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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鬧劇

紀熙然記得,自己的酒杯在見底和填滿中循環,因為不須付費,所以她也沒去計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而當她或多或少感覺自己應該有所節制時,酒精早已麻痺她的大腦,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手部動作,一次次舉起杯子,湊近嘴唇,張口任沁涼的杜康澆熄她的滿腹煩惱。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剛好而已──但她處在這種高度放鬆的狀態裡,輕易便忽視了躲藏在黑暗中的危險正在緩步靠近。

幾個看上去略帶醉意的男子成群,互相推搡著彼此,臉上掛有令人感到不適的笑意,就像是一群飢餓的狼,滿懷惡意靠近卸下所有防備的小羊。

紀熙然半睜雙眼,一雙琥珀色的眼斥滿迷濛,長髮凌亂,幾綹已經披散在她的臉上,被她吹開,隨意撩到耳後,兩片唇瓣因充血而紅豔,啜飲調酒後更是閃爍誘人水光。這般媚人模樣盡顯,她卻深陷在黃湯之中毫無自覺。

當那群人齊齊走近她時,另一端的角落座位中,有個人的眼神驀然急了,本百無聊賴撐著下巴的手收起,手中搖晃著卻未飲過幾口的酒杯被放下,她緊盯著那群男人,眉頭緊鎖,躊躇半秒,嘆了口氣後還是從高腳椅上離開,故作是不經意地靠近。

「哈囉?小美女。」一個染著廉價金髮的男人伸手摟上紀熙然單薄的肩,語氣間皆是低劣輕挑口吻。

紀熙然有點不滿被打擾睡眠,她皺起眉,伸手推了男人一把,將他推離自己,呢喃道:「不要煩我……」

默默觀察情況的女人又往他們那邊近了些。

「呦,小美女還滿兇的。」

那男人輕蔑地轉頭朝友人輕聲笑道,引起了同夥們的一陣笑聲,他們看上去勢在必得──畢竟他們的目的並非搭訕,而是把醉醺醺的女孩帶走。滿場都是醉客,倒的倒、睡的睡,只要他們夠迅速,幾乎不會有人發覺他們的所作所為。

紀熙然被這幾人的聲響吵得頭疼,乾脆站起身準備離開,可顯然男人不會輕易放她走。

「滾開,你們吵到我了。」酒精使她對於情緒的掌控變得極低,平日裡彬彬有禮的女孩被酒精送入夢中,剩下的只是不加掩飾的紀熙然。

幾個男人看上去對於紀熙然這番言語很驚訝,可帶頭的金髮男子並不覺得,他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開口道:「這裡太吵了對吧?讓我們帶妳去一個安靜的地方。」

說著,他伸出手不懷好意的手,與此同時,隱身在一旁的女人三步併作兩步走來。

可當金髮男人的指尖觸及紀熙然,女人也準備伸出手推開男人的剎那,紀熙然迷濛的眼神一凜,看似柔弱的右肩一個使力將男子撞開。男子毫無準備,突如其來的劇烈撞擊使他連連後退,撞上了緊貼在身後的幾個不及閃避同伴,像是保齡球撞上球瓶,結果──自然是完美的全倒。

紀熙然同樣因為自己的用力過度而踉蹌,她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桌沿,搖晃後穩住自己的身子,被這齣鬧劇引起的煩躁一目了然。她清了清嗓,將那些頭昏腦脹吞入咽喉,不悅道:「你們到底有完沒完?」

幾個跌坐地上的男人在她的俯視之下無法還嘴,只能發出陣陣疼痛的呻吟,畫面可笑無比。

這時吵鬧的動靜已經驚擾了一旁的酒客,首先被推的金髮男人因為有幾個好友當作肉墊,所以受到的痛感並無他人來得重,他惱羞成怒,很快便起身試著朝紀熙然施以暴力,女人緊盯狀況,抓準了時機出手。

「媽的,給妳臉還不要臉是吧!」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大手一掄就要往紀熙然的臉上揍去。

酒精壯膽,也麻痺她的反應。她能夠看見男人的動作,可紀熙然確定自己無法閃過這一拳,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啊──」預想中的痛楚沒有到來,反倒是另有他人發出淒厲的喊叫,他的叫聲悽慘亦飽含痛苦,「放開、放開!妳個賤人!啊、啊!痛!」

