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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長得要死的序章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林謙雨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

      房間裡一片漆黑,外面也沒有什麼奇怪吵雜的聲音。

      明明很累,可是卻很奇怪的就是沒辦法重新回到夢鄉。

      ……話說也不怎麼想回去就是了。

      從床上坐起來,下床拿起手機摸黑走出房間,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就著不怎麼強的光亮拿起杯子想要倒杯水喝。

      要說為什麼不開燈,那麼故事就會需要從那個和自己合租又敏感的朋友開始說起。

      說來話長,所以不妨長話短說。按照那個朋友的說法,從門縫鑽進去的光會妨礙他睡覺,所以請求所有合租的人至少不要在一點以後開大燈。

      雖然現在是夏天,睡覺通常都會開冷氣,就算用地墊或東西擋住門縫也是一個選擇,但林謙雨也無意管那麼多,誰沒有一些神秘的習慣呢?

      手有點抖,嘗試了幾次總覺得水會被晃出來,只能放棄解渴。

      想要喝東西的話,房間裡其實還有幾罐飲料,但奈何手抖且無力,林謙雨覺得現在還能夠走出房間已經是上輩子積德了。

      有人說半夜是最容易想東想西的時候,林謙雨不知道為什麼,但猜測因為很多人是不習慣幾乎無聲的環境,所以總想要在某個方面保持吵雜。

      即使實際上沒有聲音也好,只要有事情可以吸引注意力,讓自己知道自己仍然活著,只要這樣子就可以了。

      但實際上,至少林謙雨認為自己不是這樣。

      腦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經常出現一些令人煩躁的聲音,好在高二時健康教育課上得還算認真,於是先猜測自己有輕度的思覺失調。

      可是這不合理啊!我哪裡來特別大的壓力?知道自己可能有病之後,林謙雨只覺得想笑。從小自己的抗壓性就很好,除了少數幾次大考以外還真的沒有什麼壓力,怎麼會有思覺失調?

      腦袋裡的聲音倒是像質問,可是要是這個聲音除了是症狀以外,如果跟自己的病有關係的話,最近也是可以考慮一下轉行的問題了。

      桌腳和地板摩擦發出聲音,疼痛的感覺從右腳小指傳到大腦,林謙雨不由得罵了一聲幹,另外一個合租的朋友從房間裡走出來,正好聽見了林謙雨三更半夜不睡覺,在客廳單腳跳著罵髒話。

      「所以我說過幾遍了,不要不吃藥。」藍芽全罩式耳機還掛在脖子上,不是半夜追劇就是半夜打電動,反正自林謙雨觀察以來從沒有看過對方在三點前上床睡覺。

      也不知道對方的腦袋裡面裝了什麼,在知道林謙雨似乎有思覺失調後,居然跑來跟後者說要吃藥,後來更是每過幾天就發一則吃藥的冷笑話。

      可能自己本來就是個怪人吧?這種似乎算是弱點,被人狠狠的戳下去應該要痛到爛掉,可是偏偏自己就笑了出來,原本腦袋中『自己為什麼會有病』的想法也突然消失,轉換成『時候到了,該吃藥了』。

      這種人該算是損友吧?看著對方因為自己沒有什麼反應而不滿的哼了一聲,然後走進廚房,心裡不由得想到。

      這人當初在高中時用幾個莫名其妙的笑話接近自己,後來更是拿著可以上臺大的成績跟著自己去鄉下大學。

      事情最扯的地方並不是後來在同一門課上面看到他,而是當初自己考爛了以後對方還假惺惺的安慰自己就算上了大學也可以繼續聯絡,安慰的同時還不忘把臺大會計系的錄取通知書露出一角剛好讓自己看到。

      先不說是在炫耀還是安慰,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露出來讓自己誤會你要去讀臺大?最重要的是為什麼愛說謊?

      這樣惹哭自己很好玩嗎?

