了。人類是視覺動物,自然先由外觀判斷——誰不愛美女呢?柳思堇也愛,但單純的美女又覺得少了些什麼,而個性好相貌普通的人,卻覺得索然無味。

這種行為,就跟在餐盒裡把三色豆硬挑出紅蘿蔔一樣龜毛,但柳思堇就是這樣的怪人,要消耗社交能量,理當得找一個能推心置腹的對象。

——而巫祈海是二年級出名的資優生,同時也是小說中常見的千金大小姐人設。

溫文儒雅的氣質,精緻深邃的五官,白雪的肌膚與飽含色澤的唇瓣,儼然就是連放屁都散發花香,汗水都灑滿金粉,傾城一笑都能擄獲眾生的轉世仙女。

雖沒與他人一樣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憑著少數幾次在學校活動中、以及走廊上擦肩而過的記憶,柳思堇認為這位學姐,不過是相貌出眾一點的乖乖牌,沒有任何吸引自己的地方。

直到她撞見巫祈海在天台抽電子菸的那一幕。

柳思堇有個很喜歡的動畫作品,女主角總抽著又細又長的煙斗,每天爛醉如泥,卻能在某些關鍵時刻出手,呈現帥氣的面貌,儘管大家都說她不務正業,柳思堇卻覺得辣翻了。

『——沒錯思堇!這就是反差萌啊!』

被那些臭氣繚繞的瞬間,柳思堇彷彿能第一次聽見花精靈的聲音。

不愧是我養了16年的花精靈,還真懂我的喜⋯⋯哦,好像不是自吹自擂的時候了。

但這突然降臨的領悟,確實還是壯膽不少。柳思堇毫無退縮,鼓起勇氣開口詢問,「學姐,那⋯⋯那個是什麼啊?」

對於莫名展開的對話,巫祈海倒是毫無波瀾,灰紫色的雙眼眨了眨,給了柳思堇一輩子也想不到的答案,「糖果。」

——還真厚臉皮啊,這女人。

能把電子菸說成糖果的傢伙,肯定是個狠角色。雖然自己明知故問也挺蠢的,但雙方都撒謊的狀況下,也只能繼續比拼,看最後是誰跟遲來的羞恥感認輸了。

於是,柳思堇拿出她封塵已久,應用於生存的裝傻技能,將雙眼中的無辜調整到最大值,搭配微側的腦袋與天然的語調,「欸——有能噴出煙的糖果哦?」

「要吃一口嗎?」

⋯⋯?

沒想到巫祈海完全不接招,甚至直接把她口中的「糖果」,當作真的食物分享過來了。

⋯⋯是在邀我成為共犯的意思嗎?

拖別人下水,確實是個暴力之解,某種意義上還挺聰明的。柳思堇從未吃過美女主動拿來的食物,這種天降的大好機會,正常人都會產生動搖吧?

『思堇,不可覬覦美色,吃了的話,除了學校退學之外,也得從人生退學了。』

——該死的花精靈,說得還真是中肯啊!

當柳思堇快速釐清現況,打算拒絕之際,巫祈海倒是自己先收回了,彷彿這一切都只是個不好笑的玩笑,接著平靜地開啟另一個話題,「妳怎麼會在這裡?」

柳思堇腦子一熱,「我是這座莊園的領主。」

「莊園?」

「呃,花園。」

⋯⋯這麼說好像沒比較好啊?

巫祈海似乎不糾結這些了,望向天台一片鮮豔的花圃,「這些都是妳種的?」

沒用的羞赧油然而生,柳思堇扁起嘴,試圖將自己化為一個無知的人,「沒啦,風力播種,自己長的啦。」

「嗯,種得真漂亮啊。」

「對吧!都是因為我細心照——呃不是!就說不是我種——」

「柳思堇。」

這一喊就像把巨斧,完全把柳思堇混亂的思考一刀兩斷。

兩人差了一個年級,柳思堇更不是什麼大咖,只是個除了身高170以外,皆一無是處的學妹,所以能被認被一字不漏喊出全名,除了感到驚奇以外,還有點毛骨悚然。

這麼說來,她曾經在午休期間偷聽班上八婆們說過,巫祈海的家世特殊,惹上可能會倒霉,最好是不要深交。

現在看來,巫祈海這種深色公主切的髮型,確實神似她在某個動畫中看見的女主角,能把人流放到地獄的那種⋯⋯

「妳能替我保守秘密嗎?」

聽見這經典的共犯起手式問句,柳思堇再度開啟了失智模式,「什麼秘密?窩聽布咚耶?」

「別裝傻,妳沒那麼笨,我知道的。」巫祈海瞇眼,隱約能看出一絲不耐,「我使用違禁品的事。」

——啊哈,原來早就被看出來了。

「⋯⋯這是在威脅我嗎?」

「一切由妳決定。」巫祈海將電子菸收回制服口袋中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過,如果妳藉此毀了我,我也會拉妳陪葬就是了。」

「⋯⋯這不就是在威脅嗎!」

「可以這麼認為。」

柳思堇搔搔頭,懶得思考,索性一口答應,「那,我替學姐保守秘密。」

「小屁孩的口頭約定,跟數學老師的『這題講完就下課』一樣不可相信。」彷彿身經百戰,巫祈海用手指一邊捲著深紫色的長髮,一邊發表狂言,「九成五以上的機率,妳會在今天放學前,跟朋友聊八卦中光速傳出去,就跟可笑的風力傳播一樣。」

「⋯⋯學姐,妳私下都這樣亂嗆人嗎?」柳思堇白了一眼,「而且,我沒有能講八卦的朋友,也對亂講別人的秘密沒興趣。」

「妳真邊緣。」巫祈海滿意地瞇眼笑了,「真好呢。」

——靠,只是嫌煩而已,用不著被貼上邊緣人的標籤吧!

不過從某刻開始,柳思堇確實開始習慣被透明化——或者說,是她自己選擇的,藉此能換取一個正直的形象,也算是賺了吧。

雖然,反差萌美女主動送上門是樁美事,可柳思堇自認小蝦米一條,無法與巫祈海這種大鯨魚抗衡,理性來看,把今天這短短幾分鐘當作誤會一場,道別後分道揚鑣,才是上上策。

沒錯,柳思堇與巫祈海,打從還在媽媽的子宮裡發育時,就是注定走向不同命運的個體。

她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受到眷顧,成為幸運者。

心裡莫名一沉,柳思堇立刻打起精神,瀟灑地揮手,「那就這樣吧,午休差不多要結——」

「作為妳替我保守秘密的獎勵。」隨著一口打斷,巫祈海一把揪住柳思堇擺動的手,「就給妳一次使用的資格吧。」

掌心之涼,像突然碰到冰塊一樣,柳思堇反射性想抽回,卻發現對方力道之大,一時難以鬆開。

——到底是多堅持要我吸啊!是哪來的電子菸直銷嗎!家裡就是賣電子菸的吧!

動不成,柳思堇乾脆開始哀嚎,「唔啊啊!就說我不想抽——」

「不是抽菸。」

與預計相反的答案,讓柳思堇睜大深綠色的瞳孔,「⋯⋯不然?」

巫祈海再度瞇起眼,將柳思堇的手掌貼往自己胸口上,同時揚起溫潤又詭譎的笑容。

一陣風刮過,夏堇的淡雅香氣充斥鼻間。

「是,使用我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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