女人擰眉,她沒想到這裡也會有這種人出沒。侮辱自己的粗話不斷從男人那張因長期咀嚼檳榔而沾染紅黑色的噁臭牙口裡傳出,她聽得倦了,在放開男人的同時,抬腳往他的腹部踢去,又得到一聲痛呼。

「我已經報警了。」淡漠的一句,簡潔,殺傷力卻遠遠大於任何狠話。

「算妳狠!」男人被幾個同夥攙扶,扭身想要離開,沒曾想,門口被幾個臉上帶有醉意的壯漢擋住,絲毫沒有要讓他們離去的意思。

「妳甚麼意思?」帶頭的男子終於在話語中帶上了怯意,他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但他從沒想到這天居然會落到他身上。

「你們如果走了,警察要抓誰?」語畢,她給了那些壯漢一個感激的眼神,旋即帶著還處於失神狀態的紀熙然離開。

走出酒吧,夜風吹在她的臉上,將她本就清明的意識吹得更加精神,她凝望佇立在自己身旁,雙眼呆滯的少女,不知從何開口。她們從來都是一個在台下,一個在台上,這種需要她開口的機會基本為零。

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理智又聰穎的女人屆時卻成了個啞巴。但現下的情形顯然由不得她多做遲疑。嘆口氣,她只好逼迫自己打破兩人間歌手與觀眾的不相識關係,「妳家在哪?我載妳回去吧。」

話剛說完,她又轉而道:「算了,我給妳叫計程車吧。」總歸是陌生人,這樣的行為太親密了。

話落,唯有風聲劃破沉默。俞澄漪懊惱地皺眉,又喚了聲:「嘿?」

跟前少女緩慢地回頭,慵懶地自鼻腔發出一個音節:「嗯?」雙眼半闔,似睡非醒,這樣的狀態,獨自坐計程車怕也是挺危險。

俞澄漪正躊躇著怎麼辦,紀熙然被放在口袋中的手機鈴聲大作,她掏出手機,眉間的蹙成了一座山坡,俞澄漪本不想偷窺他人的手機螢幕,誰料一個眼神瞥見紀熙然的手指正往紅色的「拒接」伸去。

她沒辦法,只得失了禮貌地搶過手機,替她接下電話,還來不及說上半句話,對面那頭便劈哩啪啦地說:「喂?紀熙然!我們剛剛吃完熱炒,想要去KTV續攤,妳要不要來?我請客哦!」

清了清嗓,忍下尷尬,她道:「你好,我是俞澄漪。你的朋友喝醉了,請問你方便過來一趟把她帶回家嗎?」

對方愣了約莫十秒,旋即很快說道:「啊好的,把地址跟我說一下吧,我馬上過去,麻煩您等我一下!」

俞澄漪將所在位置告訴了他,簡短的對話後便將手機歸還給發著呆的紀熙然。還一直盯著她的手,確保有牢牢地將手機這種易碎品放回口袋裡,這才放下心。

「妳還好嗎?」她再次看向紀熙然,臉頰微緋,嘴唇紅潤,眼神依舊散漫,眼皮時不時眨下來,看上去還是個嗜睡的醉客,方才被危機逼出的一時清醒已經徹底褪去,現在又是那個趴在桌上的醉者了。

「想睡……」她的身軀又開始搖搖晃晃,女人不得已讓紀熙然靠在她的肩頭。

她陪著她站在夏夜的風中,喂了接近半小時的蚊子。俞澄漪本想將腳上的蚊子甩去,孰料一甩動全身,紀熙然被她抖得不舒服,發出含糊的夢囈聲,「頭、頭暈……」

俞澄漪當即便放棄趕蚊子,不就是多出幾個包嗎?算了,好人都做了,就要做到底,何況這樣,說不定紀熙然清醒後,會更容易答應她的請求。她想得出神,沒注意到五步之外有個留著褐色妹妹頭的女孩喘著氣跑來。

「不好意思。我就是許眠,讓您久等了!」她攙扶紀熙然,讓她環在自己的肩上,一邊道謝一邊將紀熙然扶回自己的車上。

俞澄漪點點頭道:「不會,那就請妳帶她回家吧,我先走了。」

望著二人上了車,順利離開。俞澄漪自己也走回車上,往椅背一倒,鬆了口氣,總算扶上方向盤,驅車駛往自家。夜幕中她的車逐漸融入其他行色匆匆的來往轎車們,成為都市夜景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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