      有一天和他拌嘴時忍不住拿這件事出來唸,結果只換來對方一句回答。

      「喔還滿不錯的啊。」

      想到這裡,臉上不由得出現一絲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坐在沙發上輕揉自己剛剛被撞到的小指。

      醫生開的藥過了幾個月就沒有效果,腦袋裡的聲音仍然在一聲聲的質問,但除了這個以外倒也就沒有什麼其他的症狀了。

      ……除了半夜偶爾會做惡夢導致驚醒,然後睡不回去以致於輕微的睡眠不足以外。

      反正到現在已經差不多習慣了。又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好消息有兩個,壞消息有一個。

      壞消息是疼痛仍然存在,好消息是疼痛和腦袋裡的聲音一起減輕了。

      想想反正已經睡了幾個小時,現在也睡不回去,不如趁這個時間來做些其他事情。

      比如工作上需要的報表,或者微積分。

      猶豫了幾秒,最後決定還是再看幾頁放在床頭看了一半的小說。

      說到再看幾頁,就不得不提到大學和自己同一間宿舍的室友,因為課業和社團繁忙,加上那本小說的確不好讀懂,三百頁出頭的厚度,硬是翻了一個學年還沒翻完。

      雖然自己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這種隱晦深沉的情感,卻不是他的年輕的熱烈的心所能明白的了。』

      按了按太陽穴,林謙雨把書放回幾分鐘前的位置,然後再把書旁邊的筆電打開。

      真的不關我事,只是作者的年代正好在一個比較尷尬的時間,為了要嘗試幾乎全新的寫作方法,所以和現代的習慣會有億些不同。

      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和自己的習慣不一樣?

      思緒不斷運轉,手邊則打開過幾天工作要用到的檔案。

      就和用電腦建造3D模型一樣,處理這些檔案也需要耗費大量時間。正好林謙雨睡不著,於是便利用失眠時間來弄這個。

      這個大概是專屬於我的福音吧?這個東西拿來殺時間真是太好用了。

      所謂燃燒自己的肝說白了只是把睡眠時間或者休息時間拿來做其他事情而已,可是自己就不一樣了,自己可是用失眠時間來處理事情,連某某祥來了都得讚嘆一聲時間管理大師。

      遠方的山巔再也蓋不住亮光,一抹燦爛劃破了夜晚的星空,林謙雨知道,今天又是一個熱得要死的大晴天。

      不過那跟今天放假的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呢?

      文件已經處理好了,等一下傳給同事請對方幫忙列印出來就可以,把負擔解決完的林謙雨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嘆息,把頭埋進被窩裡。

      人生啊,就是在不斷的痛苦中尋找那幾絲黯淡的快樂,並在追尋中老去,最終腐朽,然後被遺忘。

      雖然這麼想,可是林謙雨並不覺得自己的人生很痛苦,反而覺得充滿樂趣。

      或者說,痛苦與快樂其實是相對的,尤其當某人把快樂都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面時。

      英國研究指出,有些人看見別人倒楣時會感覺到快樂,這種人通常都有病。

      且不說英國研究的可信度,也不管可信度是不是被哪些惡質商家敗壞的,更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這項研究,反正林謙雨早就知道自己有病,也就無所謂這個研究是否真實了。

      放在旁邊的手機螢幕突然閃爍了幾下,可是已經閉上眼睛,也習慣沒有人會用通訊軟體找自己的林謙雨並沒有看到。

      不打算睡覺,只想要閉目養神,林謙雨現在卻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慢慢變得模糊。想要移動身體或者張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就像電視廣告上面的阿嬤一樣完全沒有感覺。

      要死了嗎?死亡的念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對於自己來說並不陌生,以至於現在腦袋裡想的不是該怎麼辦,而是到時候萬一被驗屍了,死因會是什麼。

      畢竟自己記得很清楚,雖然把頭埋進去,可是其實鼻子並沒有蓋到,冷氣也還開著,實在沒有什麼會導致自己死亡的要素。

      不過,那又跟自己有什麼關系呢?反正自己已經死了。

      不是嗎?

      ---

      這個世界上會有魔法嗎?

      很低能的問題,對吧?

      林謙雨也這麼覺得。

      或者說,他原本這麼覺得。

      看著眼前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即便原本再怎麼不相信魔法,再怎麼不相信世界上有人會半夜從房子的煙囪爬進來,林謙雨也不禁開始懷疑,難道自己才是最天真的那個人?

