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寒很久沒有回家了。上一次回家是什麼時候?她早已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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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對自己來說,是個無比陌生的名詞,偶爾她甚至快沒了記憶,原來在這世界上,她還有家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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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十八歲那年離家,她便鮮少與家人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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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鄉位在南部一處不起眼的臨海小鎮,靠著漁業與觀光發展,近幾年鎮上的年輕人因就業機會少漸漸出走,留下老人與小孩,回來的人又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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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前方知寒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就像大多數選擇出走的年輕人一樣,投奔大城市尋找更適合自己的地方,嚮往在異鄉繁華的都市裡,獲得一處嶄露頭角之地,然而最終卻在平庸的忙碌裡融入群體,隨波逐流成為一個庸碌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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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寒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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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讓自己踏上回鄉之路的,竟是自己久未聯繫的姊姊─方未暖的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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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一個禮拜前,方知寒偶然在外地遇見自己的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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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人不多,街坊鄰居多有交流。那人是長自己兩歲的姐姐,和方未暖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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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寒有些意外會在外地遇上認識自己的人,離開家鄉多年,她早已和那片土地的人事物脫節,而她個性不喜交流,若不是那人叫住了自己,她壓根沒有半點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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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知寒嗎?」聲音響起,她愣了愣,好一會才從對方有些熟悉的樣貌回想起這人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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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樣子沒有太大的改變,一頭烏黑的長髮,面容清秀,氣質溫和。方知寒之所以對她特別有印象,是因為她是姊姊的朋友,兩人身上有某種相似的特質,說話的樣子特別的柔和,聲音很輕,給人一種舒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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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方知寒的身上沒半點與方未暖相似之處,唯一相像的只有樣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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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果然和未暖長得很像,我一眼就認出妳了。」女人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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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話,方知寒皺了皺眉,卻沒有表現出來,僅是有禮地和對方打招呼,「妳好。」她向來有社交障礙,並不是會主動聊天的人,即便女人的態度親切,方知寒仍存在一絲彆扭,滿腦子焦躁地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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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卻沒有察覺她的心思,自顧自地說著:「很久沒有看到妳了。以前常常看到妳跟在未暖的身邊,那時候我就很羨慕她身邊有一個像姊妹的人陪伴。」女人是獨生子,並沒有兄弟姊妹,說起手足之間的情感,眼神裡流漏著一種稱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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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她提起方未暖的名字,方知寒的眼神黯了黯。她沒有告訴對方的是自從離開家以後,這些年她和方未暖已鮮少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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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方未暖會偶爾打電話關心她的近況,後來方知寒工作繁忙,也不再與對方聯絡,兩姊妹漸漸失去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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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過去的一切,方知寒很少和別人提及,也不會主動想起,因為家鄉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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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出生在單親家庭之中,由母親一人獨自扶養她們兩姊妹長大。母親的個性強勢,對兩姊妹管教很嚴格,時常限制著她們的行為,到哪都要報備,若是有任何違規,母親便會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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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方知寒覺得自己就像個犯人一樣被嚴格管控,她不願遵從,從小個性叛逆,自然免不了被責罰,記憶裡她和母親總是吵架,為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爭論不休,久而久之母女倆的關係就越來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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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為何方知寒不想要提起家裡的事,但這些對方似乎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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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寒沒有說破,只是隨口一提,「方未暖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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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隨即,女人的神色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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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見對方驚愕的表情,方知寒直覺自己說錯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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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面露訝異,用不確定的口氣問道:「妳不知道嗎?未暖在半年前車禍去世了,抱歉……」話一出口,女人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連忙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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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時,方知寒一時愣住,還來不及消化這個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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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姊姊方未暖去世了?而她卻一點也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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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讓她的心像被一塊沉重的大石給綁住,一路往下沉,沉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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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再怎麼遲鈍也能看出事情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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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的姊姊過世都不知道,明眼人也能猜出她們家庭關係不好。氣氛一時變得尷尬,她隨即找了個理由說:「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說完便快速逃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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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寒也沒和對方道別,此時她已管不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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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腦海裡只浮現著方才女人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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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未暖死了,這竟是半年前所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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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竟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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