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再見故人

修長的手指摩娑著方才飛鴿傳來的書信,一旁的香爐散發著檀木香氣,聞著舒心,卻撫平不了手上字條在心底投下的漣漪。

雲中郡主已入明雍書院

凌厲的雙眼落在雲中郡主四個字,罕見的多了一絲溫和,修長好看的指輕抬,將字條放上一旁燃著的燭火,字條漸漸消失,化作一團灰燼。

雲心先生,可以不走嘛?

那孩子幼時的聰慧,註定了她不凡的一生,離開時,那孩子如星的眼眸揉進了不捨與難過,眼角含淚卻倔強的不肯將淚落下臉龐。

男子深深嘆了口氣,不住想起剛離開南國公府的那一陣子,他常常在夢裡見到那孩子,因個子不夠高,只能扯著他的衣襬哭著他是不是不回來她的老師了。

一夢醒來,便難以入眠。

思及此,男子執起腰間的蓮型玉珮,上面的絡子還是那孩子在生辰日時替自己打的,手指摩娑上頭雕刻精細的蓮花花瓣,縱使離開多年,他亦未曾讓這玉珮離過身,像是要證明曾在心裏許諾的事情。

「南國公府門前的那幼柳,如今應也高了。」

心中感嘆溢出嘴角,燭光晃動,更加映照出男子那一頭白髮如雪。

只是這時的男子尚未想過,兩人會如此這般相見。

那日,他循線查到戶部尚書貪瀆案的證據,罪證確鑿,為免節外生枝,仍是親自去了一趟尚書府。

馬車搖晃,一路上紛擾眾多,不難想像、高高在上的尚書大人如今被滿府抄家,成了多少百姓嘴上的最大談資,早些年已暗暗警告,不曾想他竟是越發過火,若不是變本加厲,加之他已被厭棄,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順手推舟、順勢而為罷了。

男子閉目養神,直到轎子停下,仍沒有睜眼。

馬車外的閒談、竊竊私語及一切評論沒有遺漏的傳進耳裡,下屬——青竹在轎外喊了一聲肅靜後,知趣地替男子將轎廉拉起、退去一旁,男子仍舊文風不動,亦未曾將轎外的騷動放入眼裡。

戶部尚書不死心的啐了一口,瘋狂地笑了幾聲。

「凌晏如,今日是我敗了,即便如此,你也別得意。」戶部尚書面部猙獰,說得咬牙切齒,「你官至首輔又如何?你和我、又有何區別?!」

「這官道上,人人皆自視是棋手,到頭來亦不過是黃粱一夢,自己不過是別人的登天石!」

「今日、他們將我棄之如敝屣,他日、難保下一個不會是你!!哈哈、哈哈哈………!!」

戶部尚書撐著一口氣,最後的體面也一併摒棄,瘋魔一般仰天長嘯,喘了幾聲,原本瘋癲的語氣轉瞬為悲涼,隱隱帶著哽咽。

「昔日我受封尚書之時,來我府上道賀之人,有數百之多。」戶部尚書似是死心了,整個人癱坐在地,頭髮散亂,身上衣物殘破,原本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現在卻萎靡又灰暗,猶如一垂垂老者,「今日我尚書府因罪抄家,這陣仗、應有千人了吧……」