      不管自己是返老還童,還是像某些小說裡寫的即將以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某個人的一生,這種情況本來就不是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該出現的。

      啊,想一想,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魔法,但是自己有病啊,所以這一切其實就說得通了。

      餐桌旁邊沒有日曆,但是想一想自己現在這種連話都講不了幾句的情況,就算知道日期大概也沒有什麼用,也只能看開了。

      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嬰兒食品也是,至少林謙雨這麼覺得。

      但和父母幫自己咀嚼好的食物比起來,前兩者都是小巫見大巫。

      但過了一陣子之後,林謙雨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

      或者說,被迫習慣了。

      雖然似乎是視野共享,但是林謙雨實際上並沒有這句身體的操控權,只能被迫看著被咀嚼得看不出原型的食物伴隨著火車進山洞的聲音往自己遞過來。

      甚至還不能閉眼睛!一面想著,一面無奈看著又一湯匙的糊狀物進了自己嘴裡。

      經過一陣子的觀察,林謙雨發現時間並不是一分一秒穩定的流逝,而是時快時慢,經常吃個晚餐就吃了六千多秒,可是過了不到三百秒,外面的天色就已經又暗了,晚餐時間再次到來。

      重複的吃飯讓林謙雨有億點點的……厭世。

      可是轉念一想,常常說最美好或者最痛苦的記憶在腦海裡都會留得最久,印得越深。

      但當一個幼兒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吃飯,那麼他或者她其他的時間該有多無聊,或者多痛苦?

      沒有數又過了幾餐,但林謙雨已經從需要被別人餵食進步到在別人的看管下自我餵食,至少不用再吃別人咀嚼好的食物了。

      要不是現在自己沒辦法控制身體,林謙雨絕對會熱淚盈眶。

      習慣是一回事,喜歡又是另外一回事。

      時間在能夠吃正常食物後一下子變快了起來,生活中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直到幼兒園入學為止,將近兩年的時間,竟然沒有多少緩慢的畫面。

      閃過的記憶中,只看見工作越來越忙且越來越晚回家的父親,似乎覺得父母的寵愛都被搶走而態度越來越冷淡的哥哥,以及在自己有初步自理能力後開始從報紙以及網路上尋找工作而有些忽略了子女的母親。

      自己好像也知道大家的心思已經不在自己身上,於是表現得越來越乖巧,平時盡量保持安靜,肚子餓時也不吵鬧,只是輕輕拉幾下媽媽的衣服。

      他們……已經習慣自己的乖巧了嗎?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裡,林謙雨覺得有些難受。

      雖然小孩子的哭鬧常常讓很多人無法忍受,可是誰有辦法讓那麼小的孩子清楚把意思表達出來呢?

      名字和自己一樣的這個小孩固然聰明,知道自己該表現出什麼樣子,可是在這種年紀本來是不應該懂這些事情的啊!

      父親的工作逐漸忙到自己經常整天都看不見對方,而母親也終於找到工作。但是自己已經到了要上學的年紀。

      開學當天,母親把自己送到校門口,便匆匆離開,只囑咐哥哥把自己送到幼稚園教室門口,而哥哥也照著母親的話做,把林謙雨帶到幼稚園的教室前面,然後便離開了。

      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走廊一邊是教室,一邊是大約高一公尺多一些的圍牆和洗手台。幾乎所有的五歲小朋友都被父母牽著,只有少數幾個人和自己一樣站在原地,不知該何去何從。

      「妹妹,妳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嚇了自己一跳。轉過頭看清楚才發現有一頭俐落短髮的女人牽著看起來有些害怕、似乎也是新生的小女生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知道要去哪裡……」快速瞄一眼小女孩和父母牽著的手,將羨慕藏在心底,目光落在地上輕聲回答。

      「妹妹那妳知道自己的名字嗎?」短髮女人想了想又問道,同時蹲下來平視林謙雨:「我們一起找,好嗎?」

      想了想,心底仍然覺得不應該麻煩別人,但卻又同時明白如果不接受幫助的話可能要在原地站到自己變得引人注目才能夠找到班級。

      可是這樣子直接接受別人的善意會不會給別人自己很貪心的印象呢?猶豫幾秒,思緒萬千,林謙雨正準備開口拒絕,手掌就被一把抓起。

      「既然妳同意了,我們就去那邊的名單找找吧!」女人看出林謙雨的心思,於是搶先一步輕輕握住了林謙雨的手掌表示自己已經知道對方默認,然後牽著兩個小孩和丈夫往階梯走去。

      似乎因為剛開學,學生們一邊打掃、搬書,一邊興奮地聊著天,而老師好像也沒有要掃學生興的樣子,加上幼稚園前面現在還有家長和四、五歲小朋友們走動、分別,於是整個校園都鬧哄哄的。

