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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心

奧絲特利提帝國,帝國皇宮王座廳。

「才剛幫我主持完立儲儀式,不多待一下又要回去啦,『蝶翼大人』?」

清霜腳步一滯,轉頭看向甩開上前恭賀的貴族們,朝他走來的長公主,剛成為帝國皇儲,貴族競相爭取婚嫁的對象。

銀藍色長髮、蔚藍帶紫的眼眸,身著簡單不失優雅的寶藍色絲質禮服,頭上戴著鑲著冰藍色寶石的額冠,無疑是全場焦點,此刻她的目光卻在他身上。

在公眾場合,公主才會叫他的頭銜。

「殿下。」他微微欠身,「我只負責主持儀式,不負責應酬。」

長公主面露無趣地撇撇嘴,「你是跟你的小提琴戀愛了還是神殿裡有漂亮的姑娘啊?嗯?寧願回去莊嚴的神殿也不想陪我?」

還在場的貴族露出尷尬的表情。長公主公然調情蒼藍蝶翼!等這場聚會結束之後,城外的八卦又要滿天飛了。

「殿下……好吧,就這一次。」

清霜硬著頭皮接過侍者遞來的酒,與公主一同巡酒,向與會貴族致意。

貴族們神色複雜地與清霜敬酒,在古神大祭司面前還沒有人敢說閒話,蝶翼與皇儲的關係如何輪不到他們置喙。

終於,最後一位不死心不斷推薦自己的年輕男爵離開王座廳之後,再加上早已悄悄退場的皇帝與皇后,這個空間只剩下收拾打掃的僕人、皇儲與蝶翼。

清霜總共喝了兩杯酒,略微超出他平日的酒量,此刻有些微醺。然而長公主似乎毫無醉意,走路依然筆直,路線毫不歪斜。

「很不習慣吧,這種只能說客套話的場合?」清霜說道。

「是啊,還要聽他們介紹自家同年齡的男孩子多英俊多有才華,聽到耳朵快長繭了。」長公主扭扭肩膀,「在軍營裡清淨多了,部下只會跟你報告戰況,從不拐彎抹角。」

「陛下不會再讓您去前線了吧,都立儲了,您也該找對象了。」

她露出嫌惡的眼神,「跟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呿,我最看不起那些想盡辦法逃兵的傢伙了。跟那群還停留在部族觀念的野蠻人打了兩年,那些人居然說軍事預算太高了,要砍?我等吉尼爾斯人還有三個國家在這裡,到最後一刻休想投降!」她話鋒一轉,「還有,你對我不需要用『您』,直接叫名字。」

「殿下……」長公主銳利的眼神掃過來,清霜只好改口,「……若藍。」

「這樣才對嘛。」皇儲滿意地點頭,藍中帶紫的雙眸柔和下來,「我還能像以前一樣,去神殿找你合奏吧?」

清霜露出今日最真誠的笑,   「當然。蒼藍神殿永遠歡迎你。」

當天晚上,清霜走到神殿最高的陽台,皇儲正靠在女兒牆上的欄杆,眺望她的國家。遠方與敵族的交界處每天都是硝煙瀰漫,卻是她渴望前往的地方。比起華服美酒,她更希望一展她的幻術長才,領軍對抗敵人。

「我不知道當皇儲可以這麼閒,還可以晚上跑來這裡?」

皇儲聞聲,轉頭看向他。「我把公務都處理完了才過來的。怎麼,來找你還怕我怠忽職守嗎?」

這個人還是這樣,精明地做完她的職務,然後剩下的大把時間隨便她玩樂。

但是比起這個,他更在意另一件事。「你不擔心外頭在傳的八卦嗎?」

若藍眼神暗了下來。她果然是在意的。

「老實說,我還沒有認真考慮過我的婚姻,除非戰爭結束。我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我不想再剝削民脂民膏籌辦盛大婚禮,皇室也不會接受簡單的神殿見證儀式。所以,八卦就讓他們去傳吧,你也不排斥吧?」

清霜走到她身旁,與她一起眺望疆界。他確實不排斥,反而有點高興。身為現任皇帝的長女,冰雪聰明、幻術天賦過人,全國皆為她傾心,而在她心中,清霜占有一定的份量,無疑是開心的。

他想起多年前,他還是首席樂師時,他對她發誓,我願意為了你成為蒼藍蝶翼,在戰場上守護你,讓敵人心生退意。

表面看似冷漠,實則熾熱的內心,在第一次見到若藍時,就知道他這一生除了古神,她佔據了他剩下的位子。所以,他拚盡全力練習小提琴,讓自己躋身資深樂師之列,然後被古神相中,成為蒼藍蝶翼。

成為蒼藍蝶翼,接受皇室徵召,帶領樂師軍守護吉尼爾斯人的最後淨土。

若藍和古神,便是他存在的意義。

皇儲見他久久不回答,就自顧開啟另一個話題,「我今天來找你,是要跟你預告,有段時間我可能不會過來找你了。」

「為何?」

若藍抓著欄杆的手指節有些發白。「父皇要御駕親征。」

清霜驚訝地望向她,「陛下年事已高——」

「誰不是這樣勸諫的?但是現在邊疆戰事危急,敵軍已經拿下幾個重要城鎮,若不再去鼓舞士氣,敵人就能順著城鎮主要幹道進入皇城……我也——」

「你不能去。皇帝和皇儲都在戰場上,太危險了。」

「我明白……所以我答應父皇,留在皇城,維持國家的運作。」她的眼底藏不住失落,「抱歉,說以後還會去找你合奏音樂什麼的,我得失約了。」

想到以前一起玩音樂的三人組要少一人,清霜覺得心裡空了一塊。「神殿還是隨時歡迎你,如果處理公務累了,還是可以來。哪天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在。」

