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O沒有於任何社群平台發布徵才訊息,請慎防詐騙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追想之貳

第一次真正見到"死者",是在升高二的暑假,一位車禍過世同學的喪禮上。

記得接到電話時我還愣了一下,不是因為同儕的遽逝,而是報信同學那副緊張又含點亢奮的口氣。

「靠﹍﹍我跟你說,那個誰誰誰出車禍死掉了,靠~怎麼會這樣?班長跟我說我還不相信,靠﹍﹍」同學壓著聲音,驚悚的語氣像是發現新大陸。

「聽說是騎太快A到大卡,車噴的到處都是,撞的老慘了……」

「好像還有載人,不過那人怎樣就不知道了……」

「騎那麼快幹什麼,我有一次也是被公車擦到,好險那時後面沒車……」

「不過說實話,他平常個性就很躁啦,有一次跟他借尺……」接著就聽同學自顧自的說半天。

「你覺得呢?」,末了還補了一句。

我覺得什麼?我還能覺得什麼?我跟那人不熟呀,話說回來,他是欠了你的錢還是堵過你的路,這麼來勁至於嗎?

「對了,老師有交待,頭七那天要去上香,能去的盡量去,不知道路的就在公車總站集合,不要穿太花的衣服。」同學最後才拐回重點,這些你早點說不行嗎?

那天我還是去了,不是多重情義,是怕被說不合群。

班上去的人還不少,分了幾個小團體在路邊嘰嘰喳喳,還有幾個別班同學跟來湊熱鬧。

要說那位過世同學知交滿天下我是第一個不信,沒看到香都拿在手上了,還有些人傻傻在問,「借問一下﹍﹍那個叫啥名字來著?」

說到底,大家都是圖個新鮮吧,雖然這樣說不是很禮貌。

但對那時還是毛頭小子的我們來說,參加同輩喪禮,會有種很"大人"的感覺。

死不是問題,怎麼死才是問題。

古人說,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

以現今的事故標準來看,重於泰山指的大概是飛機失事,輕於鴻毛大概就是被砂石車碾過。

不論從賠償金還是社會版面都是。

遺憾的是,那位同學似乎屬於後者,發生的突然,結束的倉促,像落葉飄落湖面,沒有濺起一點水花。

在走完既定的程序後,在同學家人的同意下,我們看了他最後一面。

也就是在靈堂後的停棺區繞著走一圈。

空間不大,去的人不少,我們只能沿著棺材看兩眼就退出來。

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驚懼、有的皺眉、有的眼角含淚。

我則是眨了好幾次眼,心裡痛罵那些無良的電視台。

連續劇的死人不就是洗白白躺在那,了不起嘴角掛血就完事了。

可我看到的,這是啥呀?

已失了比例的五官像是失敗的雕塑品,浮腫而紫黑的臉色,歪斜的嘴裡僅剩兩三顆稀落的牙齒。

乍看之下有點像是雜貨店萬聖節賣的廉價橡膠面具,不真實中甚至帶著某種荒謬的戲謔感。

知道他是車禍過世的,原以為是撞傷頭之類,這樣看來,情況似乎比想像的要更嚴重。

過世同學只露出一個頭,其他部份都被黃綢密密的蓋好。

只是被覆蓋的身體看來異常的小,照說,即使去掉四肢也不該小成那樣,小到讓人禁不住的想,裡面到底還剩下什麼。

掀開來看?你別鬧了。

說實在,那絕不是什麼老少咸宜的畫面,如果不是當先進去過的老師稍微提醒了一下,那場面可能會比坐雲宵飛車還刺激。

看著宛如怪異巨嬰般的同學,我在想,若他有靈,被人這樣看,心裡一定很堵爛。

所以也才沒聽人有見過他,他一定不想見熟人。

暑假結束升高二時,學校因為人數關係決定拆掉一班分散到其他班裡。

新同學帶來新氣象,那位過逝的同學就這麼自然淹沒在時間裏。

不曾再聽見同學提起過他的名字,那怕畢業後同樣有一個女同學車禍離世也一樣,談論間沒有勾起一點對他回憶。

這就是死亡。是結束。是終點。

我曾以為死亡是死者忘掉了世界,或許其實該反過來,是世界遺忘了死者。

就算逝者尚在,若對他的記憶都消失時,就算是返生來到眼前,一樣沒有意義。

這樣一想,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裡,有多少,其實是死人,它們或許只是在尋找,哪裡,還有認識它們的人。

這讓人覺得悲傷,也有些不爽。

我不由得想,如果那天知道自己快死了,我是不是該殺人放火搶銀行,博個社會版什麼的。

好不好聽先不說,不管怎樣,有人唸著總是好事。

去馬路對面阿桑家偷菜好像也行。

以她小肚雞腸的個性,那怕我死了肯定也會咒我咒到下輩子。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