      「好了,名單就在這裡,我們來找一下妳的名字吧。」短髮女人又蹲了下來,和兩個小朋友一起看著分班名單。

      林……

      目光在名單上四處游弋,雖然在家裡已經練習過自己的名字,但是仍然有億些些不熟練,再加上不知道為什麼,名單上面的林好多,而且名字中間的字不見了,看得自己眼花繚亂。

      「我……我找不到……」看了好幾遍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在哪一班,加上早上好像被遺棄在走廊上的委屈突然爆發,才說了一個字就突然哽咽了一下。

      「不要難過,我們陪著妳。」緊了緊林謙雨的手掌,短髮女人溫聲安慰:「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我們也可以幫妳找。」

      雖然媽媽說不要隨便把名字告訴別人,但是她願意幫助自己,告訴她應該沒關係吧?

      「我的名字是林謙雨。」

      「林謙雨,很好聽喔!哪個雨呢?」慢慢唸了一遍林謙雨的名字,笑著稱讚,然後又問道。

      「媽媽說我出生的那天正好在下雨,所以是下雨的雨。」

      在名單上看了兩遍,才找到林謙雨的名字。這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四十幾個學生裡有十幾個姓林。

      「走吧,妳正好和我們家彩璇一樣在月亮班喔!我帶妳們過去吧!」雖然想一想知道有四分之一的機率,可是在路上順便幫助一個小朋友就正好同班,還是有些開心。

      教室外面掛著一個月亮造型的紙板一個看起來大約五十幾歲、頭髮有些斑白的老師站在門口,手上拿著一枝筆和一塊塑膠板。

      雖然因為身高關係,所以看不到塑膠板上面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東西,但林謙雨猜測應該有一張名單。

      「老師您好,小朋友就麻煩您了。」彩璇媽媽帶著笑和老師打招呼。

      「不會不會,媽媽您好,請問這兩個孩子的名字是?」老師擺著手,然後又詢問兩人的名字。

      「這個是我女兒,劉彩璇。」將自己的女兒輕輕推出去,然後低頭望著林謙雨。

      「我的名字是林謙雨。」林謙雨咽了下口水,報上自己的名字。

      雖然別人可能不介意,可是這種可以自己做好的事情還是不要再麻煩彩璇媽媽了。

      而且,她畢竟不是自己的媽媽。

      和劉彩璇道完別之後正要離開,衣角卻突然被扯了兩下,低頭一看,發現應該要跟著老師及劉彩璇一起進教室的林謙雨仍然留在原地,於是再次蹲下來平視對方。

      「那個……妳幫了我的忙……」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會的詞彙實在太少,沒辦法把意思完整表達出來,在影響之下連幾個字都說得磕磕絆絆。

      原本打算拒絕,但看見林謙雨的表情便明白對方很認真,似乎要是無法回報這件事情的話晚上會睡不著一樣,於是也只能笑笑,開始思考該怎麼樣才能讓一個四歲小朋友幫上自己的忙。

      「這樣好了,」想了一會,想起了對方和自己女兒同班,不如就利用一下這幾個巧合幫劉彩璇交個朋友,於是招手示意對方靠近一些,然後輕聲說道:「彩璇也跟妳同班,可是她有點害羞,我怕她在班上會沒有朋友。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注意一下她,然後跟她當朋友吧。」

      點頭答應之後,便往老師和劉彩璇走去。

      而某個不能動的林謙雨眼前畫面也漸漸消失,最終全歸黑暗。

      正在思考現在是怎麼回事的林謙雨突然感覺到手腳傳來的棉被觸感,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因為幾年未動而導致動作有那麼億些些的生疏。

      所以剛才那些畫面全部都是夢嗎?