戶部尚書又哭又笑,涕淚縱橫。

「和凌首輔當年連中三元、殿試奪魁一樣熱鬧,哈、哈哈哈……」

「他日、待凌首輔下獄,也成了階下囚,是否整個宣京的百姓都會過來看熱鬧?本官……等著那一日!哈哈哈哈……」

凌晏如冷笑,並無答話。

「押送大理寺。」平靜無波的說了這句話,凌晏如端正坐姿,不打算讓這齣戲繼續下去。

「凌晏如,成王敗寇,我的命你說了算……」戶部尚書沒再掙扎,只是艱難的開口,唯有一求,「我府上的侍從是無辜的,你且放他們一條生路罷……」

凌晏如忽地睜眼,一旁的百姓噤若寒蟬,所有的蠢蠢欲動瞬間湮滅,鑒於凌晏如眼裡散發的寒意與凌厲,周邊悄然無聲,更甚者連眼睛都不敢正眼相看。

然後,一雙再孰悉不過的如星眼眸就這樣毫無爭正的撞入了心底。

「世上焉有無辜之人?」

他問人,抑是自問,接著便把視線從那眼眸轉開,直接讓青竹把馬車駛回府邸。

匆匆一撇,卻漣漪連連,撫不平的情緒、心不靜,唯有燭光始終如一的亮著,凌晏如手執案卷,卻一個字都沒看進眼裡。

想不到闊別多年,竟會是這樣的相見,如果可以,凌晏如還真不想讓雲中郡主見到這些醜陋又難堪的場面。

「乖徒真是護犢子呢,你真該聽聽她說了什麼,還真是伶牙俐齒。」一身青衣的男子此時如旋風般闖入了書房,亦不在乎那如針扎般的視線往身上刺來,徑直找了舒服的位置坐下,沒有客氣的執起茶壺為自己添杯。

「那容貌、那口吻、那氣勢、那身——」

「慎言。」

「——皆為上乘。」青衣男子劍眉微挑,並未因話被阻止而有所不滿,反是饒富幸味的將凌晏如那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冰塊臉瞧個仔細,壓根不受威脅。「年紀小小,卻有如此品行,實屬難得。」

唉,這男人如此能裝,倒是可憐了乖徒那小糰子,氣得一陣臉紅,連自己這旁人都要為此感動萬分,這男人嘛……

看著倒是不為所動。

能得佳人維護至此,一路看著她長大的青衣男子不免也有些吃味。

「尚書已是階下囚,首輔依然是首輔,雲上的人自是不會與泥淖之人較真。」青衣男子手指沿著杯緣輕刮、看著漫不經心,笑意滑進眼底,嘴裡吐出的卻是今日雲中郡主為凌晏如辯駁的話語,一字一句的敲進了凌晏如耳裡。

「更何況,尚書的一番說詞亦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如此,更無回應之必要。」

青衣男子見著凌晏如不自覺捏著案卷的手,笑意更顯。

喔呵,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嘛。

「交代的事,如何?」凌晏如沒有隨他起舞,只是將視線重新落回案卷上。

欸,真不厚道,替你打聽這麼多消息,講沒幾句就要趕人。

「放心吧。」青衣男子仍是直起身,看戲看完了便不打算再多做停留,「來日方長。」

留下語意不明的一句話,青衣男子乾脆的揮揮衣袖,將一事寧靜還給了案桌前的凌晏如。

凌晏如沉默了半晌,執起了案卷、繼續了未完的公事,一室寂靜,唯有一盞燭光、與一顆青蓮玉珮,伴他漫漫長夜。

※※※

窗外天光微亮,晨起的鳥兒歡快的在樹梢上鳴叫,明雍書院占地廣大,一開窗便有大片山景與樹林圍繞,日光灑落,為大地驅走黑夜帶來的灰暗,鍍上一層炫麗色彩。

與之格格不入的,卻是明雍書院裡的女子宿舍、一扇未完全掩蓋的窗,不時從屋裡傳來驚恐的低鳴。

「唔……」女孩閉著眼、眉頭深鎖,長如善的眼睫因夢裡的黑暗跳動,凝滑的臉顯著蒼白,黑色長髮如瀑,如上好絲綢,流瀉了半邊床禢。

女孩翻了身,卻沒有清醒的跡象,白嫩如玉的柔荑掙扎,突地輝向了一邊的茶盞,破碎的聲響打碎了一室灰暗。

我驚坐而起,汗水自臉頰滑落,眼前的景象因突地睜眼而有些不適的模糊著,心臟跳得厲害,我喘著,仍然心有餘悸。

「真是……」我扶著有些脹痛的額,無奈的輕嘆一聲。

肯定是昨日與宣師兄看到的場面太過於驚駭詭譎,才會讓自己在惡夢中迎來餘明雍書院的第一個休沐日。

「阿璃,妳怎麼了?」

門外傳來白蕊兒關切的聲音,我連忙正了正心神,予以回應。

「無事,只是做了惡夢、不小心摔了茶盞。」覺得有些抱歉,我連忙整理了自己的衣衫,走向門口。

今天可是休沐日,如若把大家從睡夢中驚醒,那還真是罪過。

覺得有些抱歉,我連忙整理了自己的儀容,走向門口。  

今天可是休沐日,如若把大家從睡夢中驚醒,那還真是罪過。  

「吵醒你們了嗎——」  

門一開,我便看到白蕊兒虔誠的雙手合掌、雙眼緊閉,頗有虔誠信徒的架勢,不知為何,這畫面居然讓我覺得有些可愛。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白蕊兒說完,那療癒人心的笑臉又重回到臉上,「別掛心,今日難得休沐,我和小月早早便起,小月也正準備要出門呢!」  