若藍笑了,「紫琬肯定嫉妒死了。」

「凌夢家族對她的婚事另有打算。」

「是嗎,你連成為競爭者的想法都沒有嗎?」

「藍漾家族只是一個歷代對音樂有所鑽研的小家族,凌夢這種專產樂師甚至蝶翼的家族,不會把我放進眼裡,這對他們沒有幫助。」

皇儲嘆了口氣,「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別忘了,你現在是古神親自任命的蒼藍蝶翼,光是這點便已足夠。你這番說詞更像⋯⋯對她沒有感覺,但是硬要找個說詞。」

清霜渾身一僵。

「藍漾清霜,看著我。」

清霜勉強自己與她對視,若藍藍中帶紫的雙眸此刻直勾勾地望進他眼底。她在他面前未曾如此嚴肅,眼中像是有把火在熊熊燃燒,似是憤怒又像是某種急切的情緒。

「你剛剛沒有反駁我對八卦的想法,你敢不敢說,你想爭取一直待在我身邊的位子?」

清霜沒有意料到如此直接的問題,一時說不出話。「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一個搪塞過去的說詞!」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清霜腦子一片空白,下一秒便撞上牆壁,若藍兩隻手撐在他左右兩邊的牆上,徹底將他禁錮。

清霜意識到他的處境,感到驚惶失措。「殿下,這裡是陽台,會被看到的!」

「原來你會在意這個嗎?你是蝶翼,我是皇儲,誰敢對我們說三道四!」她的臉略為染上緋紅,呼吸節奏縮短,變得有些急促,「你又叫我殿下了。」

「若⋯⋯若藍,你想知道什麼?」兩人的氣息如此靠近,以前未曾如此,讓他所有的思考路徑完全短路。

「我想知道什麼?我要你說實話,我要看到你的決心!」她的臉龐湊近,兩人距離瞬間再拉近,「你聽到我的問題了,你敢不敢面對自己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我該怎麼回答?

如實回答,然後面對無法預知的後果?

竭力否認,從此各走各的?

藍漾清霜,想想你這輩子的人生目標是什麼?這一切是不是為你所求?

「藍漾清霜,我再問你一次——」

若藍的質問被一個霸道的吻堵住。清霜伸手攫住她的後頸,有力地拉向他,然後奪去她的初吻。

起初只是輕碰,但他感覺到體內的火苗被點燃成慾望烈火,他渴望的遠遠超過蜻蜓點水。他開始吸吮她的嘴唇,若藍開始掙扎,原本撐在牆壁的手此刻無力地推著他胸口作微弱抵抗,清霜無視她的抗議,將一切不願也不敢言明的情感灌注在這濃烈的吻,誓要吸走她口中所有的氣息。若藍軟了下來,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試圖重新掌握主控權,雙唇卻被橇開,清霜靈活的舌長驅直入,與她纏綿⋯⋯

原本先發制人的皇儲,此刻被完全壓制。

最後,若藍用力敲打清霜的胸膛,清霜這才放過她。

清霜瞬間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麼踰矩的行為。

古神啊,我到底在做什麼?

他立刻下跪,「殿下恕罪,是我衝動了!」

若藍立刻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不要叫我殿下!要說幾次!」她喘著氣,雙頰漲紅,「這就是⋯⋯你的答案?」

「不,若藍,聽我解釋!我⋯⋯」清霜欲言又止。我怎樣?只是出於愛慕而吻你嗎?還是逢場作戲?

還是自己不敢面對的最殘酷的實話?

「我是蝶翼,是古神最忠實的信徒,我不能⋯⋯我不能把詛咒傳給皇室!我做不到!」他的聲音顫抖,「我註定不能有兒女情長,你也很清楚!」

古神從未明言這個詛咒,但有太多的前車之鑑,蝶翼們卻不斷以身試法,試圖證明蝶翼跟其他凡人一樣,能夠擁有凡塵之愛。

「這是實話?」她質問。

他別過目光,不再看她。

「……你真是個懦夫。」她最後緩緩吐出這句話,「我居然會期待你說出什麼驚為天人的話呢,連心裡話都不敢說的人,我還能說什麼呢。」

不是的,不是的。如果你再挽留一次,我會願意付出一切,挑戰那個詛咒。

有那麼一瞬間,我已經準備好要不惜一切成全我的慾望了啊。

清霜雙手握拳,竭盡全力不讓身體顫抖,免得讓她看出他的真實情緒。

「我懂了。那就祝蝶翼大人在神殿愉快。戰爭還需要大人幫忙,請隨時做好被徵召的準備。」她轉身,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跫音迴盪著,皇儲卻早已遠去。

清霜等到足音完全消散後,才慢慢地下樓,回到自己在神殿的住處。他機械式地盥洗,腦袋不斷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除此之外一切空白。回過神來,他發現他正盯著自己左手背上的蒼藍蝶翼圖騰發呆。

站在與古神最接近的位子,注定要孤身一人?

藍漾清霜,認清現實吧,當你選擇要爬上這個位子時,就必須做好一輩子只能當她的騎士的心理準備,只能守護,別無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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