      嗯?等等。

      誰偷偷幫我蓋好棉被的?

      嘗試了幾次的林謙雨終於成功坐了起來,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慢慢伸手要拿起手機。

      碰到手機後先握了幾下,確定不會拿到一半突然掉地上後才抓起來,點亮螢幕瞄了一眼。

      一樣的日期,只不過現在是下午一點,而螢幕鎖定畫面上難得的顯示自己有未讀訊息。

      剛才那個疑似是夢的回憶已經被拋到腦後,林謙雨現在更好奇是哪個人那麼無聊,來找自己這個邊緣人?

      解鎖了手機,點開通訊軟體,最新的一條訊息是已經一陣子沒有見面的同學傳來的。

      『ㄩㄇ』訊息只有這一條,朋友不知道有什麼病,特別喜歡這種帶有歧義的詞句。

      可是她本身其實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一直宣稱自己是個肆無忌憚、無法無天的人,但林謙雨知道這蠢貨是個有禮貌的人。

      剛認識的時候很有禮貌,稍微熟一點之後就徹底放飛,但要熟到最內層才會發現她是個熱情且真的很有禮貌,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一個人。

      當然,偶爾還是會有一些脫序的行為就是了,比如現在。

      但反正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林謙雨也樂得和對方一起發瘋,於是回了一條訊息。

      『ㄩㄆ?』

      約屁?

      沒有問題。滿意的點點頭,順手把手機調成震動後再放回旁邊,準備下地走走,重新熟練一下自己的身體。

      也不知道那個朋友是一直在等自己的回覆,還是只是剛好在用手機,訊息很快便被回應。

      再次拿起手機,看見訊息,不禁有些頭疼。

      『老地方,十一點,來?』

      跟妳就沒出去過幾次,哪有什麼老地方?林謙雨下意識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想想對方說的老地方會在哪裡。

      老地方,通常指兩人曾有一段時間經常見面的地點。

      可是問題是兩個人最常見面的時候是國中時期……

      國中時期?我是知道妳不按牌理出牌,可是這也太誇張了吧?

      就算是臺北市,路燈的光也不見得能把校園內部照亮,加上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兩人念的國中周圍還被樹圍了起來,也就是說,如果不是約在某一面特殊的圍牆旁邊的話,大概連五公尺外的東西都看不清楚。

      『不能約個比較正常的時間地點嗎?』

      『你難道是個正常人?』

      ……無法反駁!

      決定結束話題,於是輸入兩個刪節號,發出去,把手機螢幕向下放到床上,然後決定出門覓食。

      夏天該有的大太陽現在已經不見蹤影,天空中只剩下略顯暗沉而且明顯很厚的灰色雲層,似乎再過一下子就要下個至少有午後雷陣雨的強度,但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大雨。

      可能因為名字帶個雨,林謙雨很討厭晴天,反而令很多人覺得沮喪的雨天深得他心。

      還是其實是因為自己有病?

      搖了搖頭,把紛亂的思緒甩出腦袋,把自己的包包提起來便出門了。

      喜歡雨天和喜歡淋雨是兩回事,就算淋雨裡面有兩個字讀音剛好和自己名字一樣,林謙雨也不打算把自己弄得跟落湯雞沒兩樣,所以趕快隨便買個便當之類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就回家。

      然而計畫趕不上變化。

      低頭看手上套著兩層塑膠袋的便當一眼,無奈的笑了笑。

      天氣似乎就是要和自己作對,出門時不下雨,下樓時不下雨,跨上機車時也不下雨,偏偏油門才剛催了第一下,摩托車已經竄出去後,雨水就突然倒下來,衣服在十幾秒之間就已經全濕了。

      晚上還要出門一趟,現在也只能祈禱這傾盆大雨到那個時候已經停止了吧。

      然而正所謂作對作到底,送佛送到西,一直到晚上九點,雨都還沒有停。

      已經和朋友約好的林謙雨沒有爽約的打算,好在學校距離捷運站也沒有多遠,只要不是被風吹到橫著飛,雨再大也不會被淋到全濕。

      再說,學校外面還被人行道圍著,總不至於城市的下水道系統已經改良過那麼多次了,水還會淹得比人行道高吧?