「聽說妳昨日通過了乾門二試?恭喜啊!   」   曹小月總是人未到聲先至,她似是一同感染了這份喜悅,興致勃勃的與我分享著她的消息。  

「聽說桓媱也通過了二試,興武社不少師兄師姐要去慶賀,本小姐也想與大家切磋切磋,你們去嗎?」

  白蕊兒皺皺眉,甚是糾結,把今天的安排仔細地想了想。

  「我想趁休沐日鑽研些新糕點,阿璃呢?   」  

「我啊……」

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手支著下巴,眉頭緊皺,總覺得格外苦惱,「我本是想趁休沐日好好休整一番,但想到將至的乾門終試,不得不改變計畫了呢……」  

白蕊兒和曹小月被我的這番言論給說的摸不著頭緒,居然愣神的也不插話,乖乖等著下文。  

「我打算去書閣看書。」  

我的結論把對邊的兩個女孩砸得一臉矇逼,曹小月似是受到什麼打擊,手壓著太陽穴,滿臉驚恐的像是見了鬼一般。  

「什麼?!我沒聽錯吧?!居然有人要在難得的休沐日要去滿視野都只有書、就是書、剩下書的書閣?!」  

白蕊兒的反應雖說沒有曹小月這麼驚恐,但就我看來,也是有些驚愕,憋了許久才終於說了話。  

「哈啊……不愧是阿璃,書院之中如你這般享受課業的,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第二個了……」  

白蕊兒說完,笑臉重新回到臉上,但或許是我的發言太不合常理,以至於笑容有些僵硬。  

「未免妳看書看到廢寢忘食,我得盡快研究出能飽腹又不積食的糕點了呢……」  

許是兩位女孩太過震驚,我準備好需要的書卷後,他們還一臉迷惑的目送我出門。  

走出庭蘭舍,我伸伸懶腰、深吸一口氣,將早晨美好又清新的草樹香氣傳向全身各處。  

真不失為一個美好的早晨,溫和的陽光、清新的氣息……

我剛走了幾步,便在路上發現了些奇怪的東西。  

「……雨花石?」我蹲下身子,仔細地瞧了瞧,「居然還擺的這樣整齊……?」  

這倒是新奇,我隨手拾起一顆,細細打量,雨花石的一面刻著歪歪扭扭的方向符號,另一面則是風格迥異卻極其工整的小段樂譜。  

「——音律的記號與方向??」  

我哭笑不得,究竟誰的腦迴路如此清奇,頓時來了興致,也不著急去書閣了,我便順著雨花石的方向記號,慢悠悠的一路前行。  

不知不覺間,我的方向早已偏離了書閣,待我回神,我人已行至山門,而那雨花石就此斷了蹤跡。  

我再度拿出了一路上搜羅的雨花石,仔細地看著上方的樂譜,剛剛沒看仔細,倒是沒多想,現在看來,居然意外的熟悉——  

靈光一乍,我回過味來便有些懊惱。  

「季元啟?!」

早該想到的,這不是季元啟那日與人鬥樂的那首曲子嗎?  

「哈、沒錯,就是小爺我!」  

遠處傳來季元啟的爽朗笑聲,一道人影自樹上一躍而下,與初見時相比,現在的季元啟倒是自在多了。  

「那日,我未曾聽聞後段。」  

我狀似漫不經心的拿著雨花石端詳,擺明了挖洞給人跳的言論脫口,等著某個傻子乖乖跳下。  

「小爺這幾日靈光乍現,又寫了——」  

季元啟倒是沒自覺地應了我的話,我悶聲笑著,這季元啟倒是直白的很,連套話都省,我沒想制止季元啟的自白,而季元啟的聲音嘎然而止,臉上的表情瞬間像是吞了藥似的,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我。  