      可是這雨是怎麼回事?站在捷運的門旁邊,看著車廂外的大雨傾盆,心裡還是不免有些擔憂。

      雖然有路燈,但在雨幕的遮蔽下,光也只能勉強透到燈柱站立的那一畝三分地,導致街道看起來要比平時的夜晚暗了一半。

      天氣預報也沒有說最近有什麼颱風轉到臺灣來,不管天上的雲層再厚,這種降雨強度應該也早就下完了。

      除非,這場雨不正常?

      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逝,隨即林謙雨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

      一個人,只要他有眼睛,誰看不出來這場雨不正常?

      轉了兩次車,搭上紅線,過了十幾站之後再出車廂,就看見差不多十年前的同學站在月台上,拿著一把收起來後目測大約一百五十公分長的傘,另外一隻手正在滑手機。

      「不是,妳有什麼毛病?」因為身高問題,所以無法握著把手讓傘直立在地上,所以只能抓著中段,如果不是因為滑手機而讓姿勢顯得略微散漫的話,看起來倒有古代長矛兵立正的感覺。

      請問這位小姐,拿著一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傘是什麼感覺?這句話在腦袋裡轉了幾圈,衝到嘴邊又被自己吞了回去。

      且不說自己是和平主義者,不喜歡跟別人起衝突,單說這個同學國中拿過全國武術亞軍,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又跑去練散打,如果真的有肢體衝突的話,林謙雨敢保證自己絕對是被按在地上捶的那個人。

      「傘不夠大的話會濕啊。」王詩悠滿不在乎的說,一面拿著傘走向手扶梯。

      這個雨勢感覺有沒有傘都會濕了。心裡吐槽著,但身體仍然跟著對方刷卡出站,然後走到馬路對面的便利商店前面。

      「有帶錢嗎?」

      「嗯……嗯?」

      「有就好。」把傘收起來,插到便利商店門口的傘架上面,王詩悠進了門就直接往放飲料的冰箱走去。

      看著那跟其他幾把傘比起來明顯高了一倍的大傘,再看看因為穿著熱褲而全身衣服幾乎都沒濕的王詩悠,最後再看一下自己已經濕了一半的衣服。

      算了,只要不思考就沒有煩惱。歎口氣,跟著王詩悠走到飲料櫃前面才發現對方正在看著冰箱裡面的啤酒。

      正當林謙雨在疑惑王詩悠在做什麼時,便看到她從裡面拿出三罐台啤,回頭對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就這樣走到結帳台前面把鋁罐放在店員面前。

      「妳大老遠跑來這裡,就為了買幾罐啤酒,然後翻牆進國中喝?」

      「喔那個是順帶的,只是為了幫等一下的行為找個理由。」轉了九十度面向林謙雨,還不忘向著店員那側歪了一下頭,示意林謙雨把錢包拿出來。

      無奈的瞪了對方一眼,見對方毫無軟化跡象的態度,也只好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國父交給店員。

      「你還記得這家seven吧?之前有好多學生都會在這裡買點心。」出了便利商店,王詩悠懷裡抱著三罐溫度只有個位數的啤酒,面上帶著懷念的微笑。

      「不記得,我那個時候上學放學都是走小路的。」心裡弔唁著剛才屍骨無存的國父,面上表情古井無波,從嘴裡出來的字句間寫著大大的敷衍二字。

      「那這家薑母鴨呢?」

      「不記得,小路在前面的巷口。」

      「那書局總該有印象了吧?」

      「不記……好啦專心走路,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似乎有些惱怒,王詩悠後面的一小段路都不再開口,直到兩人在操場司令台上坐好,才打開兩罐啤酒,並把其中一罐遞給林謙雨。

      「妳知道我喝一口臉就會跟熟螃蟹一樣紅吧?」

      「你又不會醉。」

      「我擔心妳酒後亂性把我按在地上捶。」

      即使心裡還有一些氣沒消,但王詩悠仍然被林謙雨的回應逗得笑了出來,於是決定嗆回去。

      「你還忘不了音樂老師嗎?」

      林謙雨決定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把啤酒含在嘴裡,然後朝對方比了一下無名指。

      王詩悠呵呵笑著,喝了一大口啤酒,岔開話題。

      「你覺得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林謙雨嚥下口中的液體,伸手拿過王詩悠手上的鋁罐稍微晃了一下,又塞了回去,然後揉幾下自己的臉,擺出疑惑的表情。