「終於承認了?」我笑得開心,一臉促狹的看著季元啟,把他隨口胡縐的話扔回去,「寫曲子的世外高人?嗯?」  

季元啟尷尬的輕咳幾聲,狀若輕鬆的將無所謂的笑臉扯回。  

「嘿、沒想到這麼快就說溜嘴。」  

若不是我將他赤紅的耳根看得仔細,我根本就被他騙了,以為他的面皮真是銅牆鐵壁,半點都不覺著害臊。  

「乾脆妳幫小爺聽聽,這新寫的幾段如何?」  

不等我應聲,季元啟徑直的抽出了隨身攜帶的九節竹簫、吹奏了起來。  

一瞬,我只覺花開花落、風過竹曳,似有輕羽振翅,我聽得入神,季元啟卻突然將竹簫收回、別上腰間。  

「如何?!」季元啟雙手環胸,滿是期待的配合著我的身高向我靠來,眼裡含著滿滿期待。  

我不著痕跡的退了半步,沉默半晌,終是給了評語。

  「曲風別緻,隱有山雨欲來之感,又揉和了作曲者欲求自由之意,甚好。」  

聞言,季元啟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不錯嘛,有眼光!」  

我深吸一口氣,實在想知道季元啟那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曲子雖好,但——」我話鋒一轉,半是打量半是打趣的看著季元啟,「季大少如此費心引我來此究竟為何?真是讓我聽這半首曲子?」

  「啊?!」季元啟一臉莫名,倒還解釋了一番,「那記號是小爺留給自個兒用的,指的路也是書閣和山門間的小路,方便小爺我隨時翹課的。」  

我嘆息萬分,能如此大方又把翹課說得理直氣壯的,這書院裡也唯有季元啟了。  

季元啟抓著我的手,接過了那些雨花石,在手中隨意擺弄。  

男子的修長手指甚是好看,隨意擺弄著石子的畫面令人不住多看幾眼,不愧是樂家,那手真是得天獨厚,連我都要慚愧。  

「就算溜不成,小爺開心了,取幾塊樂譜石相互敲擊,亦能奏出我喜愛的曲子。」  

「此計甚妙,不過、季大少爺啊……」我臉一撇,才不相信他的一番說辭,若無其他心思,雨花石怎可能會出現在庭蘭舍門口?「如是不想被人發現,下次還是藏的隱密些好。」  

就這麼明晃晃的擺在路中央,想裝作沒發現也太侮辱人了點。

  「妳說的甚是在理,小爺會好好想想——」

  不等季元啟說完結論,我十分乾脆地丟下他、轉頭回往書閣走去。  

「欸欸,妳怎麼走了?!」  

季元啟在身後大叫,我臉色一正,直面的看向他。  

「既是誤會,乾門終試將至,我自然是回書閣去了。」  

「等等!!今天可是休沐日啊、休沐日!!」季元啟一臉驚愕,抬腳擋住我的去路,聲音還提高了一個聲調,看起來極為震驚,「妳都走到山門了,居然還有勇氣回書閣?!」

聞言,我實在有點哭笑不得。  

「何時起,回書閣唸書成了件需要勇氣的事?」  

季元啟煩躁的抓著頭,千方百計地想盡辦法要讓我打消念頭,氣呼呼地指著我的鼻子直吼。  

「妳方才聽了小爺的半曲『樊籠雀』,妳居然還願意回書院這樊籠之中?!」  

樊籠雀?  

「這名字,倒是與曲中意境極為契合。」  

我讚賞的點著頭,季元啟倒也大方接受讚美。  

「哼哼,不只名字,小爺還作詞了呢!」季元啟假意輕咳了幾聲,隨之吟誦了起來,「少年遊天地,人間最快意,課業無止境,案牘徒勞體,休沐日讀書,遲早瘋魔去!」  

我一聽,只覺荒唐,笑得肚子直抽,抬手擦著笑出淚的眼角,覺得季元啟實在是個能人,總能招人大笑。  

「我怎麼覺得你是為了說服我而胡亂填的?」

  「欸,這不重要。」季元啟笑了笑,此時的他居然擺出了一副教書先生的模樣,開始對我說教,「重要的是,你別忘了方才是誰說我這曲子極好的?這會兒妳可不能不認這曲中之意!」  

這季元啟根本強詞奪理吧!!  

我目瞪口呆,想和季元啟說說道理,但和一個把歪理當正理之人、說說道理……

那畫面太美好,我不忍直視。  

見著我欲語還休的糾結表情,季元啟打定主意似的又往我靠近了一步,距離近的讓我第一次察覺到季元啟的身高給我帶來的壓迫感。  

「而且小爺我覺得,妳這籠中雀,是該飛出去看看這人間的美好了!」

  季元啟不由分說的扯著我的手腕便將我往山門外拖去,我措手不及,想不到季元啟的力氣居然還挺大的,一時半會居然掙脫不了。  

「季元啟!!」   我氣得朝他的背捶了幾拳,卻是不見成效。  

「別打了,小爺我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讓妳見識見識,妳就當做陪我出遊,保證穩賺不賠!」  

季元啟壓根不鬆手,直至到了街上,季元啟才鬆開了我被他抓麻的手,見我慍怒未消,笑笑的推著我走。  

「走啊!有小爺當嚮導,不虧的!」  

我心氣不順的撫平因拉扯而稍有凌亂的衣襟,不甘不願的橫了季元啟一眼,跟著季元啟的腳步,街上熱鬧的市集漸漸沖淡了我的怒火,玲瑯滿目的物品闖進我的眼裡,取而代之的是蠢蠢欲動的心。  

「怎麼樣、小爺我說的沒錯吧?」  

走到街上,天色已有些昏黑,時不時夾著些細小水珠,卻也沒澆熄季元啟的興致,季元啟先是往我手裡塞了一串糖葫蘆,還來不及道謝,他又買了燒餅、陶瓷小人、蔥肉包子……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把我的手塞滿了許多點心與雜玩。  

我慢條斯理的吃著,看著季元啟那束著的馬尾與後腦勺,笑著嘆息。  

算了,就饒了你這回。  

季元啟突然停下腳步,左看右看,我將吃完東西剩下的油紙疊好,才向季元啟靠了過去。  

「怎麼了嗎?」  

「這街上怎麼鬧哄哄的?發生了什麼事嗎?」  

季元啟說道,我才注意街上原本來來往往的人群,此時都往一個方向過去,而且人越來越多,我皺皺眉,對於這種人太多的地方不是很感興趣。  

「兩位客官有所不知。」右前方的小攤夥計聽到了季元啟的疑問,嘿嘿兩聲,興致勃勃的與我們交談了起來,「前面直走,接著左拐,便是尚書府的府邸了。」  

尚書府三個字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這麼大陣仗,究竟為何吸引這麼多人,沒多想便順著小攤夥計的話問了一句。  

「能讓百姓如此奔走,那尚書府今日是設宴了、還是施銀了?」

  那夥計哈哈一笑,否認了我的說法。  

「哪能啊、姑娘說笑了。」夥計說著,端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笑,「咱們宣京什麼婚喪嫁娶、喜宴白宴都見過,哪能這樣激動?不過今日的熱鬧,確實是連宣京都百年難得一見。」

  夥計一邊說著,一邊把裝有瓜子乾果的籃子往我遞來。  

「來來來,少爺姑娘要不要帶上一點,看熱鬧配瓜子,保證生活美滋滋!」  

我乾笑著後退幾步,無語凝噎。  

哪有人看熱鬧還啃瓜子給人看的!這不是討打嗎?!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那小攤夥計積極的將瓜子乾果往我懷裡塞,我只得一退再退。  

「不、不用了,多謝!」  

「姑娘!不到一錢銀子!便宜!」夥計雙眼發光,熱情似火,「這樣的良心價,在宣京除了我這小攤兒,可沒這個價!」  

周遭越來越多百姓湧來,屢次被我拒絕的小攤夥計仍不放棄,我和季元啟藉著眾多人群,好不容易才將他甩開。  

這人山人海的,根本連脫身的空隙都沒有,我跟季元啟為了避免走散,只能順著人潮,摩肩擦踵的,實在不太舒服,我跟季元啟就這麼被動的一路推擠,直到尚書府前。  

尚書府邸,何等恢弘氣派,可現下、門前卻一片狼藉。   數十名侍從跪伏於地、蓬頭垢面,斷斷續續傳來哭喊,此時的場景讓原本就灰暗的天色更加陰沉。

  門內又有了動靜,又是一個人被拖了出來,此時周遭像是滾水沸騰一般,百姓驚呼連連,不可置信的互相談論。  

「這、這是平日威風凜凜的尚書大人嗎?!」

「果然伴君如伴虎,一朝入局深似海啊!」  

「這可是戶部尚書啊!多大一個官!到頭來竟淪為首輔大人與大公主之爭的犧牲品!」  

街上的百姓聚集於外邊,對著尚書府門外發生的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欸,依小爺看,這是抄家的架勢吧?」  