      「奇怪,也沒喝多少啊,怎麼醉成這樣?」

      王詩悠不理會對方的調侃,而是自顧自的說下去:「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變成了另外一個王詩悠。」

      「然後是不是一樣可以把我按在地上捶?」

      「你嘴巴先閉閉。」不滿的皺了皺鼻子,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才繼續說:「醒來之後我就覺得一定要找你到這邊來,也不知道為什麼。」

      所以就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冒著大雨也要把我找出來嗎?啤酒放在旁邊,兩手撐著額頭,雖然沒有喝幾口,但頭卻有些發暈。

      「那假如,不找我出來的話,妳覺得會發生什麼?」

      「我也不知道。」王詩悠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林謙雨,看起來有幾分呆滯和詭異,面上神情透出了幾分茫然:「就覺得,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妳國中的三個國文老師現在在後悔為什麼當年不教口語表達了。」

      一道微弱的光芒突然在遠處的天邊閃爍了一瞬,過了將近半分鐘後,聲音才漸漸傳過來。坐在司令台上不知道是在躲雨還是在對話的兩人也聽見了打雷聲,但卻無心搭理。

      剛才那句話只是習慣性調侃,引導對方翻個白眼或者比一下中指,然後接續話題,只不過王詩悠的狀況看起來不怎麼好,對自己的調侃也沒有反應。

      雷聲傳來,又漸漸遠去,過了半分鐘後再次作響。

      然後二十幾秒,十幾秒,雷聲響起的頻率越來越密集,操場上方的天空在每次出現閃電的瞬間也越來越明亮。

      眼角餘光瞥見王詩悠緩慢地站了起來,一縷不安突然竄過心頭,於是也跟著站起來,想著至少等一下如果有什麼意外的話,至少反應……

      強烈的光芒和聲音突然在炸裂開,視覺和聽覺同時消失,能夠感受周遭的只剩下觸覺,而林謙雨感覺身體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沖刷一般,汗毛在瞬間便全數立起。

      再往外走一點,說不定就要體驗被雷劈的快感了,驚恐的心裡現在只剩下兩個字。

      過了一陣子,眼前才從一片白漸漸恢復正常,但重獲視覺的瞬間,林謙雨便看見王詩悠仍然往操場走去,彷彿完全不受剛才的閃電影響一樣。

      看起來更像中邪!雖然現在時間並不那麼適合,但心裡吐槽卻攔也攔不住,林謙雨連忙跑過去抓著對方的手臂想要盡力挽救一下,往回拉的時候才發現王詩悠的手掌竟然反過來抓住自己。

      我必須這樣做!

      雖然仍然聽不清楚,但林謙雨卻能勉強看見王詩悠的嘴型,於是經過短暫卻艱難的辨認,得到了小說中通常出自於準備獻祭自己的邪教徒式的回答。

      到底有什麼毛病?心裡已經後悔為什麼早一點的時候不決定爽約,順便後悔剛才熱血上湧就衝過來抓王詩悠,導致現在因為力氣比對方小,所以無法掙脫,而且還慢慢的被拉往操場。

      我看見了。

      在視力恢復後,聽力也漸漸恢復了,於是現在林謙雨看得見操場正下著大雨,正中央的地面上還有一塊區域是破碎的,也聽得見王詩悠在說什麼。

      「我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了!」王詩悠雙眼蘊著瘋狂,不顧自己已經被淋成落湯雞,硬是拉著林謙雨來到操場正中央剛才被雷劈到的位置。

      林謙雨正想要開口說話,試圖喚醒王詩悠,心裡卻突然湧出一股奇妙的感覺。

      「它來了。」王詩悠抬頭望著天空,而林謙雨下意識地跟著往天空看去。

      一道強烈的光芒以天空為起點,往地面急速奔來。在林謙雨的眼中,只看見漆黑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白點,從幾乎看不見的大小開始快速成長,很快便遮蔽了世界。

      一瞬的劇痛傳來,緊接著便失去意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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