季元啟在我耳邊輕聲嘀咕,我嘆息著,對於此時此刻的場景有些唏噓。  

原本高高在上的尚書大人如今卻衣衫單薄,滿身傷痕的被侍衛連拖帶拽,一路拖行而出,簡直毫無尊嚴,這場景,對宣京而言,確實也難得一見,難怪這些百姓說什麼也要放下手上的活來見見。  

而就在這喧囂之中,一個聲音打斷了所有議論。  

「肅靜——」  

一頂官轎越過人海,停在了尚書府前,轎中人尚未發話,侍衛已知趣的將轎簾拉起。  

熟悉的面容闖入了我的眼底,我心臟顫抖著,相隔多年,終是見到了一直放在心底的人。

  「……雲心先生?」   我不自覺的低呼出聲,甚至沒有察覺到一旁季元啟的古怪神色。  

「這就是首輔大人吧?」一邊的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與旁人小聲討論著,語氣極輕,卻也不怕旁人聽見,「聽說他一句話便能讓半個宣京變天,跺跺腳半個大景都得抖上三抖。」  

「誇張了吧?」另個人不大相信的回問,「你莫不是信了錦歌樓的說書人說的故事吧?」  

那匍匐在地的戶部尚書有了動靜,不死心的朝雲心先生啐了一口,癲狂的笑了幾聲。  

「凌晏如,今日,是我敗了,但如今,你也別得意。」戶部尚書面目猙獰,說得咬牙切齒,「你官貴至首輔又如何,你和我,又有何區別?」

  「這官道上,人人自視是棋手,到頭來不過是黃粱一夢,不過是別人的登天石!」

  「今日,他們將我棄之如敝屣,難保下一個不會是你!!哈哈、哈哈哈——!!!」  

戶部尚書撐著一口氣,最後的體面也不要了,瘋魔一般仰天長嘯。   接著他喘了幾口氣,原本瘋癲的語氣卻帶了悲涼。  

「昔日我受封尚書時,來我府門前道賀之人,有數百之多。」戶部尚書似乎是死心了,整個人癱坐在地,頭髮散亂,身上的衣物殘破不堪,原本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現在卻萎靡又灰暗,「今日我尚書府抄家,這陣仗有千人了吧……」  

戶部尚書又哭又笑,涕淚縱橫。  

「和凌首輔當年連中三元、殿試奪魁一樣熱鬧,哈、哈哈哈……」  

「他日、待凌首輔下獄,也成了階下囚,是否半個宣京的百姓都會來看熱鬧?」

  「本官等著那一天!哈哈哈!!」

  我只見雲心先生一聲冷笑,並無答話。  

「押送大理寺。」  

雲心先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且具有十足的穿透力,字字句句全然無當初在花家府上做先生時的溫潤,無邊的肅殺之氣引的我全身發涼。

  平靜無波的說了這句,雲心先生端正了坐姿,似是不打算讓這齣戲繼續下去。  

「凌晏如,成王敗寇,我的生死你說了算,但我府中的侍從是無辜的,且放他們一條生路罷……」戶部尚書沒再掙扎,只是艱難地開口,唯有一求。  

雲心先生忽地睜眼,一旁的百姓噤若寒蟬,所有的蠢蠢欲動瞬間湮滅,鑒於凌如晏眼裡散發的寒意與凌厲,周邊悄然無聲,更甚者連眼睛都不敢正眼相看。  

「……世上焉有無辜之人?」

音落的剎那,於這千百人中,轎中人的目光竟與我有了短暫的交錯。  

雲心先生……

我手絞著衣袖,見他沒有遲疑的挪開了視線、直接讓官轎離開了混亂的街道,雖鬆了口氣,下一瞬卻是失望滿盈於胸。  

他……忘記我了嗎?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其它
你們提瓦特人都這樣的嗎? 真夜
還是bg喔,注意避雷
其它
捕捉popo編輯系統 字靈
此系統乃人為捕捉,有過多作者臆測,不準很正常。由於我對於此平 ...
其它
美男戰國同人-不一樣的女孩 Mg
在[美男戰國 穿越時空之戀]的遊戲裡女主是一名堅強可是武力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